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了感谢你们最近几天的关照准备的。”周芸将礼物放到了唐言的手上。
唐言一看是他喜欢的小零食,十分开心地就接了过去,捧着礼物问道,“芸姨要走了吗?”
“嗯嗯,我还有工作呢。”
周芸说着,又将另一份礼物递给了裴觉寒。
裴觉寒看了看,是和唐言同款的小蛋糕,只不过唐言是芒果味的,他是巧克力味的,还算是喜欢的口味。
裴觉寒诧异了一下,但也收下了,可他收下的一瞬间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用平静陈述的语句道,“芸姨走后,他们也会跟着辞职吧。”
周芸一愣,随后便问道,“你都看出来了?”
裴觉寒还是如出一辙平淡的语气,点了四个新来的佣人,恰恰都是周芸心理诊所团队的。
一共就五个,本是打算从生活各个细节为周芸收集信息的,一下子全部被裴觉寒揪出来了。
周芸惊讶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敏锐的人,能将她团队的所有人都找出来。
这一举动,让周芸对裴觉寒这个患者的棘手评估程度更深了。
得知这个消息,唐父唐母和唐大哥再一次连夜召开家庭会议。
可几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将这件事同裴觉寒讲清楚,带着他去心理诊室进行治疗。
当唐言和裴觉寒被唐母第一次带去心理医院时,唐言还是好奇又懵懵懂懂的,不是很明白地看向裴觉寒,询问道,“你生病了吗?”
裴觉寒摸了摸唐言的脑袋,笑道,“可能吧。”
唐言似懂非懂,跟着裴觉寒去了好几趟心理医生那里。
有他在门外,在裴觉寒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的视线范围内,他的情绪便十分稳定,稳定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可当唐言一离开,哪怕只是去上一个厕所没有告诉任何人,当他失去对唐言行踪的掌控时,整个人就变得十分焦躁,极具有危险性。
“这么样周医生,这是第四次咨询了。”
面对唐母的询问,周芸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办法,就连催眠她都用上了,但裴觉寒的心理防线简直无懈可击,就好像做过专业的训练一般。
整整四个星期,每个星期都来,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连根本的病因都找不到。
经过这一个月的反复进出心理诊所,唐言后知后觉地终于判断出来了,裴觉寒好像就是生病了,心理上的疾病。
唐言看着家中十分凝重的氛围,终于忍不住在爸爸妈妈和大哥日常例行家庭会议的时候,加入了进去。
“我觉得我可以参加的,裴觉寒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我可能知道很多事情。”
唐言面对爸爸妈妈的视线,连忙说出自己的理由,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赶出了书房。
唐父唐母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唐言。
毕竟裴觉寒的这个心理疾病确实和唐言紧紧挂钩。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裴觉寒的症状表现仅仅是对唐言不合适的占有欲,对本人身体没有任何伤害,他们甚至觉得顺其自然也是可以的。
两个人都是一家人,从此紧紧相连,最后真的绑定在了一起也没有关系。
可唐言现在还愿意听话便没有什么,但日长大了,变成案例中的那个孩子,不愿意再听话了,想谈恋爱了,要结婚了,那必然会一片腥风血雨。
这不论是什么感情,都太扭曲了。
到时候极可能伤害到他人,又伤害到自己,这对两个孩子都将是一场灾难,可能变成无法挽回的场面。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这也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言言真的想听吗?”唐母再三确认。
“嗯嗯嗯。”唐言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那、那和言言说了,言言千万不要害怕,觉寒只是生病了。”
唐言瞪大了眼睛,再次谨慎地、慎重地,点了点头。
“觉寒他……”
唐母刚起一个话头,裴觉寒就已经推门而入。
“言言,你在这里?”
裴觉寒如无其事地询问道。
“对、对呀,怎么了吗?”
唐言见裴觉寒来抓人了,顿时有些心虚,走了回去拉裴觉寒的衣袖,下意识撒娇道,“你找我呀?”
裴觉寒盯着唐言的面孔看了许久,又环顾了书房一整圈的人,心理医生在,父母在,大哥在,唐言也在。
人都齐全了。
接着,他便缓缓开口道,“你们真的很想知道我的病因?”
“我可以说。”
裴觉寒的话宛如平地瞬间投下一颗惊雷,在场的人都变换了神色。
“你早就知道……”
心理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裴觉寒将目光投了过来,再次开口打断了她。
“但我只说给唐言一个人听。”
“至于他愿不愿意告诉你们,他做主。”
第40章 十年
这是唐言第五次跟着裴觉寒来到心理诊所,但是第一次进入了咨询室的内部。
他发现这里面一切的布置都让人十分的惬意和放松。
比如房间内的色彩搭配,比如还带着小水珠的花束,比如带着一点睡意的氛围香薰,比如过于舒服的沙发和椅子。
“言言,你挨着裴觉寒身边坐吧。”
周芸笑着对唐言说道,“但在待会我离开之前,你暂时先不要发出任何动静,好不好?”
唐言连忙点头。
然后在裴觉寒的右手边坐了下来,两个人挨得紧紧密密的。
咨询室的暖气很足,两个人就穿两件十分单薄的衣服,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手臂上传来的对方的体温。
接着,他便看见了心理医生播放了一段十分舒缓的音乐。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唐言陪在裴觉寒的身边,裴觉寒头一回展露出格外放松的姿态。
他靠在沙发上,微瞌着眼睛,一只手还抓着唐言的手指这里捏捏那里挠挠地玩弄着。
周芸看着瞬间突飞猛进的进度,自己花了四个疗程都没能做到让裴觉寒彻底放松下来,结果唐言一来就轻易的可以做到,一时竟不知做何感想。
“好,那我开始了?”周芸试探地问道。
裴觉寒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但唐言便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眼巴巴地盯着周芸的动作。
周芸依旧使用的催眠,虽然她知道可能完全没有效果,但言言坐在裴觉寒的身边,她总抱着一丝的期待。
当她感觉差不多了时,虽然很想自己确认一下催眠的效果,但还是十分自觉的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唐言和裴觉寒两个人。
周芸走了出去,就站在隔音的玻璃窗前观察着。
唐言得到了指示,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来。
接着,他便听见了自己身边传来的一声轻笑。
“言言要不然再睡一会?”
唐言一对上裴觉寒的眸子,大脑都还没有运转过来,就连忙扑上去伸手挡住裴觉寒的眼睛,强行将对方的眼睛又盖了起来。
“坏了,你不可以睁开眼睛的!”
唐言有些心虚,还有些不知所措,“是我让你的催眠失效了吗?!”
裴觉寒笑了笑,顺从地重新闭上自己的眼睛,“言言有什么想问的吗?不用催眠,我都告诉你。”
唐言为了捂住裴觉寒的眼睛的姿势更加舒服一点,变化了好几个姿势,最终几乎半个身子都倒在了裴觉寒的怀里。
裴觉寒感受到了,也不戳破,只是一只手像是不经意间地搭在了唐言的后颈上,时不时轻微地捏了捏,像是在撸着什么小动物。
周芸在外面一下子就观察到了这个极具有安抚性的动作,但一般来说,这个动作安抚的是唐言,但此时似乎裴觉寒也是格外愉悦的。
唐言靠在裴觉寒的怀里,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小声说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听着。”
唐言没有询问,只是说自己愿意充当一个倾听者,这代表着他愿意全盘接受。
裴觉寒沉默了一会,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让人十分安心的温度,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其实我能猜到我这所谓心理疾病由何而来。”
“我之前也知道自己大抵是得了疯病,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都没有救了。”
裴觉寒感觉自己身旁的唐言浑身一僵。
“……直到我遇到了小殿下。”
“八岁之前,作为段昭,我是将军府之子,八岁之后,到遇到小殿下之前,我都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听到裴觉寒主动提起这个名字,唐言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小殿下都还没有出生呢……”
裴觉寒陷入了回忆。
“段家功高盖主引得老皇帝猜忌,诬陷段家叛国勾结蛮夷,意图造反,最终段家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爹当时已然有了退意,主动提出了告老还乡,但那老皇帝忌惮于我爹在军中的威信,怎么会同意?”
裴觉寒讲到这里的时候,冷笑了一声。
“当时我爹想为我培养几个死士,想着以防万一,哪知刚买回来的第一天,就成为了我的死替,我也就命大地躲过了这一劫。”
“一把大火将段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冲天的火光,满地的鲜血,他躲在院子的暗道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尖叫和哀嚎。
他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死于皇帝身边那条走狗的刀下。
热浪将躲在府邸中,那个年幼又弱小的他吞噬,他一度觉得自己就算是躲过了这场屠戮,也将葬身于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