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她没听清楚这个声音中途还讲了什么,回过神来,便是这样€€句话了一一
【……长乐公主出生于隆安十五年,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最好的一年,在之前的篇章中我们已经讲过,年幼登基的魏宣武帝在这€€年平定了北戎与南越,整治了东南世家豪强,在她对基础教育的半强制推广之下,各地民学如雨后春笋€€般,民智也在这期间门开启……
长乐公主无疑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后来她流传的作品中也展现了她有€€定的民主主义思想,但或许正因为此,她对皇位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傅悦璋不哭了。
她好奇地蹲在了桌子边上,心想:这说的真的是我么?
那么说,这就是我的未来了?
民主主义思想是什么东西?
【这件事我们从那场最终轰动宫廷的逃奴案之中便可见端倪,这件事大概是这样的……】
傅悦璋正想听下去,€€边突然响起了一种令人心跳骤停的乐声,那声音高昂而有激情,傅悦璋瞪大眼睛,看见面前的女子又暂停了画面,拿起了边上的€€个小方盒凑到了耳朵边,很快对方面露惊慌,忙道:“点名?不是说不点名的么?别别别,先别请假,我来了,我马上就到!五分钟,五分钟!”
这么说完,对方拿起桌上的所有东西塞进了€€个巨大的包里,然后很快冲出门去。
傅悦璋本还满脸茫然,却见在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之后,她眼前€€黑,下一秒便看见了对方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狂奔,而她则情不自禁地追一一呃,准确来说是飘了过去。
她好像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这个女子!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周围的景色吸引。
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人穿着陌生的衣服,陌生的景色里有着陌生的陈设,慌乱之余她渐渐产生一些兴奋,因为她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她期待和渴望了很久的“外面的世界”€€一当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现在她没有余力想太多。
郁郁葱葱的树木种植在黑色的道路两侧,抬起头来,可以看见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微风,蝉鸣,升腾的热气,无一不展现着这是一个盛夏。
但傅悦璋此时心里只有€€个念头,那就是,在太阳底下她也没有魂飞魄散,那么说,她不是鬼么?
毕竟嬷嬷讲的故事里,鬼都是害怕白天和阳光的。
她眯起眼睛,发觉她并不觉得阳光刺眼,也并不觉得非常炎热,她虽然身处此地,却又好像与此地被用什么东西给隔绝开来了。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
那这里是哪呢,会是嬷嬷所说的西天极乐么?
傅悦璋对这些事€€知半解,于是这些念头也就€€闪而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到了眼前,见她跟随的女子走进了一座极其高大的建筑€€一这建筑虽然高大,但形制上却很朴素,只涂了灰白的墙面,四四方方,没有任何别的装饰,甚至连门头都没有,进去之后,又走楼梯,整整走了四楼。
傅悦璋飘在女子身边,见她上气不接下气,不觉好笑,便笑了起来,那女子本喘着气,不知为何,四下环顾,随后疑惑道:“……没人啊。”
傅悦璋心下暗喜,意识到这女子似乎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便在对方耳边大声道:“孤乃长乐公主,你是谁,这是哪?”
女子却似乎浑然不觉,挥了挥手臂,深吸了一口气,弯着腰走到了窗户口,偷偷往里面看。
傅悦璋也挨在她边上往里面看。
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大房间门,挤满了长桌和板凳,让她联想起每三年€€次的会试。
她小时候去参观过€€次,只不过桌子也不是这般长的,人与人之间门也没有这样拥挤。
傅悦璋道:“你们这人真多。”
女子自然是没听到,屈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走到了后门,轻轻打开,飞快钻了进去,人群中有另一个女子冲她招手,她便飞快地坐到了对方身边的位置上。
“已经点名了么?”
“老洪说给你们一点机会,下课之前点。”
“呼,谢天谢地谢老洪。”
“别说话了,老洪说还要问问题的。”
傅悦璋在€€边听了半天,又观察了€€下此间门的情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说的老洪就是在最前方教书的夫子。
她顿时大为震惊。
怎么能叫夫子老洪呢?
正这么想着,老洪道:“这个问题就……傅之逑来回答吧,傅之逑来了么?”
傅悦璋身边的女子便站了起来,高声道:“在€€一老……呃,洪老师,是什么问题。”
洪老师五十来岁,是个微胖的小老太太,笑了笑,像是早有预料似的道:“……我国工业化的萌芽是什么时候?”
傅之逑低头翻书:“……我国的工业化萌芽在魏朝时便初见端倪,当时出现了由煤油启动的水车、纺车……”
傅悦璋凑过去看书上的字。
这些字虽略有些不同,她竟然认识,只是行文和她惯看的不同,令她阅读的有些艰难。
她囫囵默念过,似懂非懂。
傅之逑念完,老洪就叫她坐下了,傅悦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傅之逑,心想,若是自己这般,夫子肯定会去告诉母皇和母后,她就要挨教训了。
这女子年纪比她大些,竟比她还要不懂事呢。
然后她又想,魏朝,是她们的魏朝么?
她以为能了解更多,没想到下€€个问题就和魏朝没关系了,而是“我国开始步入现代化的标志是什么”,下一个人回答了一些傅悦璋听不懂的内容,老洪以这个问题为引子开始讲课。
讲的是近代科学发展史,大概就是一些因为落后所以艰难追逐的过程,讲到中途,学生们也听进去了,眼神渐渐专注,却有铃声响起,老洪喝了口水道:“第一节 课结束了,休息一下吧。”
傅之逑对身边的女同学低声道:“到最后也没点名啊,老洪吓人的。”
“但是问问题不就叫到你了?”
傅之逑后怕点头:“也是……不过老洪讲课还是挺好的,不比网上的主播差嘛,我刚在宿舍正看魏朝的崛起和没落呢。”
“那你还不如直接来上课。”
她们果然是在上课。傅悦璋想,她们也果然不爱上课,和自己差不多。
那女生又说:“不过如果魏朝一直强盛,咱们现在肯定是发达国家的第一梯队,那会儿都有工业萌芽了。”
“谁叫魏宣武帝又生二胎呢,可见二胎不能乱生。”
两人这般说着突然窃笑起来,徒留傅悦璋呆在原地。
果然么,她有
了弟弟妹妹。
明明就在片刻之前,她还非常期待有一个弟弟妹妹,但此时得知真的有的时候,心情反而复杂起来。
第二节 课仍是所谓的“近代史”,傅悦璋并不算听得太明白,但大概知道了,似乎他们是受到了周边国家的侵略。
周边国家。
傅悦璋回忆着脑海中对周边国家的描述和看过的地图,只觉得对那些国家的印象是全然的模糊。
在她的感知和所受到的教育里,大魏好像就是整个世界,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其他国家,但在她原本的印象里,那些国家和郡县并没有区别。
她皱起眉头,又去向魏献帝。
魏献帝,到底是谁呢?
她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焦灼,但她的这种情绪完全感染不了傅之逑,毕竟傅之逑对她身边跟着一个“背后灵”这件事一无所知,她慢悠悠吃了饭,还去买了个西瓜,和舍友聊了会儿天之后,才又打开了平板,开始看接下来的内容。
【……让我们回到那场逃奴案的开场,那是隆安三十二年的冬天,鹅毛大雪从天空飘落,一个叫做葛薇的女子在逃亡了一年后在魏京的坊市之中被抓获,她曾经的主人€€€€京畿营的一位中将,做梦也没想到这个逃奴原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葛薇在被抓获的第一时间门意图撞墙自杀,这使她的案件开始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当时流行的八卦小报刊登了这件事,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被抓捕的葛薇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案件被京兆尹二审,葛薇在公廨之中坚定地表示自己不是奴婢,中将拿出契书,证明了葛薇被哥哥卖于他,葛薇怒骂道,我哥哥收的钱,你为什么不买他当做奴婢呢?呃,主播只能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显然在当时是石破天惊之言,并不是很多人认同……】
【……但是长乐公主认同了这个道理,她终审这个案件,将当事人全部叫到堂中,说,既然是葛薇的哥哥收了钱,中将该让葛薇的哥哥做奴婢,显然,中将想要一个女奴,于是露出犹豫的表情,公主便说,如果不想要他这个奴婢,那便干脆收他做长工,之前给他的钱,便从他的月俸里扣。
中将道,本来是买断的价格,是没有工钱的。
公主板起脸来,宫中的宫人和女官都
是一月领一次月俸,为何民间门却反而有直接买人的做法,每个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你能驱使陛下的子民,那你是什么身份呢?
满堂惊惶,跪成一片。
公主胜利了,她不仅让葛薇恢复了自由民的身份,甚至还为她讨要来了一年的工钱,这一年,长乐公主十七岁。】
【公主党们对这个故事非常熟悉,因为这个故事似乎展现出了长乐公主的仁慈与爱民,很多人都相信要是长乐公主继位,魏朝会有不一样的未来,但是很遗憾,按照史书来看,同样是这一年,魏宣武帝和洛皇后在多年之后,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措施没做好,又生了一个孩子。
这次,是个男性天乾。
满朝文武终于不用支支吾吾,探讨着地坤继位的可行性,长乐公主也终于有了她梦寐以求多年的弟弟,后来的汉献帝傅羲钰。
和此时可以预见的弹幕的一片哀嚎不同,长乐公主无疑非常开心,她对不想继承皇位的决心坚定到令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傅悦璋莫名有种自己好像在被指着骂的感觉。
她略有些尴尬地挠着脸,自言自语道:“啊?有那么坚定么?”
反正她现在是不太坚定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公主梦游奇境3
【……好了,让我们回来说魏献帝,魏献帝是魏宣武帝的第二个孩子,显而易见是以为男性天乾,在他出生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朝堂在此动荡起来,为着另一种继承人的可能性,便是英明神武如魏宣武帝,也没办法很快压下这场纷乱,甚至于,后世史学家都认为,正是在继承人事件上的犹豫,令后期的朝堂开始呈现出乱象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没得选,长乐公主表现出对皇位的漫不经心,而成年后的傅羲玉却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勃勃野心,他积极地获取大臣和世家们的支持€€€€这件事很重要,后面是要考的。
魏宣武帝满不满意这个继承人呢,后来的史学家认为,大概是不太满意的,他们提出这点的论据,是魏宣武帝晚年时开始出现想要禅让和想要下放皇权的操作,这件事在上个视频主播已经有过描述,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上一个视频,简单来说,魏宣武帝对亲近的大臣说,君主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么,就算是同一个君主,都不一定能一以贯之地表现出英明神武,更何况一代又一代的君主呢?
近代的史学界开始认为,这是她开始质疑皇权存在的必要性的一种体现,作为一个皇帝,她似乎已经超脱在封建时代之外了,现在这点经常被作为魏宣武帝是穿越者之类的证据。
但很遗憾,只有她,或许还要加上洛皇后,是同样这样认为的。
于是她驾崩之后,皇权很快就走向了它熟悉的道路。】
傅悦璋静静地漂浮在傅之逑的身边,不知何时,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盘成了一个球形,这个状态在失重的情况下给她带来一种安全感。
其实这个声音所说的话她并不是全部都明白,但隐约感觉到事情好像很严重,特别是,傅之逑还暂停了一下,发了一条文字,写得是€€€€【如果长乐公主登基,历史可能就改变了】
傅悦璋凑近看着她的动作,她很难描述“在键盘上打字然后按发送”这个行为,总之大约明白,这行字是傅之逑的感想。
那声音也因此暂停,然后继续€€€€
【……这一切的最开始,自然是封太子。
七十岁那年,魏宣武帝封魏献帝为太子,那是魏献帝三十岁,正值而立之年,
想来也是意气风发,结果他就这样当了十年的太子,魏宣武帝活到八十岁才退位,对魏献帝来说,这想来并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以至于他在位时没有再封过太子。
登基仅半年后,魏宣武帝指定的辅政大臣便被撤销了两位,其中便包括当时担任太常的长乐公主,原因据说是听信了宦官的传言,认为两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虽然这一年公主还留下了马上射飞燕的传闻。
但像是为了印证身体不好这一点一般,第二年,公主和另一位辅政大臣都因病逝世,这件事是如此凑巧以至于很难不往阴谋论上想,特别是公主的三位子女随后也很快在封地病逝,那之后,魏献帝提拔了两位大臣,都来自于庙山学派€€€€魏宣武帝后期各种学派崛起,颇有种文艺复兴的味道,在这时,庙山学派并不算是个特别热门的学派,它的支持者们大多支持旧学,所谓的旧学,便是从前的儒学,儒学在魏宣武帝前期大放异彩,但后来渐渐式微,被后来所称的各种杂学取代,到魏献帝登基,又很快回到了主流的位置……
儒学自然也博大精深,但当时魏献帝最需要的,则是儒生们对君主纲常的支持,或者说,一些忠诚的但并不身处高位驱使者,因为€€€€前面说了,为了成功登上皇位,魏献帝积极试图得到世家豪族的支持,这和魏宣武帝的政策是背道而驰的,而后他也确实因此受到桎梏,于是积极寻找别的道路,但是,别的道路就是好的道路么?
献帝朝后期的乱象告诉我们,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