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依旧没有说话,他挥一挥袍子,神婆的身影就如同大雾一般散去了,而现实山神庙中的神婆,也睁开了眼睛。
她脸上带着一丝虔诚之意,又在地上跪伏许久,这才离去。
神婆自以为得到了山神的准许,她开始准备成亲用的东西。
孤山村很穷,但是穷一村之力,还是能弄到一些好东西。
比如褚言的头饰,这头饰是纯银的,与其说是头饰不如说更像帽子,头饰是镂空的,外面雕刻着凤凰图案,有数条银流苏垂在他的额前脑后。
喜服是大红色的,因为历年来的新娘,没有褚言肩膀这么宽的,为了让褚言穿下,几个绣娘没日没夜的赶工,才终于在最后一天将衣服绣好。
三天时间到了,褚言穿上喜服,又一次来到了山神庙。
只不过这次,他是被人用红绸牵着,盖着红盖头。
“小心门槛。”丘西陵突然出声提醒道。
褚言的裙摆有点窄,十分费力的跨过了门槛,神婆在一旁念诵着孤山村办喜宴时候的祷文。
当然,褚言也听不懂她叽里呱啦的方言,她就按照神婆说的做,让弯腰就弯腰,让磕头就磕头。
礼仪进行到了尾声,褚言半跪在蒲团上,心想着这山神怎么还不出现。
丘西陵也着急了,他质问道:“你不会是在拖时间吧,为什么山神还不来?”
褚言的视线被红盖头阻挡了,他只看得到地上的蒲团,和手上牵着的红绸。
按照神婆的说法,红绸的另一段应该是山神牵着的。
此刻,褚言看到红绸被拽了一下。
下一刻,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没有丘西陵的质问,没有神婆的祷告。
褚言一下子掀开红盖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他之前也经历过了这样的场景。
明明和山神庙一样,却没有了山神雕像。
褚言猛的仰起头去看头顶的雕像,发现莲花台上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和褚言身上类似的喜服。
银簪束发,青丝垂落。
他飘动落下,风吹动他身上的银色流苏,让其如同树叶一样发出簌簌的响声。
“你是山神吧。”褚言这次的语气很笃定。
山神含笑不语,牵住了褚言面前的红绸。
“你是要我完成仪式吗。”
仪式还缺一个夫妻对拜的环节就结束了。
山神却已经自顾自的拿起了红绸,对着褚言弯腰。
褚言感觉自己背上有一股无形之力把他往下压,他迫于压力,也只能对着山神弯腰。
然后在他抬起头想要跟山神问个清楚时,却发现面前的山神骤然消散,化作了灵光点点。
褚言连忙伸手去抓他。
“别走!你还没说清楚!”
过窄的裙摆让褚言的步子没有迈开,褚言径直朝前栽去,差点摔了个趔趄。
是一条藤蔓缠在了他的腰上,让他没有倒下去。
两条细细的藤蔓飞来,分别缠住了褚言的手腕,将他的身体拉正了。
褚言有点迷茫的看着这藤蔓。
他刚刚想问什么来着?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刚刚?他刚刚在干什么?
漂亮的祭品8 混沌
褚言的大脑有些停滞,也有些空白。
他忘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等他站定之后,藤蔓就松开了他的胳膊和腰,褚言缓缓朝着藤蔓的来处看去,那里站着一个身穿喜袍,头戴银钗的男人。
他脸上带着笑,冲淡了他略有些锋利的眉眼轮廓。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我或许该更坦诚一点。”
“但诞生的这些年来,我见够了人类对于异端的排斥。”
“所以原谅我自作主张。”
男人朝着褚言伸出来了手,褚言歪了歪头,他见过这个男人,似乎也来过这个地方。
但是关于上一次在这里做了什么,关于这个男人是谁,他一点也不记得。
褚言有点呆呆的伸出了手,但是在触碰男人的时候,那手掌如泡沫般碎掉,出现的是几条细细的藤蔓。
藤蔓缠上了褚言的手指,他们亲昵的在敏感的指尖和手心剐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暧昧的手段
褚言被弄的有点痒,他皱着眉头扯了扯自己的手,但是因为害怕把看起来脆弱的藤蔓弄断,他没有非常用力。
藤蔓又幻化成了手掌,缓缓的抚摸过褚言的脸颊。
“我知道你问了胡馨芳有关我的年龄。”
“在人类的成婚礼仪里,似乎的确要了解对方的年龄和经历。”
“但我的经历并不有趣,你想看吗。”
褚言又呆呆的点了点头。
因为大脑空空的原因,他现在的回答都是自己的下意识回答。
或许是因为脑海中有想要探寻山神的想法,所以就给出了山神这样的回答。
山神的手掌又化作藤蔓,其中一根在褚言的眉心轻轻一点,褚言便看到了无数的画面闪过。
这些画面里,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对山神皆有所求。
山神的来历要远比孤山村还要久,画面里人的服饰,还是古代。
山神在一开始,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株血竭草。
因为饥荒而挨饿的人们发现了血竭草可以饱腹,血滴在血竭草上还可以再生,于是人们发了疯一般,用人命去换人命。
如果每个人都只流一点血,血竭草也能让所有人活下来,活到第二年春天。
可人性总是贪婪,有人在这件事上看到了商机,只是血就可以无限繁殖的血竭草,是很适合拿来卖的,因为不需要任何的成本,只需要一条贱命。
前来赈灾的钦差大臣很快也发现了血竭草,但他认为血竭草是混乱与邪恶的根源,所以派人将血竭草连根铲除扒起。
但是在此之前,早就有人偷偷将一部分草转移。
朝廷打压这种草的售卖,但只要有人在挨饿,血竭草就不会失去市场。
经过几百年的饲养倒卖,血竭草诞生了一缕意识。
它是最早出现的那株草,因为它的繁殖速度最快,所以被人好好保护了起来。
诞生意识后,它便旁观着那些血液流尽的人的恐惧。
恐惧是他第一种品尝到的人类情感,而后是贪婪,是漠视。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他感受到的大多是人类的恶念。当然也有偶尔的舍己为人的善念。
有一年天下大旱,这世间唯有血竭草能救人民于水火。
于是为了争夺血竭草,百姓们的血都快流干了,流净了。
一位隐士大能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出手镇压了血竭草灵,用一场天火将所有血竭草烧的一干二净,但他自己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饥民所杀。
血竭草虽然没有了,可百姓里依旧流传着血竭草的传说。
每到荒年,他们就会祈求上天,希望上天能让自己发现一片血竭草,能让自己活过这个荒年。
这世间不会有人一直是饥民,但总会有饥民。
于是在某个小山村里,血竭草又诞生了,只不过这一次,他自诞生就拥有神智,可以说他是被复活的,但也可以说,他从未死去。
如果丘西陵能知道这段故事,他大概立刻就能明白血竭草并非是什么妖类,他是一位真正的香火神明。
现在的血竭草,已经不是之前的血竭草了。
自五十年前,他拥有了庙宇后,他就拥有了一部分神力。
他创造出了自己的空间,他可以治病救人,增长人的寿数,甚至可以回应信徒的祈愿。
信徒想要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就让幻境笼罩大山,信徒想要进山的人平安归来,他就为每一个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山神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丘西陵的杀意,但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从前那个隐士,和如今这个符师,都想至自己于死地。
“你看完了我无聊的经历,该让我看看你的了。”
说着,山神又操控着藤蔓朝着褚言的额头探去,但这一次,他遭到了阻碍,无论他怎么努力,藤蔓都无法真正的获取褚言的记忆。
以制造幻境操控记忆为傲的山神有些疑惑,他歪着头看着褚言,片刻后,他觉得大概是有什么厉害的家伙,给他的小妻子下了保护咒。
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轻声道:“没关系,你亲口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系统空间里,系统急得想爆炸。
头一次来中等世界,他就遇到了对灵魂一术上擅长的反派。
不仅关闭了他宿主的意识,还想闯进来看他宿主的记忆。
系统当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当即就选择了防御。
虽然系统知道有自己的防护在,宿主是安全的,但他怎么叫宿主,对方都不回应,这让系统心里有点担心。
中等世界,果然恐怖如斯。
褚言只是懵懵的看着山神,然后伸出手覆盖在了山神的脸上。
抛开物种不谈,山神这张脸确实好看。
孤山村的人在雕刻邪神脸庞的时候很用心,山神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人类最顶尖的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