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制约 第11章

本来都习以为常了,让牧长觉一夸,燕知又飘飘然起来。

他从被窝里孵出来,蛄蛹着把书包里的奖状掏出来,“你看!‘贺:燕征天同学,在年度第二学期期末考试中荣获年级第一名’!”

牧长觉认认真真把上面的字都看了一遍,用透明胶带把奖状贴在了床头边。

上面已经有一溜了,都是燕知得的五花八门的奖状,橘红渐变猛一看简直像一整幅夕阳晚景。

除了考试得的名次,还有保护鸡蛋大赛的二等奖,三条腿及抢凳子比赛参与奖等等,牧长觉把燕知得过的每一张奖状都端正仔细地贴在墙上。

燕知抓着牧长觉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从下向上可怜巴巴地看他,“我都考第一了,你不生气了?”

牧长觉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十分乖觉地把别人的话堵死,“天天以后再也不吃凉的了,天天什么都听牧长觉的,当一个合格的‘哥管严’。”

末了他还要再叠一层双保险,“牧长觉,天天现在肚子疼。”

牧长觉用手指轻轻碰他的脑门,想说什么又没能舍得,最后也只是顺顺他的头发,“你可真有出息。”

牧长觉真的太难跟他发一回脾气了。

他的笑和温柔都很容易重现。

但是燕知搜肠刮肚地想,也只能通过这点小事去补全牧长觉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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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离开呢?”听见声音从忏悔室的另一侧穿过来的时候,燕知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三四秒,燕知仓皇地从忏悔室里爬起来。

他的腿跪麻了,几乎是全靠木门撑着,挣扎着去看神父的位置。

牧长觉坐在聆听的木椅上,长腿交叠,一手托腮,“天天,你好吗?”

明明只是一年没有见到,这一声“天天”却恍如隔世。

所有的情绪被燕知隐在颤抖的声音之后,“你怎么来了?”

牧长觉抬头,带着一点笑,“怎么,你不在等我吗?”

一句话把燕知问崩了。

一年来的绝望和委屈一瞬间溃堤。

他冲上去,红着眼,“牧长觉你……”

牧长觉朝他抬手,燕知条件反射地去拥抱。

他那时候还不懂得控制拥抱幻象的力度,太迫切太用力,以至于双臂落空的时候几乎让他狼狈地失去平衡。

喷泉边的小女孩拿着没吃完的冰激凌,看看燕知又看看她妈妈,天真而好奇,“那个白头发的人,为什么跟空气说话,又为什么摔倒?他生病了吗?”

那位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女孩,低声祈祷着离开。

“愿父保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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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望松涛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那个困惑的小女孩,仿佛下一句就要问燕知为什么和空气说话。

这种情况燕知处理过不止一次。

他反复转了转手腕上的黑色皮筋,若无其事,“不是去拿酱菜吗,怎么不动?”

望松涛把张开的嘴巴闭上了一会儿,又舔舔嘴唇,“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燕知没明白这一句,挑眉看他,“什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把他的手腕捞过去,小心又平稳地握着两侧,避开被弹红的皮肤。

“怎么回事,弄疼了没有?”牧长觉口气不善地问道。

他低头查看燕知手上的红痕,轻轻倒抽了一口气,不停用拇指轻轻揉着,又皱着眉看他,“说话,疼不疼?”

燕知半抬着手,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望松涛对着牧长觉的侧脸,嘴唇绷着,恨不得用腹语跟燕知说:“这么大个活人,你怎么做到拿他当空气的?”

第8章

手腕被握着,燕知僵了几秒才半抬起头看人。

牧长觉戴着一副玳瑁色宽框眼镜,额发被鸭舌帽压低了,一眼看上去像是个外形颇出众的学生或者年轻□□。

但他现在眉头稍皱起来,额心现出来一道浅川,穿搭衬出来的那股少年气就淡了,透出几分严厉和深沉。

看燕知一直愣着不说话,牧长觉也没再问,只是低下头,又摩挲了一下他手腕内侧的红印。

在一边站着的望松涛看傻了,但还是努力给自己插上电,开口缓和气氛,“怪我刚才跟燕子说话害得他分心,但手腕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我闺女稀里马虎的也总磕这儿碰那儿,没破皮儿一会儿就好了。”

燕知短路了半天,神经也终于重新连上了。

“刚有点走神儿没注意,不疼。”他若无其事地把手从牧长觉手里抽回来,自然地抬手用橡皮筋绑头发,“谢谢牧先生费心。”

前一秒牧长觉的表情本还绷着,但没等燕知这句说完,他的眉心就平整了,目光也重新变得温和客气。

就好像刚才凝神屏气的人不是他,牧长觉轻松接住燕知那句“谢谢”,“你手腕敏感,我知道的。”

同样一句话,听在望松涛耳朵里跟听在燕知耳朵里是全然不同的。

望松涛酸得捂腮帮子。

只是被皮筋弹了一下,人又不是纸糊的,扯什么敏感不敏感呢。

人燕知看着好好的呢。

燕知则是想起来那天晚上的领带。

磨得他腕骨上的皮肤通红,每一侧都红得像是将将要破皮出血。

那天晚上被他忘却的记忆一点一点浮上来。

燕知记得牧长觉想用毛巾给他冰敷手腕,也问了他疼不疼。

他却迫切地抬起刚被释放的双手,习惯性地去拥抱,“你别管它了,你只管我。”

他知道眼下牧长觉是故意的。

在报复他刚刚那一句“谢谢”。

但他既不明白牧长觉的怨气何来,也无意去深究任何前尘瓜葛。

燕知稍微调整了一下,心平气和地问牧长觉:“牧先生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燕老师看来真的是工作太辛苦,”牧长觉抬了抬嘴角,“刚刚跟签过合同就把新工作忘了,是不是就跟刚刚走到大堂就把头天晚……”

“牧长觉!”燕知重逢之后第一次当面喊他的名字,声调有些高。

因为他感觉如果自己不拦着,现在的牧长觉可能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他确实是跟前任睡了一觉。

但那毕竟只是偶发事件,也不用牧长觉遇到人就得宣传一遍。

“嗯?”牧长觉微微偏头,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记得合同,也记得我是要到剧组当角色指导,但这跟你来找我有什么关系?”燕知努力从情绪里面抽离出来,凑出公事公办的口气。

“过几天就要开机了,怎么也要提前认个人。”牧长觉从善如流,语气逐渐柔和,“我过来看看你……”

燕知板脸等着。

望松涛耳朵红透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有没有时间跟大家一起简单吃顿饭。”牧长觉那个停顿很久,神色却一派自然,仿佛这上下两句中间喘这么大一口气完全没什么不妥。

这是工作分内的事情,燕知得体地答应下来,很平和地听着牧长觉跟他交待了时间和地点,跟望松涛一起把人送到停车场。

目送着那辆鲜艳的SF90离开,望松涛的嘴半天都闭不上。

直到两个人一人抱上一坛酱菜,望松涛才龇牙咧嘴地问燕知:“牧长觉从哪弄那么帅一车啊我靠……€€我记得原来你钥匙链上是不是有个差不多的黄色小跑车,参加什么模型大赛拿奖给的?刚得那两天跟全班臭显摆?”

“什么猴年马月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燕知用一条胳膊夹着坛子,紧了紧外套的领口。

“而且人这剧组可真客气啊,”望松涛凑在他边上,“合着喊人吃饭都得影帝亲自出马来邀请的?”

“可能正好顺路过来吧,”燕知倒不会觉得牧长觉是来专程找自己的,“这次拍摄有很多地方在康大取景,演员提前过来熟悉环境很正常。”

他记得过去牧长觉只要安排了新的拍摄地,再忙也会抽时间去提前看布景采光和机位。

如果正好赶上燕知假期,牧长觉除了行李,就还得夹着他那只一放假就狠狠挑食闹觉的淘气崽子。

到了外地,牧长觉该拍戏拍戏,其余半分钟都不让燕知离开自己身边。

有一次在片场,牧长觉蹲在地上给燕知系鞋带的时候被人拍了一段视频。

画面里牧长觉起身的时候还顺手把小孩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哄:“是我不好,等累了?”

小朋友圈着他的脖子,又蔫儿又坚持,“不许说牧长觉不好。谁都不许说。”

牧长觉护着他的小脑袋瓜,在他眉骨上揉了一下,“眼睛好点儿了吗?”

小朋友钻到他颈窝里,答非所问:“要吃汉堡包。”

“好。”牧长觉没有半秒钟犹豫,“现在带你去。”

一时间业界全知道了:某少年戏骨带着的小朋友身体不太好。牧长觉走戏的时候大伙都帮着照看照看,更有利于顺利拍摄。

以前和牧长觉合作的剧组基本都认识燕知,而且大家当时确实对他非常好。

有时候他在片场等挺久,从来没有饿着冻着过。

那些在片场等牧长觉的时光,也算是燕知纯粹快乐的珍贵回忆。

下午燕知认真收拾了一下。

其实也就是洗了个澡把头发认真扎起来,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

出门之前,燕知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天气预报,不由顿住了。

他早上查天气的时候还是全天多云。

现在软件却显示晚六点到十二点之间,百分之七十概率有局部雷阵雨。

燕知家里没有伞。

因为他从未在雨夜出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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