弹幕中指导她下棋的人都换了好几个,至于水平,用陈松如今日的话说€€€€“陛下如今的棋,看着是不如往昔了啊,果然棋艺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句话令弹幕指导棋局的人破了防,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人,陈松如就“咦”了一声,开始皱眉苦思冥想。
就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她听到了这句话,手指一松,下错了。
陈松如:“……能悔棋么?”
傅平安以为她有言外之意,愣了一下道:“悔之晚矣吧?”
陈松如道:“这事有什么可后悔的,臣一个老婆子,被骂就被骂咯,眼看着都要去见阎王爷了€€€€我是真的想悔棋。”
傅平安道:“……哦,你悔。”
陈松如笑眯眯捡回棋子,随后道:“为人子女,思念生父生母,顺应天性,臣确实觉得没什么不对。”
傅平安道:“可如此,不就显得朕的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么?”
陈松如道:“若是十年前,自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陛下只要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天子,那陛下本身便是名正言顺了。”
傅平安道:“朕可以证明么?”
陈松如道:“还差一点……漠北一直传来战报,都是无战事发生,鬼戎且战且退,大漠无垠,难辨方向,行踪飘忽不定,如今朝野对英国公的意见,是越来越大了,毕竟当初赵归明查出来的英国公通敌之事,至今仍然有人在怀疑。”
傅平安道:“朕知道,说起来,丞相就没怀疑过么?”
陈松如笑道:“老臣与洛襄认识数十年了,自然不怀疑,臣倒是惊讶,陛下竟然不怀疑呢。”
傅平安笑笑不说话。
陈松如便又笑着说:“可是如今洛襄这战报,令臣也开始摇头了,这一天天的数不尽的粮草和兵马,烧得都是天下的钱粮啊。”
说到这,傅平安的神情也凝重了。
她除了相信英国公,其实也在相信霍平生。
只是捷报,为何迟迟未来呢?
“咦,臣赢了啊。”陈松如突然扔了棋子。
【蔚来的未来:居然输了,呜呜呜呜】
棋子散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的同时,外面传来快步奔跑的声音€€€€
“陛下!陛下!漠北捷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捷报虽快马加鞭传来,但是对于漠北来说,其实是半个月前的事。
漠北在刚进入九月时就开始降温了。
降温之后,一到夜晚,冷风便卷着风沙如钢刀般刮着屋舍,刮在用石头垒成的墙上,传来沙啦啦的声响。
在龙首塞望楼之下的某间屋舍内,几人围着一锅炖着羊肉的釜,正一边流口水一边聊天。
“咱们继续这么守下去,说不定能守到开春,到了冬天,就更不适合打仗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冬天鬼戎不好过,更有可能打过来。”
“反正……上面肯定是还要我们守吧,其实和龙城侯在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啊。”
“别瞎议论了,咱们吃肉,吃肉,这都是托了小霍将军的福,先盛一块给小霍将军。”
说话的是葛同。
他仍能记起四个多月前的某一天,他正在刷茅房呢,突然一队人马闯进龙首塞,把卢川给抓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心想这可是龙城侯之子,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然后到了下午,他知道龙城后卢景山已经死了。
卢川也以渎职和虚报军功的罪名,被抓了起来。
抓他的人就是那个,在他想要偷偷跑了去投奔霍征茂的时候,把他抓了的女娃娃。
那根本不是什么陈左将的妹妹,而是霍征茂的妹妹,叫作霍平生。
葛同都呆住了,心想,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么。
处理了卢景山之后,他们便飞快集结军队,去迎击原本应该驻扎在附近的鬼戎将领柯微兰的军队,没想到对方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原本驻扎的位置已经空荡一片,只剩下被风沙半掩的燃尽的火堆,证明确实曾有人就在此处。
这对英国公他们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若没有战功,那么杀卢景山的合理性,就又下降了很多。
葛同原本是打算着立刻告诉霍平生霍征茂还活着的事,但是之后他也被抓去单独问话,关了好久才放出来,等放出来之后,又得知朝廷派了人过来查此事。
葛同担心若是查出霍征茂还活着,会将其视为逃兵,犹豫着要不要说出
这件事,犹豫着犹豫着,两个月就过去了。
他被关了一个月,又四处被问了一个月话,还是回了龙首塞,分在了霍平生的队伍里。
两个月没见,霍平生被封为了曲军候,大小是个军官了。
既然是军官,对方便有了单独的房间,葛同没有什么单独面见他的机会,更何况,他如今也开始思考,该不该告诉霍平生这件事。
从前他想着,干脆告诉了霍征茂的妹妹,他们俩一起逃了去投奔霍征茂,如今看霍平生一副前途远大的样子,就不确定起来了。
如此,到了九月。
前两个月,英国公还派兵出击打了几场,但鬼戎机警的很,见打不过,便立刻后退进了茫茫荒漠,魏国军队在荒漠中难辨方向,很快就追不到了。
如此几次之后,英国公换了方针,改为派出斥候日夜巡逻,一旦有鬼戎入侵,便立刻燃起烽火传递警报,如此,虽然防止了自己这边的损失,却也抓不住鬼戎军队的尾巴。
就这么僵持下来。
在葛同看来,英国公的做法和龙城侯卢景山显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卢景山固守不出的时候,是真的不出,就算鬼戎军队驻扎在了家门口,他们也不知道,但是英国公是有在积极地迎击的,只是因为鬼戎狡猾,所以难得成果。
但换种角度看,也杜绝了鬼戎入侵的可能。
其实这种事,葛同也不是很懂了,只是当兵久了,多少能感觉出差别来,但对他来说,最大的区别是,英国公替换龙城侯之后,他们逢年过节,也能吃上块肉了。
特别是跟在霍平生手下,别看霍平生只是曲军候,她和左将陈宴,还有北梁侯甚至英国公都交往甚密,若上头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便会赐下来,而霍平生很大方,不爱藏私,很爽快就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下面的人了。
平日里,对方也没有什么架子,和他们同吃同睡,一起训练,训练也很拼命,没过多久,军中都知道有位年轻的小霍将军,天生神力,不苟言笑。
所以虽然她年轻也没军功,但大家都很服她。
葛同拿着羊肉,很快就找到了在边上的房间闭目养神的霍平生,他矮身过去,将羊肉放在霍平生身边,却突然听见霍平生道:“葛同,明日
和我一起去探路吧。”
“探路”是霍平生自己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每日出去,去大漠里走一走,每次她都会带上一两个人,但是那一两个人回来,也说不清霍小将军在大漠里做什么,若说起来,就是€€€€
“嗅嗅沙子,捡几块石头看看,再抬头看看天色,就挺奇怪的。”
这不算是个苦差,就是起得太早,不过是长官命令,哪有不同意的,葛同满口应下了。
次日天还未明,葛同便起来等在了门口,不多时霍平生也从房间出来,看见葛同,略有些惊讶:“起得比我还早,你是第一个。”
葛同点头哈腰:“哪有让小将军等的。”
霍平生道:“我还不是将军。”
葛同:“是,是,军侯。”
霍平生微微点头,直接走了。
霍小将军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推了门出去,天空还是雀蓝色,只是在遥远的天际,泛出了一些鱼肚白。
葛同牵马跟在霍平生身后,脑子里不禁想起几个月前的晚上,他至今没敢说,那天晚上,他是真的想做逃兵€€€€他是想去投奔霍征茂的。
知道霍征茂没死这件事不算曲折。
某个晚上他就偷偷在城墙根纪念霍征茂呢,有个小石块就砸在了他头上,他是被欺负惯了的,还以为是队里的人故意砸他,立刻歪到靠在墙根闭上眼睛,结果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不是葛同?”
葛同就睁开了眼睛。
对方叫袁凤来,是救了霍征茂的人,如今生活在一个小的部落里。
袁凤来除了带来霍征茂没死的消息,还告诉他,霍征茂伤了腿,站不起来了,再有就是,柯蓝微的队伍在附近游荡没走,可能还准备攻塞。
这才是葛同那日,能带着霍平生找到柯微兰队伍的原因,过去几个月,无论怎么被调查,他都没敢说出这件事,只说是偶然。
他正想到这事呢,霍平生突然开口问:“那天你是怎么找到柯蓝微的军队的?”
葛同讪笑:“好多大人都问过了,就是偶然,撞了大运了。”
霍平生突然扭过头看他,眸子又黑又亮,像是一眼能看穿他的心:“这话骗别人可以,不可能能
骗我,那天晚上我和你一起走的这段路,你是目标明确地走过来的。”
葛同一愣,环顾四周。
他们正在走同一条路?
沙丘一天一变,天上的星星也已经淡了,葛同分辨不出来。
“你今日认不得这条路了,那晚却记得,是因为那晚之前,有人带你走过么?”
葛同瞪大眼睛,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想跑。
霍平生伸出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是谁!”
不知怎么,霍平生只是平静问出这句话,然后牢牢盯住他,葛同便觉得脑子空了,脱口而出:“是袁凤来。”
霍平生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袁凤来,这人是大哥的朋友。
她正想继续问,葛同又慌忙道:“霍将军还活着,是霍将军让她告诉我这件事的。”
霍平生在这一刻只觉得嗡鸣的风声都静止了,心跳声盖过了风声,鼓噪耳膜,咚咚作响。
但她的语气却是冷峻的:“霍将军?”
葛同道:“你哥哥,你哥哥还活着!”
若是两个月前,霍平生听到这个消息,会惊喜得跳起来。
但如今她只说:“这几个月你总偷偷摸摸看我,却为何不早点和我说这件事?”
葛同欲哭无泪:“原来小将军……不,军侯都发现了,小的一直想说,只是、只是怕军侯听了不高兴,而且,若是对逃兵知情不报,是要……是要连坐全军的……”
霍平生能保持冷静,实际上也是想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