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沉停下脚步, 低着头,肩膀微微下压,仿佛苦涩难言。
陆昂现在心里乱得简直像分成了两个人。他脑海里的其中一个人并不想让兰沉就这样走掉,催促身体上前拉住兰沉, 但另一个人却双手抱臂在那冷笑,对他说:“你已经被他骗过一次,还想被他骗第二次吗?”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只能带着怒容嘲道:“呵,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的也没错,但我现在至少知道了, 你是宗霆的妻子,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不是吗?”
兰沉背对着他,捏紧双拳, 低声问:“€€€€我骗了你什么?”
“我一个字都没有骗过你, ”他转过身, 看向陆昂,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我……”
他像是说不下去,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闭上双眼, 脸色愈发苍白。
陆昂还在那边咄咄逼人, 冷笑道:“你没有骗我?那你在我面前装成那副故意清高的样子干什么?你还说你缺钱?你的戒指呢?宗霆不会买不起一只戒指给你吧?”
兰沉呼吸急促,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却终究失败,定定出声:“我跟他离婚了……我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
陆昂瞬间顿住。
他似不敢置信,语气慢了下来:“€€€€什么?”
兰沉抿嘴,眼帘垂落,不想看他,轻声道:“……我走了。”
但他刚才那句话已经把陆昂的心搅得乱作一团。陆昂再次拉住他,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强迫兰沉看向自己:“你和宗霆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他虽然震惊,但心里却隐隐有个小小的、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猜想。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他?
这个念头让陆昂如芒刺背,口干舌燥,直接连珠炮一样地向兰沉发问。
兰沉吃痛,抽了口冷气,侧过脸道:“……不关你的事。”
“告诉我!”
兰沉缓缓抬眸。
……这下让陆昂看清了,他眼底沁满的水光。
兰沉偷偷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精准拿捏住右眼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落下一滴眼泪,随即眼帘轻颤,咬住嘴唇,再怎样也不肯开口。
陆昂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他落泪,像看到他的铠甲不堪一击地碎裂。
“哭、哭什么……”
陆昂慌张地嘟囔着,伸手去帮兰沉擦眼泪,兰沉却别过脸,不让他碰到自己,满脸都是倔强。
陆昂一下心软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根本没办法抵抗兰沉的眼泪。兰沉总是和他嘴硬、喜欢和他对呛,可一旦兰沉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点脆弱……他便立刻向他缴械投降。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心情这么复杂过,他又恨、又生气……又感到茫然。
陆昂匆匆扯了几张纸巾,塞到兰沉怀里。
“你自己擦吧。”他道。
兰沉不说话,把纸巾全都揉皱了攥在手心,努力让自己语气冷硬:“我把‘定金’还你了,之前我们的那笔交易……作废吧。”
“凭什么?”陆昂马上回道,他挺直了背,低头瞪兰沉,“我没要你还给我,我也没收回,凭什么作废?”
兰沉自己擦掉脸上的泪,重新整理好情绪,眼神看向陆昂刚刚把皇冠扔出去的地方。
陆昂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
那皇冠死状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兰沉道:“我想过了,我不能要你给我的钱,我自己欠宗霆的,我会自己还。”
陆昂一听到“宗霆”两个字就心里腾腾冒火,说:“你还想跟他有牵扯么?”
兰沉:“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陆昂憋着一肚子火:“……我不同意!你已经答应把自己卖给我了,又怎么可以单方面反悔?”
“你已经让我滚了,难道我还要赖着不走吗?”兰沉反问。
这一下把陆昂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干脆胡搅蛮缠:“反正我不同意!无论如何,这都已经是一笔说好了的交易,是你自己想出尔反尔!”
兰沉没再说话了。
他干脆抬脚就走,又第三次被陆昂拉住。这次陆昂直接把他整个人抱住,强硬地按在怀里,年轻炽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兰沉的后背。
他像一条受了委屈的大型犬,用自己强壮的手臂环住兰沉腰间,头压得很低,几乎就凑在兰沉耳边,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兰沉:“你放开我!”
就是不回答陆昂的问题。
可他越是避而不答,陆昂便越是确定了心中那个猜测。
他难免有一点雀跃,心底的咆哮小人彻底被另一个小人打死,满心都涌出一股酸涩的满足感:……兰沉为了他和宗霆离婚了。
这全是为了我。陆昂想。
在宗霆和他之间,兰沉选择了他。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欢喜。从西里亚委屈到现在的一颗心终于被温柔安抚,他浑身的刺都被兰沉就这样抚平了,他好像再没有听过更好的消息,也再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悸动。
他在兰沉耳边说道:“总之,你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我没允许你走,你就不能走。”
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都染在兰沉耳朵和脖颈间。
兰沉:……刚还冲他发火呢,现在又这样。
小学鸡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是不知道他的爱,是否也会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得好好爱他一点啊,毕竟马上,就有一场好戏开演。
他佯装挣扎,想掰开陆昂的手,陆昂却把他抱得更紧,让他耳朵上慢慢升起一片红晕。
暧昧心动,彼此间都有所感知。
那些西里亚夏日夜色中的回忆,从山上吹拂而来的晚风,是独属于他们的记忆。
……再难忘不过了。
水火不容,谁又能确定这不是一种掩饰。
“陆昂,那就是、就是一个玩笑,你别把那个当真了行吗?”兰沉出声道。
“我可没说那是一个玩笑,”陆昂认真地说,“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玩笑,你已经卖给我了,你就得听我的。”
兰沉扭头看他,对上皇太子殿下明亮有神的午夜蓝眼睛。
……他这样英俊。撤去怒容之后,比童话中的王子还要帅气百万倍。
年轻的脸上鼻梁高挺,嘴唇虽薄,却泛着蔷薇色的光泽,下巴颏中间微微凹陷,是还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种种磨难一张脸,完美无缺到让人艳羡。
兰沉耳廓微红,“你能不能别说了……什么卖不卖给你…… ”
“难道不是吗?”陆昂坦荡问,“你就是我的东西。”
兰沉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可奈何的模样,解释道:“我必须得走了,我跟着博物馆里的人一起过来的,他们把那几幅画收好之后就要坐车离开,我总不能留在这里。”
他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肘,带上往日那份嘲讽语气:“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来当你出气包,这应该是我对你来说最大的用处了吧?”
陆昂听出他在生气自己刚才从马上推他那一下,心虚道:“我看看€€€€”
他把兰沉转过来,捋高他的袖子,果不其然在手肘处看到了一大片青紫。
陆昂:。
他瞬间心虚无比,握着兰沉手腕,“我、我去让他们给你用一下医疗仪。”
“不必了,”兰沉收回手,自己把袖子拉下,“我要走了,本来也就是看你这么久没回学校,我才想来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陆昂一听这话便轻哼,“明明就是担心我,还嘴硬。”
“……随你怎么想。”兰沉面色微红。
陆昂抓住他手腕不放,忽然勾起嘴角:“等一下,你说你是和那些博物馆里的人一起进来的?你们来了几个?”
兰沉奇怪地看他:“大概十几个……你想干什么?”
他确实聪明,一眼就看出陆昂在朝他们做打算。
陆昂笑了一下,俯身靠近他,双唇微张,仿佛就要贴到他脸上……那两片蔷薇色的嘴唇停在兰沉耳畔,压低声音,“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兰沉被吓到般向后退了一步,再也维持不住冷脸,眼底原本冻着的坚冰倏然碎裂。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跟我们一起出去……”
他语气慌张,眼神四下乱看。
哦,所以高冷学神也会害羞。
陆昂抬高一条眉毛,右手插兜,表情似笑非笑。
他果然是喜欢我。
陆昂心中再次确定这点。
“我穿上你们的衣服,戴上眼镜和口罩,不就可以混出去了吗?”陆昂心情很好。
兰沉皱起眉,避嫌一样退到门边:“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走?你现在是不能自己出去……?”
陆昂立刻拉下脸。
他不想在兰沉面前告诉他自己被禁足这件事,只能冷哼一声,略过这个话题,道:“你别问这么多,听我指示就是了。”
兰沉半信半疑地看他,弄得陆昂自己觉得很没有威信,干脆行动起来,往这件套房里的一处小房间走去:“过来。”
他喊上兰沉,走进一间金光璀璨的房间€€€€字面意义上的金光璀璨,房里每面墙都呈列着数不清的珠宝,各种权杖、徽章、宝石、挂饰堆放得到处都是,仿佛掉进了巨龙的宝库。
尤其是最中间那一排透明的展示柜里,放着一顶又一顶大大小小的皇冠,仅粗略看去,就有十余顶冠冕,金碧辉煌,光芒四射。
兰沉:……吗的,迟早得打倒帝国主义!
所以对陆昂来说,他送给兰沉的那顶皇冠,确实只是随手给下的定金。
陆昂看也不看这些东西,径直往房间最里面走,停在一个立地的巨大银色圣杯前,用手在杯沿抹了三圈。
墙后传来轻微的声响,仿佛是滑轮一点点拖动€€€€整面墙向左移开,朝他们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密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