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相似的回忆让他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他烦躁地揉了一下额角,缓缓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股深刻的疲惫,在穿进这本书后,高强度地保持了那么久神经上的紧绷,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
实在是陷得太深了。
“你好像变了很多。”萧医生温和地说道。
在听到这句话时,宋时意睁开了眼睛。
他几次张了张口,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句看起来很像是场面话的话语。
变了很多不是正常的吗?他和原身,
又不是一个人。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于你母亲的死亡,我也很难过,当时接到晚琴的死讯以后,我将她治疗期间所有的档案全部整理了出来,其中有一份她亲手写的手记。”
“虽然这样只会徒增痛苦,但我总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对于生者来说,是还是有意义的。“
“你要拿回去看看吗?”萧医生问道。
宋时意艰难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去随意拒绝。
手记就随身待在旁边,听到他这么说,萧医生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了他。
在拿到这本册子的一瞬间,宋时意心里闪过一股非常奇妙的感觉,就仿佛是某种心灵上的链接。
”她,是婚后抑郁吗?“
这个在书中着笔不多的角色,却是一抹悲哀又浅淡的颜色。
被丈夫背叛,一无所有地离开,又过早死去
萧医生抬起眼睛,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古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咬牙说道:“你知道那件事情吗?”
“插足你母亲婚姻的第三者,在晚琴平时吃的保健品里面掺了慢性毒药,而你的父亲,明明知道,却还有意包庇。”
第32章
空气中的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本来不该说的。”
“我知道晚琴肯定不会让她的孩子去知道这样不堪的事情,我遵循她的意念。”萧医生观察着宋时意苍白起来的脸色,往前伸出手,盖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但是我现在觉得,必须要告诉你了。”
“你被重新接回了宋家,和那群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对你怎么样,但人总是会对自己的父亲更加宽容。我害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原谅了你的父亲。”
“你必须要明白,是你的父亲毁掉了你母亲的一生。在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蓄意接近,旁敲侧击地了解她,把自己伪装成了最完美最合适的情人,将她诱导进了陷阱里面,吃干抹尽。”
“然后在事业走上正轨不再需要你母亲的时候背叛了她,任由第三者投毒。”
明明覆盖在手背上的那只手非常温暖,宋时意却觉得冷得不可思议,如置寒窖。
“如果你真心接受了那些人,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那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了。”
萧医生的语速越说越快,等她意识到自己言辞稍显偏激了以后,猛得闭上了嘴,懊恼地轻皱着眉头。
面前的少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面色看起来实在是过于苍白,脸上萦绕着疲惫,眼睫投下阴郁的弧度。
“我知道了。”
不知道缓了多少时间,宋时意才重新睁开眼睛,他拿起旁边的记录手册,站起来,冲萧医生颔首致意打算离开。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来找我好了,讲出来就会好很多的。”萧医生出声说道,“你是她的孩子,我随时欢迎你来向我倾诉。”
宋时意一顿,然后什么也没再说就离开了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中开始落下细小的雨丝,被风吹开飘斜着打在他的身上,带着晚秋生冷的凉意。
好真实的触感,不再是一行滚动过去的文字。
宋时意微仰着头,感受雨丝浇到脸上的冷意,但一把从后面倾斜过来的高伞,替他挡住了雨。
“干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是喜欢淋雨吗?”轻声而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时意睁开一只眼睛,散漫地去看宋清文。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去上班。”宋清文平淡地说道,“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你在这里感受大自然。”
“宋氏集团的继承人,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不应该是豪车配司机专门接送吗?”宋时意弯唇,谈话之间就像是对关系不错的兄弟。
“到了公司以后,一坐下就基本上没时间站起来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也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多走几步。”
宋时意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给出这么接地气的说法,他这才注意到,那张冷淡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抹不掉的疲倦。
“原来你不喜欢啊。”宋时意叹息着说道,那张侧对着的脸庞看起来沉静而秀丽。
“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他一点点转过头问道。
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是错位了空间。
“当然记得,你和她长得很像。”宋清文说道,将伞倾给了宋时意,直截地切断了话题,“伞给你,别淋了赶紧回家吧。”
“你会想念她吗?”宋时意没有接过,而是直直地盯着对方,他被淋得浑身都湿漉漉的,目光中带着股潮湿的阴气。
“会想要为了她做点什么吗?”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宋清文神色内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有意义,这就够了。”
伴随着劈过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
宋时意推开宋清文递过来的伞柄:“我不要你的伞,你走吧。”
这句话里面隐藏着很浅淡的决意,如同骤然略过的冰刃一般。
宋时意将宋清文扔在了身后,一步步走向了宋宅所在的位置。
今天的宅子显得非常冷清,缺少人气。
宋时意随手抓过来一个佣人询问,是之前一直负责做饭的陈姨生日,宋顾城就干脆放了她和她的家人们假期让他们好好团聚庆祝一番。
宋宅的佣人们很多都是沾亲带故介绍进来的。家里知根知底,宋顾城用着也放心,所以这一下就少了很多人。
真是不可思议,对着发妻狠心到这个程度的男人,对着雇佣的下人却反而摆起了好人姿态。
说那话的时候佣人脸上是明显的羡慕,人少了就代表他要做的活变多了。
宋时意觉得好笑,嘴角往上翘起,但漆黑的眼睛中毫无神采:“这么羡慕的话,我给你也放个假好了。”
“真的吗?”佣人脸上闪过惊喜之色,但还是显得特别犹豫,“二少爷,这不太好吧……”
毕竟给他们发工资的是宋顾城先生。
“没关系,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让其他人也一起回去吧,我们还有家事要处理。”宋时意非常耐心又平和地说道,“去吧。”
不知为什么,从面前少年那么轻柔的话语中,他却莫名听到了些不对劲的苗头。
就像平静的潭水之下,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风暴。
风雨欲来。
佣人非常明智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这下宅子里面就更加空旷了。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面只能透进灰蒙蒙的天光,让屋里面的氛围显得压抑而沉默。
宋时意往楼梯上走。
回来以后,他还没有去过宋顾城和林念的房间里面。
门把手转开,听到声音的宋顾城和林念两个人下意识就往外看。
从门缝里面透出来的是宋时意那张苍白而冷漠的笑脸。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已经被关上,然后从外面反锁。
林念不知道对方在唱哪出,赶紧去拍门。
门的钥匙平时里图方便,都随手插在钥匙孔里面,但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念本来就纤柔,就算气恨了也撞不开门,躺在床上养病的宋顾城更是无力,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时意,你干什么,不要闹了,赶紧给我们开门!”
宋时意没有理他们,而是扶着楼梯回到了客厅里面。
那里还摆放着秦怀送给他的钢琴。
他坐了下去,打开琴盖,然后再一次弹奏了起来。
发梢的水珠顺着弯延下来的弧度不断击打在琴键上,流畅而急促的音乐声接连着响起来。
他的头脑中又接连着有零碎的片段闪过。
是女人和他并排坐在凳子上,教他弹琴的样子。
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一不留神就会消散成为流光的线影。
分不清,根本就分不清。
因为他本身也有一个,会教他弹钢琴的,非常温柔的母亲。
楼上的撞门声还在不断响起,宋时意已经弹完了这首曲子。
他将手掌全部按在琴键上,沉闷而凌乱地作为结尾。
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宋时意兀自地笑了起来。
一通电话拨给了秦怀的手机。
接通得很快,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和喑哑,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秦先生。”宋时意用惯用的甜腻语气和他打了个招呼。
“……有什么事吗?”那边是很明显的风声和雨声,听得出是在室外。
“突然就想听听你的声音了,这算是事情吗?”他浅笑着问道,“你还在外面吗?雨下得很大,记得带好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