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就是不想和这个热情过头的家伙亲近,理由找得还挺动听。
也许会说话是一件好事。
越长歌终于将目光投向我,神色有些复杂,不过过了片刻似乎还是想起来我救了她这事儿,她眉眼舒展地凑过来,似乎也想同我亲近一二。
“别靠近我。”
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我拒绝得直截了当,可偏偏她凑过来的速度太快,我只在面前瞧见了一片影子,毅然挥袖掸开。
她被推了一个踉跄。眼底情绪的变化也很明显,伤心欲绝地问:“为什么?”
“不喜欢。”
她鼓起腮帮子,回眸看着师尊,那时还是小不点一个,气得泪眼汪汪。
一旁的老师尊心又偏了,训道:“柳丫头,你收收你那冷脸。同门之间应该好生相处,不管如何,她是你最后一个师妹了。正巧你俩年岁相近,相互之间也有个照看,今日就让长歌搬到你隔壁住着……”
“不。”
其实林青崖同我不算是传统的师徒关系。他不是医修,也不怎么通晓医术,无法教授我。而当年我从药王府一路辗转到太初境,为了躲避母亲差人再把我带回去,只能尽快择一师门安顿下来,以断绝了她的念想。
正好林青崖初立太初境,门徒稀少。自他的打算来看,一开始似乎只打算创立剑宗。然而师娘认为一大门派应该博采众长,百道皆汇。
我就是乘着此便利而来。手里拿着一纸契约,拜上太初境。他们二人庇护我不再回药王府,此后与那边完全断了联系,并留我一片清净地修行;与之相对应的,我日后为太初境开辟一个大宗门应有的药阁。
也就是后来,我系了一生心血的灵素峰。
除却一纸契约,并无太多师徒传承在。我没有将他真正当过师尊,大多是合作同伙,只有应有的礼貌和淡然的相处最好。要命的是他似乎是真心地把我当做徒弟€€€€甚至还常常苦口婆心地劝我要学会与别人相处。为此还不惜将那个吵吵闹闹的家伙塞到我身边,企图做什么?强行唤醒我心中对人的温情?
这一个“不”字甩出来,师尊果然发出一声混浊的叹息,似乎显得疲惫了许多。
一旁的小师妹侧过半边身子,她那鼓起的腮帮子终于平息,却倏地红了眼眶,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遭受嫌弃。余下几个师兄弟帮不上忙,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看着,而云舒尘适时地给她解了围,“越师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离师尊师娘近些也好。不如与我同住?”
不得不承认的是,云师妹的确比我会做人很多,话说得好听又婉转。估计这才第一面,她已经游刃有余地俘获了小师妹的心。
她抿起嘴唇,感激地看了云舒尘一眼,但神色却恹恹地,似乎还有心愿未满意。她稍微别过脑袋,显得没那么莫名地高兴,而目光却盯在我身上一动不动。
末了,她又仰头看看师尊。
一只手抬起来,直接指着我€€€€真没礼貌,但是更没有礼貌的是,她像个三岁孩童那样赌气道:“我还是想去她那边,可以吗?”
“不可以。”还没待师尊回答,我将语气放冷,表明了态度。
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
师尊果然惯着小的:“小长歌说的是。柳寻芹,你云师妹那是情况特殊,再说了你……哪有好端端的师姐妹不相见的道理。你们二人以后同住,此事不得再议。”
这话拍板下来,我瞧见她绷着的小脸终于松和了一下,眉梢带笑的冲我轻扬下巴,明媚生辉,很得意的模样。竟显得那点儿生来的漂亮都锋锐了许多。
见着让人不喜。
我没再说什么,这太初境到底也不算我的,住所如何安排向来是长辈说了算。这个结果在还未议时就料到了八成,剩下二分是我在试图争取。
我转身要走。结果师尊又道:“把你师妹一路带回去,熟悉下环境。”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身后一串儿€€€€€€€€的欢快步子踏过来,她跟在我身后,打量我的脸色,又害怕地往后小退了一步。最后像是蝴蝶飞远又绕了另一边凑过来,挽起我的衣袖,这时才心虚地说:
“你的名字是我找师尊问的。”
我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向居处走去。
“唉??你!”
衣袖被拽得很紧,走得异常不松快,但没有回头去管,权当拴了只叫唤个不停的百灵鸟。
将她拖到门前,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甩开:“过去。”
她踉跄几步,在被我瞪过一眼以后终于倏地站直,往后一靠€€€€后脑勺磕在了门板上。
“隔壁那间是你的。”我拿着脚尖抵了抵摆在两扇门前的一盆药草,“以此为界。左边是我的右边是你的,一般情况不要跨过它。”
“那这盆草是谁的?”
我觉察到她的目光很疑惑地落在了那盆无辜的药草上:“显而易见。我的。”
她不乐意了:“可是它摆在中间!”
我用脚尖将它扒过来,“好了。”
她更不乐意了,学着我用脚尖将其扒回原位,“可是它刚才摆在中间,这个盆至少是我的。草归你。”
我瞥了一眼屋内的丹炉,细细看向火色,感觉还不错。
耳旁她的计较声响起来,我顿时感觉一阵恍惚,仿佛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同我争辩过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了。
要这个盆有什么用?
黑笔批曰:柳长老文思泉涌恨不得捉着本座的手写特留此言以后再笑她
红笔批曰:只是保留真实避免笔者杜撰
84
第85章
最终我将她撵到了她的那间去。
不共处一间屋子,这可能是我与她和平相处的底线。
大门一关,屋内的丹炉继续烧着,温暖隔绝了外头的严寒和冷雪味道。淡淡的炉灰香合着青涩的草药气弥漫在四周,终于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松快。
这几日休课,因为上一位前辈刚走。
再过几天,师门又会请来一位前辈,据说是对于符€€一道颇有研究。
师尊只是个剑修,而师娘虽然涉猎广泛却不通法术。此二人无力门门精通,故而总有外人受邀来到太初境,教授我们这些弟子百家之道,每次驻留约莫几个月。
彼时第一次参加这种“授课”时,我们皆以为是从随便找来的闲杂人士。
实则不然。大多是修仙界略有名号的大能修士,有几位我曾经有幸见过€€€€那还是在柳家仙府迎接贵客时,全族上下的小辈都出来瞻仰。
林青崖和徐香君的人脉堪称恐怖,虽说现在实在看不出来,但我猜想此二人当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只是不知为何流落于九州岛一角。又不知为何择了这片名为“太初境”的宝地开立新宗门。
这些老一辈的事情,长辈们不说,弟子也不会去问。
我将上一段时间写完的功课收好,拿线捆成卷,放在书桌下的一个檀木箱子里。里面密密麻麻地丢了好些东西,这几卷纸砸下去又增加了一点拥挤。
随后我抽出还未描完的人躯构造图,平铺在书桌上,沾了点墨,才慎重地描不过几笔……忽而顿住,对于某些细节,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那天风大雪大,一来很难全神贯注,二来我的计划被越长歌打乱了节奏,几乎只进行了一半。
也许寻个机会,还得再下山一趟。
正沉思时,背脊处射来一道视线。
我对于这种目光异常敏锐,侧过头去。只见一个乌溜溜的脑袋搭在我窗头,安静得好像摆着的一个花盆。似乎是很吃力地搁上去的,下巴作为支柱都压得变了形。
这颗头颅形状不错。
她很可能还踮了脚,被我一眼看过去,一时受惊。
窗口的脑袋顿时消失,底下传来扑通的声响。
不错是不错,可惜是活的。
“你又干什么?说好的不能过来。”我不喜欢总是违反约定的人。
这一跤摔得不轻。我与她住的那一面位于主峰西北,偏阴少阳,而峰下就是大泽,故而房屋底高,往上架起来一些防潮,同时也能适应一下此处并不算十分平整的地势。
显而易见窗子也略高,她那小胳膊小腿能爬上来,可真不容易。
我打开门,便看见她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说:“我不会。”
“不会什么?”
“屋子。”
她指着自己的那间。
我沿着木阶走下来,没去扶她,径直走去了她的那间。身后€€€€€€€€一阵,很快又站了个人,轻轻牵起我的衣角。
打开隔壁的房门,陈年老灰的味道铺面而来,一嗅就很有些年头。但屋内陈设都很正常。
我诧异地看向她,“什么叫不会?”
她甩甩我的衣角:“好脏。”
不算脏,只是灰多了些。
毕竟这间屋子久无人居,而我用不着再开辟一个房间,所以也没怎么进去过保养它。
然而我刚来太初境时也是一样的,我相信别人也是一样,会选择收拾一番住进去。只不过打几桶水擦擦灰的事情。
如果她的意思是想要我替她收拾,我宁愿就此将她扔到太初境湖里去喂鱼。
然而越长歌从不叫我失望。她双睫眨眨,顺着我的衣角凑上前来,靠在我耳边用气音说:“我喜欢你……那间屋子。”
无理的要求哪怕用很可爱的声音讲出来也是无理的,并不会改变什么。
衣角被晃了晃,左一晃,右一晃,“我们一起住。”
有句话的确不错,当一个人想要开窗时会得到呵斥,但倘若提出想要拆掉屋顶时,显得开窗也没有那么不通情理了。
我抬起手腕,当即冲她的房间施了一个净尘术法,这个术法的机理是极快地灵力将脏污震碎,震得跟灰尘一样细碎,从而可从衣上身上抖落下来,此术法一出,房间内桌上书柜上的灰尘都抖落了下来,安静地落在了地面上。
也许甚至不用擦灰,扫扫地就行。
我去屋后取来扫帚,一把横着塞给了她,“自己扫。”
她总归要学会自己做点事的,不然离了人就活不下去,跟笼子里养出来的金丝雀一样娇贵又无用。
她抿着唇,两道眉毛耸搭下去,那几次想要抬手又放了下来,最后还是被我逼迫着,用很陌生的手势接住了那把扫帚。
她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扒拉着地下的灰。
我的目光落在她白嫩嫩似莲藕的胳膊上,她夹着那只比她矮一丁点的扫帚,手臂上的肉都红了几线。
尝试着纠正她的姿势,然后我站在门外,指挥着她将灰尘拢到一处去,再一点点扫出来。
她本是很听话的,但仅限于一小会儿。
渐渐地,她仿佛在扫地里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变得积极起来。走势愈发没有章法,左边一扫右边一扫像是在划龙舟,压根没想着将灰尘拢到一处去扫出来,而是快乐地转起了圈圈。
她咯咯地笑着,扫帚一扬,“看招!”
铺天盖地的灰尘伴随着那扫帚扬起,纷纷扬扬像是暮色里的雪。伴随着那“武器”凌乱地舞动,愈发生猛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