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期连忙接上,以防她滔滔不绝:“后来您把我带回了黄钟峰,紧紧捂着,直从紫的捂成了红的,快死的变成了半死的,喘过第一口气来。宗门找不到东西喂我,而剩下几峰长老都是不知道怎么奶孩子的废物,您只好去山下绑架了一头刚下完崽的母羊,对那只生灵做了惨无人道的事情。”
“没良心的东西。这怎么能说是绑架呢?”
叶梦期笑了两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终于看向手中的笛子,盘腿坐在她身旁。她抚上还有些干涩的泛着紫光的竹笛,问道:“哪里来的?”
“这可是你们柳长老山上那什么金贵的紫玉竹。”
对上徒弟怀疑的神色,越长歌凤眸一眨,轻咳道:“闷竹筒饭时顺便多削了一根。
犹记得柳长老很爱自家后山的竹林,不,也不准确,她对灵素峰上的一草一木堪称一毛不拔。外宗拿去药用都不给,偏生被这个女人糟蹋着闷饭。
“……她没有打死您吗。”
叶梦期苦中作乐地想:这是真爱么?想必是了罢。
越长歌轻呵一声:“那也得打得过。”
花果酿后劲真大。
师尊显然已经有些上头,单凭这一句话便可看出端倪。
凉风吹得脸颊疼。
叶梦期低头玩了玩手里的笛子。
黄钟峰的师徒之间很少发生什么感人肺腑的事。
不过越长歌很闲,门下捡了那么多徒弟€€€€甚至还有很多没记在宗门名册上的,她却能闲得把每一个小崽子的生辰记住。
叶梦期横手在唇间,吹响了笛子的第一声。
在笛声里,师尊醉醺醺且慵懒地交代了一下最近要和柳寻芹出门的事。突然又蹙着眉抱怨柳长老小气,连挽都不给挽一下。话头一跳,又猛地拽到那合欢宗宗主真是有眼光上头来……
而背后的那群小鬼又不知道在嘻嘻哈哈些什么,火烧得噼里啪啦,她们比火还吵。
叶梦期一个人最是安静,她打心底里嫌她们吵,还不如自己的笛子吹得好听。
“徒弟,许个愿望怎么样?”
师尊不知何处来了兴致,举杯邀月,只是醉得兴许有些厉害,这月亮邀得有些敷衍。
“希望明年您能追到柳长老。”
“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个无趣的女人配不上如花似玉的本座……”越长歌拖着慵懒的调子,一听就有很浓重的酒意。
半晌。
叶梦期的腰上被捶了一下,笛声一下子被扰断。
她惊愕地扭过头。
只见那女人闭着眼,半躺在地上,突然发起酒疯。兀自崩溃道:“为什么是明年不许今年?!”
昨夜雨不疏风不算骤。
一梦醒来。
越长歌头有些隐隐作疼,她朦胧地睁开眼眸,发现自己正横躺在一截白云上。不知何时起,鼻尖朦胧的羊肉香气与花果的甜腻味已经淡了许多,又是灵素峰苦涩的香。
身旁盘坐了另个人€€€€
竟是她亲爱的师姐。
今日柳师姐生得也很美,眉梢眼角一动不动,正阖眸专心修行。如是这般不嘲讽人也不冷脸时,当真秀致得紧。
越长歌一睁开眼便盯着她,又夹着酒意初醒,声音还有些柔媚缱绻,“柳柳这是要带着人家私奔了么。”
柳寻芹眉梢微蹙,险些将灵力一下子运到太阳穴里。
她于心底叹了口气,抬起眼眸,本想要说话。
但是视线中的一幕,却让她不得不暂且闭了嘴。那女人睡个觉也不老实,在这朵云里胡乱蹭去,腰带散了,雪白的大腿昭然于天光之下,似乎是觉得凉快,下摆还撩高了些。
忘了一说€€€€
越长老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这一段时日,外衣自然都是蹭她师姐的。里衣没有蹭成功,柳寻芹坚决不让她碰。
这衣裳挑人,穿在柳寻芹身上很显气质,穿在越长歌身上相当凹凸有致。
柳寻芹只瞥了一眼,日光照澈,一片白花花晃得她眼睛疼。她忍不住将那片撩起来的布料伸手扯下来一些,以免有碍观瞻。
“昨晚喝了多少。”
“不多。”
越长歌回过神后,勾起唇角,微晃着支起身子来。她脸颊还晕着薄红,有一种馥郁的美艳,眼眸微眯,“后劲儿足。果真是老了,宿醉而已,头却好疼。”
柳寻芹盯着她:“还记得今日要去合欢宗么。”
那女人眯着眼似乎在脑子里转了很久,才慢慢点了一下头。
她手指还有些使不上劲,突然蹙着眉,伸进衣襟里摸了一把,掏出几迭话本子,这才略略松了口气:“记得记得。还好没忘带见面礼。”
27
第28章
摊开的话本像是新写来的,此刻正搁在越长歌双膝上。
她写的话本。
柳寻芹不是未曾拜读过。
里头对于双修之术的描摹,实在是推陈出新,天马行空,极尽孤寡之人贫瘠的想象力……柳寻芹行医多年,看遍死人活人以及半死不活的人,因而越长歌的大作,每读到一半总是蹙着眉屡次质疑。
人是怎么扭曲出这个姿势的?
越长歌总是凶悍地说她不懂话本,毕竟“文似看山不喜平”。扭曲夸张不是罪过,无趣才会丧失话本子的灵魂。
柳寻芹对此没有什么想说的,她只觉得这家伙不懂双修。
虽然越长老浑身散发着很懂的气息。她生得太招人了,像是会把少女的芳心与身子抢过来亵玩,再咔嘣一把踩碎丢掉的坏女人。
柳寻芹伸手将那话本摆正,指尖才蹭过封面,打算瞧瞧她又写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时€€€€
那话本唰地被越长歌收了回去。
柳寻芹打量了她片刻。
这倒是稀奇。
以往她都是强行摁着她看的。
肩膀上蹭来一块软玉,香得醉人。越长歌突然靠了过来,声音还有些朦胧的睡意,“柳姐姐,我头疼。”
“少饮酒,不要宿醉。”
“那要是一个不慎多饮,又一个不慎宿醉了。譬如人家如今这般……”
“把头砍掉。”柳寻芹闭上双眸,重新开始打坐。
合欢宗处于群山之中的一个深谷。
谷外几道长溪自地面上奔流,不断裂纹生长,像是波光粼粼的蜘蛛丝,最后从边沿丝丝缕缕地泻了下去。
云顺着风流一路飘着。
不知从何时起,柳寻芹的指尖到底还是搭在了越长歌的额角,若有若无地揉。
离合欢宗不远处还有个小集镇。待飘过这里的时候,云朵突然悬停。
“先去这里。”
柳寻芹说。
越长歌疑惑:“你要买什么?”
洁白柔软的云朵自空中消散,传来下坠的失重感,不过没有持续多久,再被一道法术稳当托住。
两人下到了集镇门口。
“给你添几件衣。”
柳寻芹扭头瞥了她一眼。
“添什么衣。”越长歌目光一动,与她对视,不悦道:“这天儿热。”
不管是什么布料,都是凡物,比不得现如今身上这一套,吸一口延年益寿。
从柳寻芹衣柜里扒拉出来的,自有一种独特的药香。
有点舍不得。
“我这套你不合身。”
“怕什么?”越长歌甚是自信,手中不知从何处变了个扇子出来,笑着摇了摇:“本座身材好,穿什么都是整条街最风采过人的呢。”
此话还没落地,又被那古板的老师姐冷冷看了一眼。
“待会要去合欢宗。”柳寻芹收回眸光,略有些头疼地蹙起眉:“你最好不要……这么凹凸有致,省得在合欢宗惹上些麻烦。还有€€€€”
那女人方才双眸一亮,似乎想感叹出“你终于感受到本座的凹凸有致”的无耻之言,好在柳寻芹及时将她堵了回去,警告道:“我忍不了和你日日混着穿衣。”
被越长歌捂热过的衣料回到自己身上,哪怕隔着几层水洗,亦能嗅出一种黄钟峰上甜腻奔放的野花味道。
像是厮混过一样。
她自己闻得太多,起初竟没有察觉。
直到有个弟子眼巴巴地问她,师尊竟也开始用香了,和越长老身上的好像,这样不会干扰辨别药材的气味吗?
“伤心了,这么嫌弃我。”越长歌故作浮夸地叹了口气:“这一场伟大的与子战友的师姐妹情谊到此为止了对么……真是可惜。”
不过她没有可惜多久。
当地的集镇还算繁华,自从蓬莱阁将生意扩大到这边来以后,进货多了许多修道之人能够使用的物什。
大多是卖剑锻造法宝,或是纳戒的铺子,这些生意稍微好一些。
终于寻到一件成衣坊,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很是整洁,绣工也意外地精致。柳寻芹一路看过去,迎面遇上了老板娘。那是个相貌和善的年轻女修士。
越长歌已经自发迈出一步,双眸流露出惊艳之情,摸着一套西域舞娘的衣裳赞不绝口:“这颗珠子殷红夺目,镶于此处,竟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火辣。整体裁得甚是透气,一呼一吸间透着大气与野性,然而这流苏垂下,奔放之中又多了一丝含蓄的美……”
越长歌投来期待的目光:“医仙大人,我要这个~”
柳寻芹面无神色地看向老板娘:“劳驾。给她挑几件正常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