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恐怖的女人脸上,从眼睛到下巴全都布满了蓝紫色诡异奇怪的花纹,仿佛有朵邪魅之花从她的鼻子和嘴里向外生长,无数的藤蔓和触角纠缠扭曲着,密密麻麻攀爬蔓延到了整个面部。
高€€昀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惊惶地拼命向后挣扎,鼻尖仿佛再次嗅到那血流成河血腥味。
他回忆起那次大逃杀的画面。
蒙面兽皮人!原来那不是面具,那就是他们的脸!
那张布满紫色荆棘的嘴上下微动,一串独龙语从那可怖的口中流淌至整个空间。
整个岩洞里只有静静、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和他的心跳声。
“你还不能走,孩子,不到时候。”
高€€昀惊恐地瞪大眼睛,还在四处寻找说话的“鬼母”。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确定听到的是清晰的汉话。
“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我不能走?我要回家!!”
鬼母似乎轻笑了一声,但听上去又像是独龙语中的一个语气词,总之那声音一冷下来就化成了刺骨的冰锥,刺进高€€昀心里。
“家?你此生注定没有家,也不会有家人。”
“不,不是的,我有父皇,我还有二哥,他说来接我!”
鬼母这次清晰地笑了,笑声凄厉诡异地在岩洞里回荡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问问自己你信吗?若不是我救你,你的骨头都已经喂了山鹰了,孩子。”
高€€昀像是突然跌进了刺骨冰河里,脑子像被棉花裹住的木棒沉重闷痛地一击,眼前一瞬发黑。
人都是这样,遇到难以接受的事实,第一反应都是用尽全力地否认和抗拒。
高€€昀并没有意识到他一直在摇头,因为那是他唯一可称得上亲人的二哥,是他冰冷空洞的童年里带给他些许温暖的家人,是他精神上的唯一依靠。
可是他的理智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喧宾夺主地用事实提醒他€€€€就在他昏迷前,二哥高€€衍派了他身边最亲近得力的护卫不远万里来杀他。
这个事实如一堵高耸入云的冰墙矗立在他面前,无论他有多么想砸烂它,推翻它,也丝毫无法撼动它存在的事实。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
如果父皇殡天,二哥会是顺理成章的继位者,而他,自己这样一个废物根本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为什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来杀一个从小只会和动物自言自语的傻瓜?
他从未想过那个皇位跟自己会有什么关系。他从未奢望过做什么万人称颂世代敬仰的帝王。他只求这广袤世界里有小小一隅,放得下他和他在乎的那些小生灵就足够了。
他已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为何高€€衍依会觉得他是个威胁?
高€€昀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像凌冽寒风横扫荒原,凄凉且无力。
“我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了?”
鬼母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出现,
“你会回去的,因为你是迪希瓦伽,是神赐的礼物。”
高€€昀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答案,那毫无血色的惨白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显破碎孤冷。
“礼物……我不过是个废物。”
“别怕孩子,神会帮你,张开嘴。”
高€€昀已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眼前出现一簇绿莹莹的软软湿湿东西,离他的喉咙越来越近。
高€€昀惊叫着捂紧自己的嘴巴拼命向后爬,但突然,一双无形的手捏开了他的嘴,绝望的喃喃声后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夜色浓深,眼前布满了火光。一阵冷风吹透他单薄的身体,尽管被盖上了兽皮,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浑身打颤。
微微起身环顾,他发现自己躺在三人高的草垛上,身边躺着还生死未知的阿姿茉,再转过身就看到了那张他非常熟悉的面容。
是薛不染!
他坐起身,这个巨大的草垛上躺满了被捆好昏迷的人,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有百余人。
很快,他想起薛不染的话,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拼命摇晃薛不染的身体,“醒醒!哥!醒醒!!!!薛不染!!!”
周围的火把开始有节奏地跳动,每一个手握火把的鬼面人都被蒙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形成了咒语般的循环,盘桓在辽阔空旷的夜空。
高€€昀双目圆瞪,仿佛从一个噩梦掉进了更恐怖的深渊。他不停地推搡薛不染,可是他却像昏死过去一样,毫无反应。
“不是说我是神赐的礼物吗?你们那个狗屁的神难道说话不算吗?!!为什么还要烧死我们!!!!”
高€€昀血红着双眼瞳孔因惊慌向外突出,可这巨大的草垛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其他人都像沉睡的死尸体一样,透出阴沉诡异的死气。
随着一声高亢地音调,火把圈突然向草垛迅速聚拢缩小。
他惊慌着想跑,但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双脚已经被两根钢柱钉穿在草垛边的木桩上,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痛。
高€€昀欲哭无泪地挣扎着,眼看火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恐慌和绝望如没顶的潮水扑面而来。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将他吓得心脏一瞬跳停。
“还跑吗?”
高€€昀猛地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醒来的薛不染!
那双眼瞳里迸射着异乎寻常的蓝紫色的光,嘴角噙着邪魅的笑。
他轻轻启齿,露出洁白的牙,但转瞬间就有紫黑色的花纹从牙缝里钻出来,爬出了他的嘴,然后鼻子里眼睛里都生出了带刺的藤蔓,蔓延至整张脸,红的鲜血从眼角和嘴角流出,不断滴在高€€昀的脸上。
他一瞬面色如纸,喉咙被猛地掐堵住无法呼吸。
薛不染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并吻住了他的唇,那藤蔓顺着他们纠缠着的舌头钻进了高€€昀的喉咙里。
他徒劳地瞪大了眼睛,试图想推开薛不染,但是他已经被他身上生出的藤蔓紧紧缠住,他看到薛不染眼尾上挑,染上嘲蔑的笑意。
“小废物,休想再离开我。”
第34章只有你了
再次缓缓睁开眼,高€€昀脑中一片空白。
苍白天光弥漫至眼前,氤氲的水汽里是草药的味道,没有血腥味,也没有硫磺味。
他望着屋顶发呆,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还跑么?”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高€€昀一瞬脸色煞白,心脏剧烈跳动。他强支撑起身朝后看,惊出一身冷汗。
薛不染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底冷如冰霜,但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意识还处在清醒与梦境间的混沌之中,他分不清身处何地,只是感觉那人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令他不寒而栗。
“哥?”
他开口,声音异常暗哑。他看到对方的眉头似乎微微蹙了一下,轻微到高€€昀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空气再次静默。
薛不染朝他一步步靠近,按捏住下巴逼迫他仰视。他不知为什么身体会本能地害怕,下意识惊慌失措地死死捂住嘴巴。
“别,别过来!”
含糊的声音从他指缝间漏出,但对方还是听得清晰。
薛不染呼吸一滞,墨眉紧簇,眼神里似有阴狠火光一纵即逝。只是高€€昀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狠厉地吻就封印上来。
熟悉的触感令高€€昀瞬间清醒大半,他想推开面前的人,但是根本推不开,薛不染的手臂仿佛比那些荆棘还更有力一些,将他禁锢住根本无法动弹。
身体对于被荆棘穿喉的余震还在,只是头脑不记得了,高€€昀紧紧抿着嘴唇抵抗着,可是对方却狠狠掰开他的下颚。
薛不染带着不容拒绝得强势将他推按回去,双手撑着床两侧,腰弯得极深,用这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跟他接吻。
只是在高€€昀看来,那不像是亲吻,更像是报复。
他被吞食得上下无法呼吸,双手死死拽着薛不染的衣摆,手指关节被捏得毫无血色,直到喉咙里发出求饶的呜咽,薛不染才放开了他。
“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两人都气息不稳。
“回来?我自己回来的?”
秦修宁不可置信地回身望着他,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初雪那天夜里,有一个人跌跌撞撞踏入他的世界。
“说,为什么。”
高€€昀还在大口的喘气,弥补刚才缺氧的头脑。很快,他明白了他的意思€€€€薛不染在等他的解释。
可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因为亲人背叛了他?说不辞而别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和到这里来的目的?说被自己的亲二哥派来的杀手差点杀掉?
人一旦陷入了谎言,就像一只脚陷入了沼泽,想清清爽爽地拔脚而出是再不可能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是他这个单纯到愚蠢的脑袋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不知道那个亲厚仁义的皇兄会诱杀他,更没想过此生还会再见到薛不染。
他的确贪恋他身上的那些温暖,但他知道那仅仅是自己的贪恋。或许分隔久了就自然会淡忘掉,或许也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相忘于江湖,会各自娶妻,生子,养家。
思及陡然翻天覆地的一切,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而薛不然一言不发地沉默着,等待着。
这种沉默里面蕴含了巨大的重量与能量,压在高€€昀心头,迫使他明白,这不是撒个小谎就能轻松遮掩过去的。
薛不染要听他的实话。
高€€昀在薛不染即将耗尽耐心的前一刻仰起头,惨白的面色映衬着他的眼圈红红的,“对不起哥,我骗了你。”
干瘪地像被砂磨砺过的嗓音艰难地在这间熟悉的小木屋里回响,周围的一切都被吸附走了声音,静得可怕。
“前几天,我二哥用我一直养在身边的鸟为我传信,说他在外面接应我,要带我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开口说这件事,我怕......我怕你不会让我走......”
“怕我不让你走,前一晚还主动来勾引我?”
果然未经深思熟虑的话一出口就漏洞百出,高€€昀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继续,“因为我想谢谢你。也许,你那样会高兴一些。”
秦修宁抵靠在门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滞顿一下,“谢谢我?你就是这么谢我的?那你还真是能屈能伸。为了讨好我活下来,竟然肯雌伏于我身下,还真是难为你了。”
高€€昀猛然咳嗽起来,刺痛仿佛穿透了他的太阳穴,心脏也被紧紧攥着,他不知道薛不染的这句话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我只是想活下来......”
秦修宁原本翻腾的怒火突然就消失了,像一团火焰被一阵风吹散成火星,飘散了漫天飘落在皮肤上,灼烧成细细密密的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