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德也跟着坐起身,细软的黄色头发躺的微微翘起两缕,声音也是软软的,“已经很久了,爸爸说去黑区,但是还没有回来。”
苏安恙四处摸索了一下,没发现终端,他心里一紧,好在下一秒就看到了放在不远处桌面上的终端。
松了口气,他下床拿过来一看,时间到了下午六点。他紧绷着神经,点击搜索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无事发生,没有爆发,但是近两天内还处于危险期,今晚是绝对危险期,两天后如果荒星还是安全的,将恢复通航。
格瑞德慢慢爬到他怀里,小声问:“哥哥,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哥哥也不知道,但是爸爸不会丢下你的。”安恙揉了揉一直抽痛的头,不抱希望地看了一眼联系人(虫),仍旧没有信息回复。
他没有过多失望,四处瞄一眼,就看到了瘦猴给他留的四支营养液,不看还好,一看到胃部就瞬间抗议,他只觉得四肢都在一瞬间软了下来,手脚并用摸过去,拿起一支不知道什么口味的营养液就往嘴里灌。
直到灌完一支,甜腻的口感在嘴里蔓延,灼烧的胃才缓解过来,然后就与呆呆看着自己的格瑞德对视上了。
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拿起另一支:“饿了吗?”
虫崽摇头,见苏安恙没有过来抱自己的意思,就转身抱紧了还睡着的安格,依赖地蹭了蹭,是一只小粘包性格。
苏安恙走出这小窝,慢慢爬到这片废墟的最高处,站在高处看向四周,整个世界都是垃圾。
向来雾蒙蒙的天,今天意外多了点清明,苏安恙抬头看天。
然而四肢与脖子都在抽痛,他伤感了两秒钟,就低头抬手揉了揉后颈,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就嗷了一声,猛地收回了,他被烫到了。
“……”
他不信邪地又碰了碰,指尖好像在摸滚烫的开水,收回手,食指指尖烫的发红,知觉后知后觉到来,他觉得自己脖子好像一直被泼开水一样,烫得可怕。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皮肤烫到这地步,真的不会熟吗?
但是四处摸了摸,全身皮肤还是正常的……不应该啊,难道他还没睡醒在做梦?再摸一下,嘶!
操!做梦怎么可能有痛觉!苏安恙气得再给了自己一下。
瘦猴忧愁地看着在垃圾上面上蹿下跳摸自己,像只长毛兽一样的苏安恙,语气沧桑:“完了,这还没到点,就已经疯一只了。”
老黑:“……”
瘦猴走过去,也爬上垃圾堆,蹲他旁边,一脸怜爱:“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咱们好歹是患难之交。”
苏安恙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被他那鬼畜的语气恶寒到,“你抽什么风。”
“……我这不是看你不太对劲吗!”瘦猴吞了这气,“刚刚跟跳大神似的。”
苏安恙:……
他“哦”了一声,“我脖子有点烫,不知道咋了。”
“哪儿?”瘦猴凑过去,苏安恙瞥他一眼,低头点了点后颈,看他一副要扒拉自己的模样,嫌弃地后退两步:“搞什么,跟猴子抓虱子一样。”
“什么是猴子?”瘦猴不耐烦地“啧”一声,“给我看看咋了,好像是腺体位置,你跟个白痴一样,说不定得绝症了还以为是昨天没吃饱的原因。”
“……”
苏安恙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微微侧头给他看。
瘦猴瞅了一会,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忍不住忿忿感叹:“你怎么还这么白?大家都是垃圾堆出来的,你为什么要搞特殊化?”
青年身材颀长,相比一个多月前刚刚发现时的略稚嫩,他明显已经长开了,侧脸渐渐有了冷硬英俊的轮廓,深邃的眼睛相比刚刚见到时的天真,现在充满了刚毅,但是皮肤白皙化解了那份冷硬,总的来说,还是一只漂亮的雌虫。
瘦猴有些羡慕他这一身破衣,身处荒星垃圾场都遮不住的俊美与气质。
“真的很痛吗?”
“有点痛,好像一直有开水往那里泼。”
瘦猴被他这比喻方式给无语住了,嘟囔:“要不要这么夸大宣传啊”,然后伸手指戳了戳……
“嗷!”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正讨论的激烈的老黑瘸子抬头,阳光刚好刺破重重的云城,缓缓洒下,垃圾堆上的瘦猴手舞足蹈,身边站着的苏安恙一脸木然。
瘸子:……
老黑:……
看来又疯了一个。
……
A0135星球。
昏暗的地下空间,密不透风禁室,角落里坐着一个没有动静的黑影。
密码开锁的声音传入耳朵,角落里寂静的身影微微一动,随着光亮洒下,微微抬头,精致到极点的脸在半明半昧的光晕下,晦暗不明。
进来的虫一身古法长袍,胸前配着胸章,看样子刚刚结束虫帝的召见,正是瑞法家族的当代家主:霍克斯€€瑞法。
他的雄父。
“父亲。”伽释没有站起身,西斯文为了以防万一,直接给他扎了一针,半小时前他才清醒,但是药效没有过去,他现在四肢连动都动不了。
霍克斯看着这次子,微微蹙眉,“你应该闹够了吧,伽释。”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已经容忍你自由了五年,伽释,这是你的使命。”
“您不用为这些虚伪恶心的事找借口,就像当初您把哥哥送给高顿一样,这不是什么使命,只是您的贪婪与欲望需要牺牲品而已。”伽释微微侧头靠着墙,脸颊发烫,冷汗缓缓滴落。
霍克斯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了一声,“伽释,你真的很像你的雌父,倔骨强硬。”
“你不配提他。”伽释声音冷了下来,“父亲,是雌父将瑞法从一个三流没落贵族重新带回A星……”
“所以我现在在带领家族回到巅峰。”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该收手了伽释,虫帝已经对西军不满了,你不用对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幻想,嫁给雄虫,本来就是你们雌虫该做的。多少虫羡慕你能嫁给一位阁下,何必呢?”
伽释扯了扯嘴角,“何必呢?你尽管做就是了,像当初哥哥被摘取翅翼,惨死地下室,你也只说是他伺候不好,还要为你的荒诞与罪恶开脱什么呢?承认你那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沟壑,有那么难吗。”
“伽释!”霍克斯皱眉,缓缓吐了口气,“不要再用你的硬骨头试图去刺伤其他虫,因为雄虫最擅长的,就是把你的刺骨磨平打碎。”
他语气冷漠,“一个月后,法约斯会派虫来接你,这段时间会有雄保会来取证和办理手续,你乖一点。”
顿了顿,也许是想到了死去的前雌君,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是法约斯最后一个雌侍,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太过分。一个雄虫只有五个雌侍,你当初逃婚,他没有把你降为雌奴已经很好了。”
伽释敛下眼睫,努力平息怒火,最后在霍克斯离开之际,喊住了他:“父亲。”
霍克斯顿住脚步,微微侧头。
“您能派虫去N796星帮我接一只虫吗?”
“不要再耍小心思。”霍克斯皱眉,不耐烦地快步离开。
“他只是一只普通的雌虫,在二次进化。”
“只是一只普通雌虫,那就没什么必要再费资源。”
“父亲,我已经答应了他……”
厚重的门缓重合上,光线缓缓隐入黑暗,伽释怔怔看着无尽的黑暗,最后苦笑一声,仰头靠着墙,将眼中的酸涩压抑住。
在期待什么呢?
只是可惜了那位不相识的雌虫,希望他比自己幸运……
十六
黄昏的余晖落下,荒星的夜永远都是沉闷的,苏安恙躺在垃圾堆上,枕着双手努力从一团团浓墨中找出星子。
来到荒星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这么安静地看过这里的夜晚,也从没见过星星。
瘦猴拎着崽子爬上来,安格跟在身后,老黑和瘸子在下面找了个地坐着,窃窃私语……
苏安恙侧头看躺在一旁的瘦猴,微微一笑,“怎么样?”
瘦猴“哈”了一声,“预测的时间已经过了,说不定我们真的福大命大呢。”
“几率已经降到了13%了。”苏安恙声音懒洋洋的,“要是真的活下去了,咱们就走吧,我查了,星卡里已经存了三万星币,五千一张票,安格和格瑞德是虫崽有半价优惠,还多了五千的安家费呢。”
瘦猴美得笑出了声,“想不到你还挺有良心,这么一想当初拖走你也挺好,没白费我两大箱营养液。”
安恙:“……这时候了还抠门计较,你不该叫瘦猴,叫小心眼吧。”
安格突然问:“哥哥,外面是什么样的呢?”
他是一只贫民窟的虫崽,哪怕在战争前,他也只是一个能勉强温饱的家庭里的虫崽,雌父拿半生积蓄换了一次低级雄虫捐的jing子,然后有了他。
他没见过贫民窟以外的世界,雌父在战场上死去,抚恤金被雌父的哥哥吞了,他变成了黑户。在贫民窟变成了废区后,他只能凭着本能求生,从别的虫口中抢食。从小到大,他见过的世界就是这小小的贫民窟。
原先的废区并不止他一只虫崽,但是那些都死了,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消失了。后来这里的资源渐渐少了,变成最垃圾的三区,在这里求生的虫也渐渐离开,他的生活也安稳了下来……瘸子老黑出现,瘦猴带着个崽子好像是从二区那边过来的,他们并没有赶走他,后来,一个奇怪的雌虫出现……
也许,他真的能离开这里,见到不一样的世界。
安格如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闪着光,看着苏安恙,满眼的期待。
苏安恙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对上安格难得能看得出来童真的眼睛,他沉默了两秒,语气认真:“外面的营养液很好喝,口味很多。”
瘦猴:“……”
“你真没出息。”他吐槽。
格瑞德很捧场,“哥哥,我想喝好喝的营养液。”
“好,给你和安格哥哥买,多多的买。”
苏安恙自己都忍不住笑,“外面的世界,应该是很繁华的,路很宽,高楼大厦,夜晚可以看见星星,白天有太阳,风是没有味道的,是自由的。”
安格默默凑近了他,搂着格瑞德安静地听。
瘦猴安静了下来,下边的老黑和瘸子也停止了讨论,背靠垃圾仰头看沉闷的夜空,眉眼微微舒展。
所有的虫都在享受这一刻的舒缓,好像一直紧绷的生命突然遇到了缓缓的流水,哪怕下一刻就是死亡,那又怎样呢?面对死亡,坦然是死,绝望也是死,不如享受最后一刻,也许虫神真的降临在他们这群倒霉鬼身上,保佑他们一次呢。
苏安恙声音难得温和,和平时总是揍瘦猴的他判若两人,“安格,生命不息,每只虫都能活出不同的虫生,生与死不只是个概念。如果可以离开这里,哥哥希望你可以多笑笑,你笑起来特别可爱。”
安格鼻尖酸酸的,抱着格瑞德不吭声。
格瑞德努力挣扎着露出脑袋,“哥哥,我不可爱吗?”
“可爱,和安格哥哥一样可爱,还好你长得不像你爸爸。”苏安恙揉了揉他的脸蛋,又拍了拍整只虫都缩起来了的安格的脑袋,笑眯眯的。
瘦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