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臂弯里还仰着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可问出的话却教他后脊梁窜风,若不是身体大部分泡在温暖的泉水里,他感觉身体从里到外冻成冰柱。
这问题像一脚踢到了他命根子上,让他没法理直气壮地骂回去。
因为.....他还真睡过。
但那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是场灾难,他多一秒都不愿回想。
也正是因为那次,他觉得自己病得厉害,是父王口中的孽畜,是被邪祟附身的妖魔。
看着薛不染幽暗双眸中逐渐腾起的怒火,高€€昀眼疾手快地抬手先护住自己的脖子。
“别,哥,我没别的意思。”
秦修宁嘴角平直成一条硬冷的线,声音冰得可怕,“你究竟想干嘛!”
高€€昀开始有点后悔,但不知是什么在作祟,还是将藏了几天的话问出了口。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好看,应该不止姑娘,应该......有很多男子......也会喜欢你吧。”
秦修宁顶着他脑袋不耐烦地把人从臂弯里推开,冰冷道:“洗完了。”
他实在不明白这种事怎么在他嘴里能这么自然。
头顶上那双幽深的眼眸转眼不见,高€€昀只好从水里起来,继续去寻。
“哥,真的,你和我讲讲和姑娘睡觉跟和男人睡觉有什么不一样?”
高€€昀怕他不理他,起来时小狗甩毛一样将头发上的水甩了秦修宁一脸,又在那张俊美的变色前乖乖把巾帕递过去。
秦修宁被那双眼睛盯得心烦,不痛快地一边擦脸一边瞪他。
高€€昀心脏咚咚跳动得厉害,但仍强作镇定用不以为意地笑掩饰道,“哥,你知不知道有的瓦子里专门就是养男宠的,这几年也不知为何会如此盛行,男人难道比女人还……?”
“你去过?”秦修宁打断他,有点心累。他想不明白他都跑到这看不见人的天边来了,怎么还会沦落到跟一个小崽子聊这些。
“没,所以才好奇啊。”
看着那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睛,不像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有意要让自己难看,那股怒火就消散下去一些。
仔细想想,自己在他这个年纪也确实只对这些事感兴趣。那时候他们出了国子监就往青楼里钻,气得家老子把他逮回家罚他打一百遍拳,瘫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地。
“看你那玩意也不像用过的。”
高€€昀被一下刺得炸了毛,“谁说的?!我,我肯定用过!”他吊门高,但是里子虚。
皇后防他跟防贼一样,他身边安插的都是她的人,那些宫女丫鬟个顶个的水灵,谄媚地快要把“爬床”写脸上了,他若再看不出皇后那点心思就是真的蠢。
若是真稀里糊涂把人睡了,皇后定会把那些女子折磨至死,最后给他按个“荒淫无度”的罪名。
父皇就更不会看他一眼。
况且,姑娘都软绵绵的,是真没什么意思。
可秦修宁一听着这话反倒乐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而且你都说不这么叫我了!”高€€昀一激动,扯到了伤口,疼得眉角一抽。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你跟男人睡过么?!”
高€€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知道这个答案,脾气上来了就揪着不放。
秦修宁泡出了汗,觉得浑身燥想从水里出来。他打发孩子似地回了句,“就跟你睡过。”
忽然高€€昀心虚地脚底发软,愣了一瞬然后才高声叫道,“你、咱俩那才不是.....”
话未说完,水面哗啦一声掀起了水花。秦修宁双臂一撑跳上岸,高€€昀一下握住他脚踝,高高仰起头,声音忽地轻软,“不过哥,我还挺喜欢跟你睡一起的,暖和,你后背正好给我挡风。”
“滚。少他娘再握我脚腕!”秦修宁一脚把那只手踹进了水里。他这脚腕都有阴影了,也真是见了鬼了。
初雪不是赐福的么,神这是赐给他了个什么玩意,比狐狸精还狐狸精,整日弄得他身心俱疲,烦不胜烦。
“对,那阿姿茉怎么好久不来了?那天她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说回去练练,练好了再来。”
“哼,狐媚。”
秦修宁偏头嗤笑,狐狸精居然还觉得别人狐媚。
他也懒得再跟他费口舌,免得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起身一件件穿好衣服。
可人都这样,越不许知道的,越是挠心挠肺地想窥探。
高€€昀不像放弃这个机会,装着无聊的样子,用手指拨拉水面,捧起一捧,又松开些指缝看水流尽,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秦修宁耳朵里。
“那哥你为什么会到鬼城来啊?”
秦修宁那点本就不够用的耐心彻底见底,猛地蹲下身子,一把钳住他下巴,眼神恶狠狠但又火辣辣。“说了别问!”
这偌大的山洞里似是被灌满了泥浆,连点空气都没有,实在呆不下,他甩开那个被掐红的脸,插好刀转身出去。
又躲了。
高€€昀重新躺进水里,烦躁地抓起池边一把碎石,扔在对面墙壁上,不料一下惊起洞边一个黑影,惊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紫菜?!”
高€€昀的瞳仁骤然放大,可是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影就消失在遥遥碧空之中。
刚才没注意,只当是前几日那只来寻常觅食的鸟,可那熟悉的叫声应该不会错。
紫菜是他七岁那年二皇兄那年送他的生辰礼物,据说是一只灵鸟。
可高€€昀一点没看出来灵在哪里,整日就会和他一样傻傻发呆。
若说灵,也只有一点,那就是从不吃除了他以外任何人喂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断定这些日子这鸟就算没被杀掉也肯定饿死了。
这鸟跟了他十多年,跟他同吃同睡识得他的气味,难道是特意被放出来找他?
那也就是说此刻外面还有人想要和他联系?
可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代替他喂养紫菜呢?
难道那些护卫中还有侥幸活下来的?
一直沉闷的心此刻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终于露出一丝光线来。如果真如他推测紫菜是有人故意放进鬼城来找他的,那他就大有成功回去的希望。
他心跳不禁加速,大脑因为这个可能性而兴奋起来,兴奋到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他将自己完全沉入泉下,漂浮在水中,远远看去如同一只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衣水鬼。
他用窒息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今虽不在宫中,但却比在宫中还凶险万分。在宫里装傻,至多是受些冷眼热讽,倒不会有太多的生命危险,可在这里,没了身份护佑他只能靠自己。
外面的人有几分可信,他也需要再探。
或许,还可以靠薛不染。
只要能哄得他高兴,让他听自己的。
肺中氧气耗尽,直至最后一刻,高€€昀哗啦从水中出来,浓密黑发顺水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冰冷无温,倒真像个厉鬼。
作者有话说:
丢人,作话发到动态里去了...(??ˇ?ˇ??) ...
第19章负隅顽抗
秦修宁出了山洞继续去山中寻药。
当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果然舒服了许多。那个破山洞果然不适合在里面待太久,空气闷,人也闷。
一想到那个人,胸口的窒息感又夺去了刚恢复的呼吸顺畅。那些没完没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问题总把他逼至墙角,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些不想去思考的问题,很烦。
走了不知多久,越往高去越是寒冷。山顶还覆着厚厚的积雪,常年不化。
而半山腰的天气总是多变。时晴时雨,千奇百怪的植物和虫兽也偶有出没。幸好大部分都在冬眠,整个山中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天地间苍生归寂,独独剩下他一人踽踽前行苦苦挣扎。
他也想回家。
可他回不去。
他抬头看了眼天,日头西斜得要掉下山去,染得层云血橙一片。
又是无果的一天,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寻到药,何时才能治好他这个怪病。
难道世上根本没有这种药?师傅不过是看他烦,想随便把他打发个地方任他自生自灭?
可为什么他都跑到这种地方,还是会遇到这么个有意无意勾他犯病的人?
他知道自己犯了病有多可怕,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早点让他能站起来走,送他走。
这样就算自己这毛病看不好,也至少不会伤害到人。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惹他不高兴,他故意回来得比往常还要晚一些,当薛不染一身风霜地回来时高€€昀的肚子叫得已经响彻山谷了。
他蔫蔫地趴在泉边,眯着双狭长的眸子,看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秦修宁丢下行囊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掰正那颗歪着的头,又掀起那柔软长长睫毛的眼皮。没晕,不过像是还在生气。
他才不会哄他。他站起身拾起背囊,回到洞口准备煮饭。
可一个不察脚下被拌了一下,他踉跄了一下,低头拾起那块被拽到池边的毛毡。沉甸甸,湿漉漉的。
“这怎么回事?”
高€€昀慢慢睁开眼,不紧不慢道,“对不起啊哥,我想自己出来弄点吃的,结果把毛毡又弄湿了。”
秦修宁眼眸一暗。
这是他的那块。毛毡已经湿了一大半,拾起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一时半会儿是烤不干了。
这小狐狸崽子果然是在报复他。
他看透不说透,也懒得计较。咬咬牙,再忍上最多半个月,就能将他送走了。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火堆边,颇有耐心地架起木头,将毛毡尽力拧干然后架在火旁。
高€€昀很是意外,他已经做好了被掐脖子的准备,却没想到薛不染非但不生气,还特别平顺。
吃饭时,照例是秦修宁喂他,高€€昀恢复了嘴甜的本领,一边夸赞着他煮得饭香,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映着火光的那张英俊侧脸。
在这危险的鬼城里多一日就多一份危险,因此他不得不讨好他依赖他,可是幸运的是,上天并不亏待他,没有让他整日对着一张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胖男人说这些违心的话。
他的夸赞,很多时候都是真心的。
他煮的粥顶顶美味,喂他的人也顶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