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想起他当时还补充似的回答了一句“没有”,于是连忙补充说:“没事,我又不会问您这个。”
他说得这么坦荡,反而让褚妄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多余。
“褚先生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是吧。”郁澜这次没昧着良心说。
而且自己来这里以后,褚妄好像也没表现出特别反社会的样子?
至少灵魂状态下是。
褚妄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过来问他:“要论这个,那也应该是你讨人喜欢多些。”
郁澜听见他这么说,动作停顿片刻。
他听得出褚妄是用心在说,但还是扬了扬唇角,轻松地回答:“哪有啊。”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的眼梢弧度更甚,也没有什么因为这句话有别的情绪,很轻松地说,“褚先生不是都看过了么。”
但这样不是也挺好。
褚妄正想这么说,然而郁澜已经笑眯眯地换了个话头:“更何况我又没有那么多条件,别人不讨厌我就不错了。”
“褚先生,”郁澜想了想说,“明天‘大师’来,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啊?或者要回避什么的……”
“没有吧。”褚妄便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估计也是跟之前一样,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就是……”郁澜看过来,“万一大师发现你,然后做了法,你消失了怎么办?”
“我就是说万一,万一哦,”因为郁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我突然看不到你了,或者你突然不能跟我说话了怎么办?”
这次换褚妄顿住了。
他没法告诉郁澜,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早就想过很多次了。
甚至在某几天他都有种奇怪的感觉,担心郁澜碰到自己后也无法叫醒自己,他好像随时会重新回到没有任何回应的虚无里,继续过之前那一年的、不知时间流逝的磋磨。
“我们约定一个暗号怎么样?”郁澜思忖片刻,走到褚妄身旁。
治疗床上的植物人安静阖眸,呼吸平稳,好像只是浅浅地睡了一觉。
郁澜蹲下来,又看了看不远处无法沾地的男人,笑了一下,然后用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勾了一下对方的。
“褚先生。”他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或者你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尚有意识但没法再跟我交流……”
“如果您能控制一点点,就一点点的力气,用小拇指碰一碰我,就知道你在里面了。”
“你呢?”片刻后,褚妄才沉声问了一句。
“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么。”郁澜扬起头对他笑,不过某一瞬有了一点几不可察的心虚。
至少三个月以内不会走。
为了赶紧掩盖掉这种心虚,郁澜又弯了弯眼睛说:“我又不会走。”
褚妄看着他,隔了很久才轻声说了一句:“好。”
翌日,郁澜刚从学校回来不过半小时,果然听见了楼下的动静,应该就是所谓的大师到了。
€€€€在遇到褚妄以前他坚持唯物主义十八年,没想到自己还有为此忐忑的时候。
不过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褚家找的先生一点都不浮夸,没有道袍法器或者一些看起来玄之又玄的东西,穿得很低调,乍一看甚至像是来上门走亲戚的。
对方的举止也很随和有礼,不过在看到郁澜的时候脚步一顿。
“你就是……”
“我是褚先生的妻子。”郁澜站在植物人的床边回答道。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褚妄说上几句话,对方就来了,此刻褚妄本人还在自己身旁飘着,郁澜看了对方一眼,回答道。
大师姓赵,五官周正,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定定地看了郁澜好一会儿。
郁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好几次都想下意识地去找褚妄在哪儿,但又怕被对方发现,只能生生忍住。
也不知道对方发现没有,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他才移开视线,表情又变得意味不明。
不过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发现褚妄的。
郁澜莫名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要是大师能看到褚妄他会担心,要是对方看不到,他又会觉得,那估计还是个真神棍。
对方坐下来,凝神许久,一会儿是默念着什么,一会儿又只是专注盯着褚妄看。
席筠也给他看了这段时间的结果:“赵先生,在您的建议下,褚妄他确实……好了不少。”
她的表情有犹疑有忐忑:“不知道他……”
大概是想问有没有醒来的可能,但又不想听到毫无希望的回答。
“席太太。”对方站在房间门口,“说实话,不是没有可能。”
席筠怔了怔。
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改口。
“不知道是这位先生来了以后的原因,总归跟之前不太一样。”
大师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术语和磁场之类的话,然后总结:“有了改善,虽然这种改善或许不能完全支撑褚先生醒过来,但已经是一个不错的信号了。”
这几句话对席筠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张了张口,一时间甚至没说出话来。
“对了。”对方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又看到站在一旁的郁澜,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郁澜不知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跟着走过去。
大师从包里掏出一个木质的盒子:“听席太太说,你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
郁澜点头。
对方于是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小包一小包黄纸包好的东西,递过来:“那我把这个留给你。”
“这是?”
“是特制的朱砂粉,可以辟邪。”他说,“这东西对平常人没什么坏处,不过你既是冲喜的,就需要多注意一些。”
“如果你觉得身边有什么怪事,或者心里不安稳,压在枕头下,或者拆开一包撒一些出来,都可以。”
郁澜一边觉得自己在听什么无稽之谈,但还是点点头:“……哦。”
等对方要走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忍不住问:“那赵先生,您为什么给我这个?”
正当郁澜以为他又要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事,没想到对方笑笑:“褚家给的谢礼实在丰厚,我们自然也要尽职尽责不是么。”
郁澜:彳亍。
原来只是钱给得太多了所以顺手给自己的?
他心里那点不安这才消了不少。
等大师一走,郁澜借口跟席筠说自己困了想休息一会儿,一口水都没喝,急急忙忙回了房间。
刚才自己不能一直跟褚妄接触,导致后半程自己没看到灵体,虽然大师好像这次来也没干点什么,但他还是担心会发生昨天晚上想的那件“万一”。
郁澜刚关上门,就小跑到植物人身旁,碰了碰他的手背:“褚先生,褚先生?”
大概是有点心急,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竟然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抓着褚妄的手紧了紧,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褚先生?你在吗?”
“郁澜。”空间里有人叫他。
他听到声音连忙抬头,终于在床边看到了对方。
“我刚才只是在衣帽间,回答就晚了一步。”褚妄说。
郁澜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还以为真的会出什么意外呢。”
他现在看着褚妄在半空中才觉得安心,问他:“那今天那个大师来,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啊?”
褚妄自然是摇摇头:“神棍罢了,能有什么区别。”
说着又想起什么:“我看对方还给了你东西?”
“是啊,”郁澜把刚刚收到的小木匣子掏出来,“这个!”
“说是什么特殊的朱砂。我也不懂。”
褚妄很明显觉得这又是什么唬人的东西,不大有情绪地轻笑一声:“估计是我妈又给人送了一套房。”
郁澜听见他的语气十分自然,看来席筠之前已经给了这位赵先生不少东西。
他听着都牙酸:“他都没看到你,也没问我相关问题,就能赚这么多?!”
褚妄不置可否。
当神棍原来这么赚钱!
郁澜被他的话惊到了,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收到的那个小盒子:“这些东西,值一套房?!”
几包黄纸的朱砂,一套房??!!
郁澜甚至有某一秒突然想,等褚妄醒来,自己也去干神棍算了。
他很不可思议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东西包得也很潦草,其中顶上的那包鼓鼓的,还漏了点朱砂颗粒出来。
褚妄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好笑:“我妈主要是找个心里安慰。”
可是这心理安慰是不是太值钱了点?!
郁澜刚才那点不安或者别的想法全没了,只看着这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小纸包,似乎都写着“价值百万”。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朱砂能价值百万。
郁澜皱着眉,随手拿了上面那包。
结果拆的时候都没用力,只是顺着折痕一扯,黄纸包就脆得裂开了。
鲜红色的朱砂细粉全部散开来,落了他满手。
郁澜:……所以这种看起来很粗制滥造的东西哪里值钱了!!??
他感慨这钱好赚得仿佛在诈骗,一边用手指,捻了两下撒了满手的细颗粒。
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啊。
他嘀嘀咕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