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想赢似的,赌气又确认了一遍:“会不会哭?”
“……”沈烬张了张嘴,只好玩笑,“也不一定……最多就是删除浏览器记录准备跳楼告别这个冰冷的世界而已。”
冬夜寒冷,让他忍不住往顾屿身旁挤了挤。
那个瞬间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无法完全否认,自己骨子里一直是卑微自轻的。
破窗效应里说,走入一间干净整洁从未受过伤害的房间,谁都会自然而然地呵护它;但面对另一个只有一扇破窗的简陋房屋,他们也会不知不觉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它。
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那扇简陋的窗,坏都坏了,再掉两片残骸也无伤大雅,更没有什么被珍视的必要。
他既然有过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自然不可能在乎和男朋友这点小打小闹。
只要顾屿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也愿意继续对他好,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疼爱和珍惜了。
他想,像他这样的人,或许是不适合爱上别人的。
来自对方的任何一点轻视都可能割伤他,从内里渗出血来,疼痛异常,却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但现在看来,顾屿并不这样想。
只有顾屿把他当作从未碎过的宝物,当作那些被周围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可爱omega,一样要无条件宠着才行。
“说了不是你的错了……”黑暗里,沈烬不自觉抓紧顾屿衣服,心中有些酸涩,“怎么会有你这种alpha?”
不等顾屿回答,沈烬就一把抱住对方,问:“是不是不论以后我们怎么吵架,你都会像今天这样来找我?”
在内心深处,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但对方却迅速整理情绪压下哭腔,认真说:“是。”
简短的音节落入沈烬心口,像一簇火,带给他堵塞整个胸腔的暖意:“真的?”
“真的。”顾屿恢复了冷静成熟的小模样,轻声道,“以后就算吵架,我也不会那么大声对学长说话了。”
不过提到沈烬“离家出走”,他的声音依然有些压抑:“但学长也得答应我,不能再一声不吭就跑掉不要我了。”
“哎呀真的没有不要你€€€€”沈烬看怎么都说不通,干脆蹭了蹭alpha的下巴,“你都这么说了,以后吵架肯定我赢,跑的能是我?”
他干脆“得寸进尺”地后悔:“小草莓刚才哭起来挺可爱的……早知道录音了。”
随后他仰头主动亲了亲那湿润的眼角,又一遍遍轻拍alpha乖顺的脊背,总算慢慢把委委屈屈的alpha哄好了。
对方将他搂在怀里,嘴里始终只有六个字:我绝对没有哭。
当然,即便嘴上不承认,顾屿心里也是后怕的。他想,要不是学长又温柔又包容他,他绝对会成为世界上最糟糕的alpha之一。
“沈烬。”所以他忍不住说,“以后结婚财产都给你好不好?”
“……?”沈烬有点懵,“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
“……我也不知道。”顾屿的确不知道,“但是都给你。”
沈烬笑得被窝都快颤抖:“行,我看你算是掌握了哄我的精髓,以后我生气的时候你就说这句话,保证马上好。”
玩笑归玩笑,沈烬还是心疼得抿了抿嘴,继续说:“以后学长再也不会把你弄哭了,好不好?”
月色昏暗,两人试探着靠近对方唇齿,却都忘了寝室并不是单独租住的公寓€€€€几秒后,秦逐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好土啊€€€€你要不要把命也给他?”
沈烬一惊,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中途就醒了。”没想到接话的是许停云,“大概从顾屿问你哭没哭开始,听不太清楚€€€€不过这次是我告诉他你在寝室的,婚礼起码给我安排站你俩中间吧?”
沈烬羞耻到想原地自尽,秦逐还追问道:“就你俩这双倍恋爱脑的德性,到底能为什么吵架?”
宿舍里只剩几处昏暗的影子,沈烬贴在alpha温暖的颈窝边,心虚得半天才回答:“也没吵什么……”
卧谈的氛围说来就来,室友止不住轮番逼问,沈烬只好模棱两可地解释,自己和顾屿吵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事情的源头无非是他好多天没有抽烟了,大清早忍不住爬起来偷偷去阳台点了根烟€€€€那里风大,烟味也散得快,他赌顾屿昨晚最后一天兼职太累了,不至于醒这么早。
可是对方的睡眠永远那么浅,只要他不在身旁,总能察觉并找到他。
面对阳台凛冽的冷风和来不及完全消失的烟味,顾屿沉默几秒转身就走,沈烬赶紧追上去,却难以解释一个常年抽烟的人迅速而完全地戒烟有多难。
争执中顾屿说了几句重话,不解抽烟究竟有什么意思,问这么冷的风他到底还想病多久,还说再也不想管他了。
沈烬明知道对方是担心和着急,却被凶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说话,反而一字一句回答了顾屿那些并不是质问的质问。
他说:“抽烟可能没什么意思,但我学坏已经很多年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医生都没说我得的是什么重病,不管十天半月还是三年五年总能治好,要不了多久。”
“你不想管我可以不管,我自生自灭都能活到90岁拄拐跑完800米体测€€€€”
顾屿静静站在厨房听沈烬说完,很快便把洗好的菜放到一边。他没有继续做饭,而是转身去了书房。
两人僵持许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后来看到室友准备吃火锅,沈烬便拿起手机钥匙出门,连自己打算去哪儿都没有告诉顾屿。
只不过下楼才走几步,他就已经开始思考现在回去道个歉还来不来得及了。
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任意妄为。
但今天的顾屿太凶了,他怕哄不好对方,所以还是选择了暂时逃避。
要不是后来顾屿突然出现在他宿舍门口,他可能不会继续嘴硬,而是吃完火锅就赶紧跑回去,更不谈在这儿哼哼唧唧地“生气”要顾屿哄。
*
沈烬大致描述完吵架过程,秦逐一点情面都没留:“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你沈烬全责没毛病吧?学弟这么担心你,你说两句软话不就没这事儿了。”
“……”沈烬嘶了一声,“不瞒你说,我时常怀疑我俩到底是不是兄弟。”
“看来你还没弄清我们之间父子情深的定位。”说着秦逐招呼顾屿,“你可别听他的啊,我比他烟龄更长,戒烟这事儿简单得很,也就看自己想不想而已。下次逆子要是再抽烟你就把他送回来,我负责把他腿打断。”
“你TM€€€€”沈烬急了几秒,又只能乖巧地搂住顾屿的腰解释,“你别听他胡说,戒烟很难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顾屿却只听自己爱听的:“秦逐学长都说很简单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
沈烬有种上当的感觉:“说好的无条件哄我财产也全给我呢?”
床架吱吱呀呀地响起,两人大概是在被窝里打架,秦逐忍不住了:“有没有宿管电话?”
许停云回答:“我建议直接打110报警。”
宿舍里还残留着火锅底料的香气,打闹间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从最新的动画电影,到春节回去听到的亲戚八卦,再到即将到来的情人节游戏活动,秦逐忽然想起什么,说:“就那破活动也不知道策划怎么想的……除了头像框其他都要钱,搞得贺森洲非要和我绑定情侣号,说是为了做任务拿头像框。”
沈烬暂且放过顾屿,好奇道:“那你和他绑了吗?”
“绑个屁。”秦逐回答,“当初是哪个孙子删我游戏好友去跟别人双排的?”
不难看出,贺森洲的情路可能会非常坎坷。
秦逐似乎完全没打算接受他的悔过和回头:“别说他是alpha我是beta了,以后他肯定要考研深造的,而我只会打游戏,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停云意识到什么,秦逐却照常挑明了问:“你呢顾屿?是不是也打算往T大考?”
毕竟在工科领域,T大在国内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对贺森洲和顾屿这样的学生来说,这不仅是未来目标,也算是弥补高考的某种遗憾。
顾屿如实回答:“虽然时间还早,但我的确这么考虑过。”
“可是T大在北方。”秦逐想了想,“我以后打算做游戏解说,肯定是要留在南方的。沈烬这一身毛病,尤其是肺,跟你一块去的话能行?”
北方气候严寒,呼吸系统的发病率多少高一些,沈烬连C市这点拂面微风都不能多吹,更不谈刀割般的北风了。
但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别吓唬小孩子,他想去哪儿都行,我可以卖身供夫。”
顾屿拽了他一下:“你打算卖给谁?”
“小顾总要不要?老客户八折。”沈烬自觉贴上去,顾屿便顺势捏他的脸:“能不能考上还另说,那也只是我的想法之一。”
“你还有别的想法?”沈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准备跟我一样月薪两千睡天桥?”
“不失为一种被人割肾的浪漫。”顾屿像早就想过似的,低头问他,“学长不是喜欢粤菜吗?到时候我也可以尝试跨专业申请H大的研究生,那边和广州珠海一岸之隔,现在往返也方便€€€€而且学长最喜欢的战队主场就在广东吧?”
其他三人多少都有点惊讶,先不论跨岸去H大读研的难度,起码金钱上就是笔更大的开销,秦逐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他还喜欢吃汉堡意面寿喜锅呢,你怎么不干脆统一世界?”
沈烬赶紧捶一拳顾屿胸口:“对啊,我喜欢的战队多的是,FTG就在北京,我还认识他们青训的辅助呢。”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躁动,顾屿摁下他手腕,就像安慰:“选项有很多,我对经商也挺感兴趣的,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
他用了“我们”,沈烬便听懂了他的意思:“经商……?你确定你喜欢这个?正常人都知道不该让恋爱影响自己的学业方向,不然将来肯定后悔。”
“确定。”顾屿却回想道,“小学三年级我就买卖玩具赚过第一笔钱了,烟草厂的叔叔阿姨都夸我最聪明。”
“……我看叔叔阿姨是想夸你最可爱吧。”沈烬捧住他的脸,“我的高冷工科校草就别为了我跨专业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男儿志在四方懂不懂?”
没有谁能反驳沈烬的话,但顾屿却拢过他,轻声说:“那就让他们志在四方吧,反正我要赚钱带你去吃好吃的。”
昏暗的夜色放大了彼此的心跳,沈烬一下脸红起来,胸口的小烟花不断绽放:“……没志气。”
“嗯。”顾屿很没志气地继续问,“明天回去给学长做芝士虾球怎么样?”
“明天回去给学长做芝士虾球怎么样€€€€”
秦逐和许停云都听清了这句,异口同声重复起来。沈烬恨不得拿床头的充电器扔他俩:“还睡不睡?”
许停云撒娇:“人家也想吃芝士虾球,不然睡不着。”
秦逐语气浮夸地附和,沈烬无奈答应明天带他俩一块回去玩,他俩才重新安分下来。
“记得在虾球里下毒。”沈烬嘱咐顾屿,“明天我洗碗。快睡。”
对此秦逐评价:“只洗个碗就算了?别忘了把地板也舔干净。”
要不是冬天太冷,沈烬恐怕已经把秦逐拖下床打一架。
顾屿悄悄告诉他“给学长的虾球放双倍芝士”,他才心满意足,挤在顾屿怀里先疲倦地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寂静的寝室传来许停云的声音:“他睡着了吗?”
“……嗯。”顾屿同时听见了秦逐床上翻身的动静,“你们怎么都没睡?”
“睡不着,还在想下午那局破三路被翻盘怎么输的。”秦逐嗫嚅着扯了些有的没的,忽然小声问,“……哦对了,沈烬说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要动手术,是真的吗?”
顾屿闻言后声音沉了沉:“……嗯,应该说不止一点点可能。”
“医生也给过建议了,我想等排到二院最好的专家号了还是带他去。”
“我tm就知道。肯定比他自己说的严重点。”秦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不然你也不可能那么着急……戒烟是不是也是医生让戒的?”
“……这倒没有。”顾屿轻声回答,“医生原话是跟抽烟关系不大,但少抽点烟肯定没坏处。其实他已经不怎么抽烟了……是我太逼迫他了。”
“别,秦逐说他全责就是他全责。”许停云问,“钱够吗你俩?沈烬这个B是肯定不会跟我们开口的,不够你要告诉我们,总能想办法解决。”
顾屿道完谢后肯定地回答了一声够,另一边秦逐便难得认真地继续道:“动手术……到时候叫上我们一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