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确实实地救了我一命。」
「就是你,宋时意。」
宋时意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好像确实有这么点影影绰绰的印象,但又始终隔着层雾看不太真切。
勉强去想也没有用,他暗暗松下精神,依偎在秦怀旁边,在风浪彻底激起之前,享受最后的平静时刻。
*
宿清大学内。
伴随着下课铃声,宋时意抱着课本从教室走出来。
身边经过的专业同学基本都是三三两两地走着,相互之间笑闹,交谈声充斥在走廊上。
上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
因为休学的原因,等他回来读书时,所有人基本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因此他是孤单的。
本来也没有什么。
大学总有些人习惯一个人行动,他其实算不上里面的异类。
只是他当时太敏感了,害怕别人觉得他是不合群的怪胎,只要在热闹的人群中走着,就会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今天他的课已经上完了,宋时意随着人流的速度慢慢往前走着。
突然间,他的眼睛捕捉到一道身影。
在另一边往这里走过来的人群中,白绪赫然就在其中。
对方也已经看到了他,眉眼带着笑意,优哉游哉地冲他打了下招呼。
看上去就是一个家教很好,被养得无比矜贵的小少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时意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惊不惊喜,我回来得这么快。”在略过的那一瞬间,白绪声音很低,又包含恶意地说道。
走在他旁边的朋友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把揽过他的肩膀。
白绪被他压得一沉,顺势转头笑眯眯地回话。
两人的照面就这么戛然而止。
白绪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宋时意知道。
对方只是在向他施展压力而已。
让他看到自己背后滔天的能量,让他惶恐,让他猜疑,然后抱着猫戏老鼠的态度,一点点地将他逼到极限。
宋时意已经走过了拐角,到这是就基本没什么人了,因为大家基本直接会从楼梯往下走。
走到尽头有一间男厕,平时用的人很少,因为教室那排有更近的。
眼下这里的男厕外面放着个正在维修的黄牌,更加没有人会进去。
宋时意面无表情地往里面走。
最里面的隔间,被用拖把从外堵住,底端卡进漏槽里面,这样的话从里面撞都撞不开。
地面上有大滩的水,伴随着里面急促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这么冷的天气,浑身被淋湿的感觉特别难受。
他都是知道的。
因为都曾经经历过。
宋时意抬脚,一把踹开拖把,然后从外面将门打开。
明亮的天光透过玻璃,在隔板打开后缓缓照了进去。
蜷缩在里面的赵存看起来狼狈不堪,过长的刘海被水打湿,沾在眼睛上,瑟瑟发抖地仰望着面前为他打开门的宋时意。
那姿态就像是救世主一样。
但宋时意知道,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会被救赎的小可怜。
而是一个要将目睹了自己倒霉样子的人全部撕烂的白眼狼。
第40章
“赵存。”宋时意歪了下头,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神色看起来非常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是谁把你锁起来的?”他走进了这间原本用来放置杂物的狭小房间,站在赵存面前。
赵存很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回膝盖里,什么也不说。
“好可怜啊。”宋时意俯下身体,语带怜惜地说道,“全身都湿透了,这么冷的天气,到时候会感冒的。”
“说起来,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白绪了。”
听到这句话,赵存一下抬起了头。
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粘稠又晦涩,嘴角往上翘起,牵带着眉眼染上零星笑意,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细细描绘着这幅优质的皮囊。
明明应该是让人很容易心生亲近的外貌,但就是有种不知从何而来,无比强烈的割裂感。
让他本能性地想要后缩。
但身体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宋时意已经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把他往外扯出来。
挣扎间碰掉了一堆东西,地面上响起听听哐哐的声音,赵存跌跌撞撞地被扯到洗漱台前。
“你看着好像一只没有人要的落水狗。”宋时意抬起他的下颌,让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一点点撩开赵存垂下来的额发。
那双常年被半盖住的眼睛,就这么展露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好看,并且,和白绪特别像。
有一瞬间,宋时意心里面涌现起暴虐的杀意,差点就想要把手下这个脑袋直接砸烂在镜子上。
“时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危机,赵存从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这让他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时意开口的声音依然柔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谢谢你来救我。”赵存讨好地冲他笑,他比宋时意要高,因此被用这个姿势扯着的时候只能被迫弯腰,衣角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看起来狼狈而又局促。
“大家都是室友,应该的。”宋时意松开了他,随手抽了张纸,一点点擦干手指上的水痕。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被放开后,赵存仍然有些局促,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刚才他说和白绪见到了,他们都聊了什么,是白绪告诉时意他被锁在这里的吗?
难道他们在用他的倒霉来当笑料?不可能不可能,白绪怎么可能会容得下……
赵存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下嘴唇咬出了血。
“碰巧过来的,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事情。”宋时意的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存仓促抬头,对上宋时意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间仿佛内心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那你呢,是谁把你锁起来的?”宋时意再一次问道,“白绪吗?”
这个名字一提出来,赵存很明显地瑟缩了下,他的指甲深深扣进掌心里面:“是的,就是白绪。”
宋时意轻轻睁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在外面装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坏到了骨子里面。”赵存的语气加快了几分,就好像要吊着这口气把话说完,不然等下一个呼吸后,可能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子,根本没有把我当过人过,一不高兴就拿我当出气筒。”说到最后,赵存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怨怼,“你难道不是这么觉得吗?你又不是没有和他接触过。”
一副那么惊讶的,作什么作。
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
虚伪虚伪虚伪!
内心已经忍不住地滋生出阴暗的潮流,但赵存却很勉强地挤出笑容:“算了,刚才那些话是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白绪啊,确实很难对付。”但宋时意托着下颌作思考状,“他难对付,是因为他是白家的大少爷。”
“可你不也是吗?“宋时意抬起头,笑着看向赵存,“都是白陆平的孩子,你怎么连姓白的资格都没有?”
赵存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雷点,宋时意一下踩上了最要命的那一颗。
他的嘴唇一下惨白了起来。
“如果能把他拉下去的话……”宋时意比出手指,在脖子上富有暗示意味地轻轻划了下,“那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目光躲闪,长期被白绪笼罩的阴影让他根本不敢深思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但宋时意却已经往外走出去了。
见状赵存连忙跟上去。
“刚才你是什么意思?”
宋时意平静地看向前方,沉静秀丽的侧颜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就是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
“刚才那些话是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甚至还用同样的话来搪塞对方。
“你€€€€”
如果宋时意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劝他,赵存只会更加抵触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想法,但宋时意这幅喜怒无常的样子反而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
他们一路回了寝室,另外两位室友是其他专业,课程不同,因此平时很难遇上。
宋时意把书放到了自己桌子上,他基本不回来住,只有教材嫌重,所以扔在这里。
“时意,你为什么都不住寝室啊?”换好衣服后赵存绕到他身边,没话找话地问道,“我一个人都没有伴。”
“因为,我身体不太好啊。”宋时意抬手掩嘴,装模作样咳了好几下,“导员批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