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说的。”顾屿还真敢冒犯,甚至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学长其实并不喜欢做家务,去外面打工也只是养活自己的无奈之举€€€€不仅心理抗拒,身体也累,难道不对吗?”
沈烬嘀咕着裹紧自己松软的小被子:“那……你也不能把话说那么难听~”
“喜欢闲着只是一个中性形容。”顾屿回答,“人和人是不同的€€€€就像如果可以的话,学长每天能睡八九个小时,而我只需要睡五六个小时,睡久了反而头晕不舒服。或者说比起睡觉,我更喜欢工作学习€€€€学长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不用对我有什么多余的心疼。”
“……怎么会有人喜欢工作学习?”面对顾屿如此浓厚的正能量,沈烬眉头的纹路加深了,“……你是不是陪我看春晚看变异了?”
“那也不算坏事。”顾屿起身去穿衣服,沈烬已然开始害怕:“咱俩人生观差这么大,以后能在一块过日子吗?”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小顾总多半能赚很多钱接触纸醉金迷的世界,而他不出意外是研究游戏的战队教练组成员,到时候€€€€
然而,顾屿却打断了他:“是不是在想象自己跪地上擦地板,而我花天酒地对这个家不闻不问路过还要踢一脚的悲惨场景?”
“……”沈烬回过神生气道,“什么跪在地上擦地板?到时候我偷你的钱买100个扫地机器人……!”
顾屿回身狠狠捏住他的脸:“还想偷我钱?我保证我藏的私房钱你一分都找不到。”
沈烬刚想反抗,顾屿就轻蔑一笑把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用力裹住,等他挣扎半天好不容易抽出半只手,旁观的顾屿便再次轻松地把他裹起来,说:“再睡会儿,等我回来吃饭。”
沈烬像一条胖胖的笨拙小蛇,只能拱了拱身体,勉强表示同意。
年后的大学城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热闹,顾屿总算收到了年前物流滞后的快递,里面除了给沈烬买的衣服和鞋,就是一些成双成对的小玩意儿€€€€从牙刷杯子,到拖鞋碗碟,公寓里能换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换成了情侣款。
沈烬看着自己的粉色兔子牙刷,嘴硬道:“老婆,你不觉得我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用这个不太合适?”
没想到顾屿皱着眉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抢走了他手里的牙刷:“谁说这是你的?”
没等沈烬反应过来,顾屿就指了指情侣款中另一支黑色的:“那个才是你的。”
“?”沈烬还没来得及抬头,顾屿就挤上牙膏开始刷牙,嘴里似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小兔子是我的。
沈烬有冤无处伸,好在接下来分配拖鞋睡衣时有尺码差别,他如愿拿到自己喜欢的浅色,睡衣帽子上能动的兔耳朵尤其可爱,让他在顾屿面前炫耀了好久。
融融暖光里,对方看向他,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抓住兔子耳朵把他搂进燥热的怀中,低低说了句学长我想要。
……
…
第二天清晨,他们约好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也到了。
沈烬一向害怕医院,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吃药打针,也因为他活了20年,其实从来没有清晰地弄懂过挂号抽血检查的流程,进了医院总觉得心里没底,还得到处找指示牌。
但顾屿和一般年轻人不同,他拿着单子穿梭在各类窗口前,熟练得就像医院是他亲自挖地基修的,沈烬只需要乖乖跟在他身后,必要时伸出胳膊让护士采血就行。
因为空腹加上晕血,抽血后的十来分钟,沈烬一直头晕躲在顾屿臂弯里,对方则捂着他脑袋轻声安慰还带摸摸背,就像一道结实的屏障,可以随时随地隔开他和他害怕的东西。
沈烬抓着顾屿衣服,快忘记自己一个人来医院时,再怎么晕血也只是静坐在一旁,没一会儿就恢复了。
那时候他甚至认为自己有办法20秒就完全清醒€€€€如果医院可以抽烟的话。
但现在,顾屿比那支烟更奏效。
对方捏着棉棒,轻声问:“好点了吗?”
沈烬正要弱不禁风地点头,但抬眼看见顾屿担心得睫毛都在颤动,沈烬赶紧张了张嘴,用力拍一下他肩膀:“好了,走,去拿报告单€€€€一会儿指不定检查出我基因变异了。”
顾屿牵着他,塞给他两包刚才吃不下的小饼干:“为什么?因为学长觉得自己已经壮得跟头牛一样了?”
沈烬笑起来,眼睛如同荡漾的清泉。
他点头回扣住顾屿手指,不论复查结果如何,医院盘旋的走廊似乎都没那么复杂难走了。
*
短暂的寒假很快结束,许停云和秦逐相约元宵后就提前返校,一来在家里打游戏不方便,二来不放心沈烬,哪怕这家伙已经连续很多天在群里炫耀自己脱离狗籍后的幸福生活。
回宿舍安顿好行李,沈烬也如约回寝室和他们一块叫外卖烫火锅。
“顾屿居然没来?”许停云开门只看到沈烬一个人后很疑惑,“被你的宝贝抛弃了?”
“怎么说话的。”沈烬关上门,随手摸出一包烟示意许停云给自己打火机,“吵了一架而已,再怎么也是我抛弃他。”
“?”秦逐报复般嘲讽道,“还以为你不跪键盘就不错了~”
沈烬和他俩动起手来抢了打火机,硬气回答:“跪键盘?别说跪键盘了,就算只需要跪棉花,我……我也不会回去了。”
第86章
“吵得这么严重?”秦逐鼓了鼓掌,说,“很好,我的建议是直接分手。”
沈烬刚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我还没说我和顾屿为什么吵架呢。”
“能为什么?”秦逐故意字正腔圆,“吵架不分手是想等着过年选个良辰吉日?”
“……年已经过了。”沈烬恶狠狠地拿打火机顶了顶秦逐的手臂,随后坐到火锅旁边支开话题,“我要吃虾滑!”
冷冻后取出的虾滑袋子多少有点冻手,秦逐就差一筷子回怼在他脖子上了:“要吃自己挤,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嗯。”沈烬笑得像个无赖,“太冷了不想碰,不然一会儿指不定感冒高烧死这儿。”
“你死了老子还能保个硕博连读。”秦逐瞪了他一眼才拿起虾滑袋子边挤下锅边说,“妈的怪不得你老公不要你€€€€他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
沈烬动作停滞半秒,语气悻悻的:“……都吵架了,他应该不会来找我了。”
许停云把烫好的椰汁递给沈烬,说:“这话说的……他想找你也得知道你去哪儿了啊,又没在你身上装定位。”
沈烬摸摸肚子,说得跟真的似的:“也不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定位€€€€”
秦逐想拿刚起锅的毛肚烫烂他的嘴,两人打闹之际,许停云偷偷发了条微信给顾屿,明知故问道:【沈烬怎么没带你回寝室吃火锅?】
对方的回复言简意赅:【因为我瘫痪了】。
【是吗?】许停云惊讶道,【太好了,原来只是瘫痪了啊,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问他什么也不说就知道哭】。
顾屿回复得很快:【别想骗我】。
【瞒不过学弟啊~】许停云一边感叹一边拍了张桌上的火锅晒过去,【吃完我送沈烬回来】。
滚滚热气中,沈烬不是没瞥见许停云的动作,但他只迟疑了一秒就继续和秦逐抢那块山药,权当什么都没看到过。
大半个小时过去,沈烬望了望空荡荡的门口,低下头想开一罐啤酒,秦逐却拦了他:“沈大小姐,这是冷藏的,烫一下再喝。”
沈烬作势要打人,许停云则插话问:“之前不是天天去输液吗,好点没?”
“……”沈烬回避地抹抹脸,“也说不上好或者不好……”
谈到这个话题,秦逐才有点严肃的样子:“能不能说人话?”
沈烬乍舌半天不肯开口,直到秦逐真要拿刚出锅的牛肉烫他嘴了,他才回答:“……前段时间去复查了两次,情况发展得有点复杂。”
两个室友不由拧着眉看他,他则夸了几句椰汁好喝,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并发支气管扩张,所以得继续吃药,万一还是控制不了,就需要考虑切除肺叶了。”
不等室友回话,沈烬眼疾手快拍拍他俩肩膀:“听起来有点吓人而已,可能性不大。”
一向冷静的许停云眼睛都瞪大了:“你管切除肺叶叫有点吓人?”
秦逐更是气得脑子冒烟:“肺在五脏六腑里什么地位你不知道?真当菜市场论斤称顺便送你点花椒八角呢?”
半秒后他才握紧拳头:“对不起,嘴臭惯了乱说话。”
“哎呀,没事儿,大不了骨灰连盒五斤重还能刻点非遗雕花。”沈烬开导道,“都说了是万一。再说人有好几片肺叶,切一点点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影响寿命。”
火锅的香味似乎不再那么浓烈,秦逐连烫好的啤酒都不让沈烬喝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这我怎么知道。”沈烬作势掏手机准备点开搜索框,“今年诺贝尔医学奖谁拿的?要不我帮你联系人问问?”
“……还TM逼逼呢。”秦逐推开他,但伸手夹菜时回想起的却是去年冬天的场景。
那时候的沈烬同时具备年轻雄性对自己身体状况的盲目自信,以及贫穷大学生对看病花钱的天然抗拒,什么毛病都用多喝热水搪塞了。
他和许停云更是从未觉得有什么大碍,没犯贱拉沈烬一起轧马路吹冷风已经算很仁慈。
此刻,许停云头都大了:“是不是也有反复拖太久和你自己不太重视的原因?”
他和秦逐对视了几秒,两人都猜测,是诊断结果出来后顾屿过度紧张,老是限制沈烬的自由,沈烬又随性惯了,嘴上答应却忘了照做,万一顾屿一着急语气太重,双方有所争执也不奇怪。
“可能吧。”沈烬往碗里放醋,无意识嘀咕起来,“……万一动手术,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
许停云叹气:“得了,缺钱可以找我们借,毕竟苦谁也不能苦孩子。”
“缺钱还不至于。”沈烬若有所思,“不过老花顾屿的钱也不是个事儿,大家都只是学生,真要动手术起码得三五万,我先攒攒。”
“干嘛?”秦逐一脸不信,“人TM还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已经吵架认怂到不愿再花学弟钱一分钱的地步了?”
“……什么吵架认怂?”沈烬冷静地挑挑眉,“只是我单方面训老公而已€€€€”
然而他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沈烬心头一虚,刚要阻止离门最近的许停云,对方就早有准备似的起身拉开了门€€€€果然,站在门外的是眼神如冰的顾屿。
事已至此,沈烬只能一脸无所谓地抬头迎上顾屿的视线,却架不住对方走进来径直坐在他旁边,淡淡说:“单方面训老公?”
“……”沈烬假装从容地移开视线,“教委地址在哪儿?我要上门举报这学校宿舍门偷工减料不隔音€€€€”
“本地教委恐怕还管不了C大。”顾屿低头看看面前的锅,质问一般说,“红汤?”
听顾屿语气如此强硬,许停云和秦逐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不会错。
以沈烬野草一般长大的经历,生病了没人在乎,只能忐忑地思考该怎么面对家里的埋怨,心里一定习惯性地认为顾屿多少也是责怪他的。
果然,沈烬听完嘴都抿成一条直线,好一会儿才咧开一个不正经的笑:“红汤怎么了?我儿子的一片孝心好像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吧?”
说着他嘟嘟哝哝开始扒菜:“我就算把汤底喝了都死不了,医大附属医院离这也就八百米……”
顾屿盯着他看了两秒,好心提醒道:“医大附属医院才不收喝红汤锅底的,学长应该找16公里以外的市属精神病院。”
沈烬憋红了脸根本反驳不出来,看得秦逐遗憾地直嘀咕“我看是你单方面挨老公训”,许停云则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只是店里不提供鸳鸯锅,这儿有碗热水,他可以涮涮再吃。”
“怎么吃都行。”顾屿不知道是不是被沈烬传染了,也跟着哼哼唧唧,“以前是我喜欢多管闲事,惹人烦了。”
沈烬闻言停顿几秒,随后马上擦亮打火机点燃了烟,还在锅里捞了一块本来就裹满了辣椒的麻辣牛肉,扔进干辣椒碟里滚了两圈,一副赶着去见列祖列宗的样子。
顾屿嘴角抽搐,狠狠威胁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儿胃疼没人给你揉。”
“……我不需要!”沈烬气得快吐泡泡,转头就对室友道,“吃完这顿就帮我给医院肠胃科打电话,要开刀快点的,免得送走的时候心还在痛。”
看戏的两人逐渐表情嫌弃,许停云问:“你俩几岁啊?我看还是挂儿科算了。”
“……呵。”沈烬不听劝,真要把牛肉往嘴里塞,“儿科就儿科,谁让你爹年轻。”
红得发黑的火锅汤底还在翻滚,他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一旁的顾屿无动于衷,他的动作反而快起来,恨不得一会儿直接让殡仪馆抬走,炉温高点走得安详。
可就在他莫名失落的那一秒,面前突然伸来一只手拽住他,不仅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大腿上,还逮住他打了几下后腰。
好在隔着厚厚的外套,否则肯定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