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闹,着凉了。”牧长觉用手挡了一下,身上还是被他弹上好多水。
燕知根本不听他的,水淋淋地从浴缸里爬出来,“又不冷。”
“燕老师,你别惹我。”牧长觉警告他。
燕知浑身湿漉漉的,合身把他搂住,“牧长觉,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
牧长觉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看你是真睡够了。”
最后只是燕知又多洗了一个澡,被牧长觉捞着吹头发的时候有点睁不开眼。
他舒舒服服地靠着牧长觉,“牧老师,海棠姨今天……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夸了夸你越长越苗条了。”牧长觉把他扶正一点,“吹吹这边儿。”
“哦。”燕知转身趴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牧长觉忍了忍,还是问了。
“就是我感觉我睡醒之后,你好像一直不是很开心,像是心里有事儿。”燕知枕着他的肩膀。
“怎么会呢?”牧长觉吹头发的手一顿,“今天去你海棠姨家里,燕老师开心吗?”
“开心。”燕知闭着眼睛点头,“我其实挺想她的。毕竟除了她之外,我也没什么长辈在了,但就是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去见她,贸然跑过去,显得很突兀。”
“不会,她骨子里那么傲慢,很难看得上什么人,肯定总是想见你的。”牧长觉用气垫梳给他把头发梳了一遍,继续吹。
吹风机的声音很小,燕知下过决心的声音很轻易就能盖过去,“牧长觉。”
“嗯?”牧长觉不舍得他说话费劲,凑近了一些。
“其实那天我没告诉你的事儿,就是去见了你爸爸。”燕知说得很平静,“当时我听他提起来当年的事,感觉我也没那么在意了,至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在意。”
牧长觉保持着给他吹头发的姿势,声音很轻,“你在安慰我吗?”
燕知的耳朵离着吹风机近,没能听见这一句,“其实我就是想说,既然我们现在挺好的,就让不好的事都翻篇儿吧。”
“我想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关于你的好。”燕知想回头看他,被牧长觉按小鸡崽一样按住了,“诶你干嘛?”
“别乱动,我看看全吹干了没有。”牧长觉仔细检查了一遍,用手指把一缕绕在一起的头发轻轻解开,“小卷毛还挺可爱。”
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燕知就重新把眼睛闭好,“小卷毛困了。”
牧长觉的眼睛是干燥的,只有眼白里的血丝重新爬出来,几乎要漫进他的瞳孔里。
他的声音依旧在笑:“抱着小卷毛上床。”
燕知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到床上,笑得不行,“要按达尔文说的,我跟你待一段时间双腿就得退化。”
说完他就被自己逗咳嗽了。
“折腾,”牧长觉给他拍拍背,“白天睡够了,晚上就得折腾。刚才没伺候好陛下是吧?”
燕知眼睛不舒服,闭着眼睛在床上打了个滚,“累得饿。”
“想吃什么?”牧长觉把被子拽过来,盖住床上不老实的卷毛。
“想吃海棠姨给的草莓。”燕知许愿。
很快他就枕着牧长觉的腿吃上了草莓,还有人给揉肚子。
燕知就是没事找事而已,吃了一两个就不想吃了。
“睡觉吗燕老师?”牧长觉按他的要求护着他的脐周,“体谅体谅我,也到了该养生的年纪了。”
燕知又乐,在牧长觉怀里蹭来蹭去,“牧长觉,我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牧长觉一直忍着,忍到燕知睡着才又去洗了把脸。
洗完他看了一眼镜子,只有眼睛里的红没洗掉。
燕知今天一整天都特别开心,开心得好像这九年根本没发生过。
要不是今天听海棠讲了那件事,他可能真的能听燕知说的那些“翻篇儿”。
也可以自我安慰地认为,燕知受了家庭事件的冲击,有一段时间没那么在意他了,所以也没因为他受过太大伤害。
他曾经最大的噩梦就是燕知可以过没有他的生活。
但在燕知不在的那段时间,他又宁可他自己没有做过牧如泓说的那些“自私的剥夺”。
牧如泓曾经诘问他:“你心里很清楚你对天天做过什么,他比你小五岁,什么事儿都比你晚明白五年。或许五年我都说少了,你的心态根本就不正常。你演什么就像什么,也可以演一个完美的孩子、完美的哥哥。但你以为你可以效仿北€€吗?你以为你可以取代支璐吗?你以为你让他的世界被你隔绝就不是一种贪婪吗?你为什么就必须毁了你们两个人。”
牧长觉没有反驳。
虽然他的初衷并不是牧如泓说的那样。
但是燕征天丢了。
让牧如泓说的那些就好像全是对的。
其中唯一一项明确的误读支撑着牧长觉。
他要隔绝和剥夺的的世界,并不是燕征天的。
牧长觉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
燕知的睡相比小时候安静很多,只是手指抓着牧长觉的睡衣,睡着了也没放松。
自从牧长觉说开之后的每一个夜晚,燕知都是这样的。
特别乖,特别安静。
咳嗽见轻了,他睡得相对安稳。
牧长觉却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自己“没什么长辈了”。
他说他“只想记得你的好”。
他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明明跟牧如泓见了一面就半夜起高烧,还要特意跟他提起来安慰他。
明明生着病不舒服还得故意说那些逗趣的话,要跟他泼水闹着玩。
这全是燕知说的“没那么在意了”。
演得比他好。
他丢了一个不用对这个世界有任何迁就的燕征天,找回来一个伤痕累累还口口声声“我最幸福”的燕知。
怎么可能“翻篇儿”。
他忍不住把人往怀里捞。
燕知在惺忪间呢喃,“你今天不走吗?”
牧长觉隔了几秒才轻声开口,“睡吧,我陪着。”
第二天早上,燕知是在牧长觉胸口上醒过来的。
他还在休病假,并不着急起来,枕着牧长觉的肩膀玩手机,刷到了那条关于“爱痕”的微博。
看够了微博,他向上伸手摸牧长觉的嘴唇,“海棠姨肯定也看见了,我可真丢人。”
“你知道她之前怎么说吗?”牧长觉一本正经地问他。
燕知有点紧张了,“怎么说的。”
牧长觉撇撇嘴,“她说没想到天天现在本事那么大了,居然还能看得上我。”
“也不能算看上,只是重新接触接触。”燕知翘了翘小尾巴,凑到他眼前,“还夸我什么了,有没有具体一点的?”
“我想想啊,”牧长觉皱着眉深思,“说你学问多,长得好,又懂事。”
燕知满意了,压着嘴角故作矜持,“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自己孩子我肯定顺着夸啊,”牧长觉贴在他耳边说:“聪明,睡着了都知道抓着别人手给自己揉肚子;漂亮,一脑袋小卷毛全扫别人嘴里;懂事儿,睡醒了就躺着玩手机。”
燕知用脚丫凉他,“谁是你孩子?你生我了?”
牧长觉把他的脚攥住,揣在自己怀里,“你这个总把脚晾出去的好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非得再着凉。”
“那你拿我有辙吗?”燕知要从被窝里爬走。
“我能拿你有什么辙,我可一点儿辙没有。”牧长觉低声笑着,把人捞回来用被子包好,“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再躺会儿。”
牧长觉去厨房了。
燕知靠在床头上查邮件。
最上面是一封王征刚刚发过来的邮件,问今天能不能到他办公室拜访他。
这一看就是为了薛镜安那篇文章。
如果能和平地处理这件事,对薛镜安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王征该见还是要见见。
燕知正准备回,听见牧长觉说:“等会儿吃完饭记得吃药。”
燕知的注意力在邮件上,随口回答:“我记着呢,一会儿吃。”
“真的吗?那你说你要吃什么药?”牧长觉的声音轻声问他。
“消炎药和止咳糖浆嘛,等会儿说,我在处理事情。”燕知笑着说:“你等会儿再烦我。”
“还有什么药?”
燕知不明白牧长觉为什么一直问,一边笑一边说:“就这两个啊,还有什么……”
“燕老师在跟谁说话呢?”牧长觉从卧室门口进来,“两个什么?”
燕知抬起头看他,半天才眨眨眼,“两个实验。”
“我让学生补两个实验。”
第36章
燕知从洗手池里抬起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皮肤很苍白,沾满了水珠。
他仍然觉得自己不够清醒,重新往脸上泼了一把水。
水是冷的,好像能叫醒一场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