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御医不老实 第53章

“他通得比你想象得多,你受伤了,下去休养吧。”

秦修宁顿了片刻,目光凝聚在高€€昀没有表情的脸上。

“臣知罪,就算臣多余操这份心了,臣退下。”

碗被恭敬放在桌上,那道身影带着雨夜的一丝凉意遽然离开了这间临时的简陋寝殿。

高€€昀闭上眼睛,顿觉得好累。

这七年,他经历了什么?

还有他的手,那些曾经划满荆棘布满茧子粗粝的手如何会变得如此柔软?

第71章不可能是他

南朝平定战乱后的第一场声势浩大的春祭就这样戛然而止。

回宫后,高€€昀召来三司通查此事。

“禀陛下,通报天象的钦天监、掌管万兽园的内务府、筹办此次亲猎的礼部、鸿胪寺,以及御林、金羽两卫怕都脱不了干系。”

新上任的大理寺丞叫李邑,为人耿直,刚正不阿,是高€€昀从去年督察院呈报的官员考核中选拔出来的一位地方官。

此刻朝廷正是需要这样的人,于是高€€昀放权给他,“尽管去查,三日,给朕结果。”

于是上一刻还在查案的江浔之忽然因护驾不力也被押入监察司受审。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桩大案查起来竟异常得轻松,连李邑都始料未及,大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不过两日,大理寺丞李邑就将奏报呈至御前。

钦天监监正季逊忠几乎一见到那些刑具就立刻两股战战地认了供,说是有个内务府的太监给他塞了片金叶子,提前将要呈给陛下的天象书拿走,他觉得总归是要呈递的就顺水推舟,谁能想到一个天象也能成为谋害皇上的工具。

当李邑带人赶到那名太监住所时,发现人已上吊自尽,留下一封罪诏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供出幕后指使就是鸿胪寺其中一位主簿,主要就是负责外藩入京的礼仪接待。

顺着这条线,又查出是这位主簿的背后就是那位精珏国十七皇子。精珏国皇子为了出口恶气,想出了这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主意€€€€想借天雷惊吓那些动物,说是最初只想惊皇上的马,并没那个胆量直接刺杀皇上。但他也没想到怎么最后居然是那头鹿发了疯。

再说那位鸿胪寺的主簿,供出的背后动机倒是也算严丝合缝:鸿胪寺主簿曾是阎党的门生,因为官职低微并没有受到牵连,但因为一直怀才不遇得不到朝廷重用而对皇上也怀恨在心,于是这才与那十七皇子一拍即合。

至于江浔之为何会护驾不力,据他说是前去勘察的路上被书上突然掉落的马蜂窝困住,耽误了时间。

至此看来,这场不大不小的危机闹剧可以算画上了句号。

高€€昀看完李邑的奏章,合上放到一边,问身旁正好被叫来考学的南平公主。

“你如何看此事?”

南平才不挂心这些事,只要皇帝哥哥没事就好,于是随口敷衍道,“李大人心思缜密,疏而不漏,自然是要赏。”

高€€昀眼神落了下去,“还有呢?”

南平惦记着新得的一只小马驹,本想应付完皇上的考学后好赶紧回去骑上试试,可抬眸偷偷望了眼高位上那位的神色,立刻知道这小算盘怕是要落空。

她咳咳两声正色道,“不过,这背后的主事还应再详查一番。”

“哦?怎么讲?展开说说。”

这一下可让南平犯了难,“这....这幕后嘛......”她揪起一边的眉毛偷偷观察皇帝哥哥神色,另一边的暗暗送去朝旁边她的老师€€€€国子监新任祭酒傅南书求救。

高€€昀耐心地斜靠在坐榻上,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这分神之术。

国子监可以不着官衣面圣,这是从老祖宗起就给天下读书人的尊重。只见一身白衣的傅南书负手垂立,眼神虚虚盯着远处,拿出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看家本领,将那急救的眼神视为无物。

“幕后定是另有其人,幕后之人,幕后之人......会是何人呢?”南平急得踱步,“皇帝哥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踱着踱着就退到了傅南书旁边,装作不是故意,用脚尖朝着他鞋面就狠狠踩下去,傅南书骤然皱眉,弯了一点身子,但口中并没发出任何声音很快重新站直,体态比刚才还要巍峨几分,大有读书人不屈不挠的气势。

“皇帝哥哥,您就莫要为难我了,历朝历代哪有要公主上学堂,又要学着处理政务的。” 南平嗔怨,眼看傅南书还是没有出来帮他的意思,气得要炸了。

她最不喜朝政,骑马打仗她愿意,那些勾心斗角弯弯绕绕简直听到就头疼。

高€€昀看她演不下去了,立刻坐直身体,可还是一下牵扯到伤口,眉头微皱,一旁的小太监立刻上来搀扶,“陛下小心,御医说不让您久坐。”

高€€昀眼神冷冷甩过去,太监立刻垂头噤声。

“女子如何?公主如何?若将来朕又带兵亲征,谁来监国?身为高家子孙肩负民生,怎可整日就知道玩。”

傅南书立刻跪下请罪,“是臣无能,还请陛下为公主另择贤师。”

“怎么,傅大人这是嫌朕给你的官职小了,要辞官?”

低沉的声音忽地压下来,形成一道沉重的幕墙。

“臣不敢,臣是怕平白贻误公主。”

高€€昀怎会看不出他内心所想,于是沉声道:“傅大人可知朕为何要给你这国子监祭酒一职?”

傅南书不语,但他心中确有不满。外人说的那些什么必经之路他当然听过,但他觉得要花上十年,太慢了。

他寒窗苦读十年,自认有治国大才,却被扔到国子监去教一帮纨绔,再加上这位公主仗着是皇上最宠爱的唯一的妹妹,虽不娇蛮却毫不用心,他在上面讲学,她在下面比刀画剑,敷衍了事。

这样的官他简直每日都在煎熬。

高€€昀忍着下腹的疼再次坐正身体,直直望着下面的傅南书,缓缓开口:

“朕若没记错,傅大人七年前应该还是偏远祁县学堂里一位书生,因甘相实施的'博儒令'才得以跳过层层繁冗盘剥,直接考入国子监。甘相这一举措,为天下鸿儒至仕之路节省了至少三年。

“三年,在历史洪流中不过沧海一粟,但对于一个心怀广厦的读书人来说,三年韶华可做多少事,而对于整个国家而言,三年那就是一代国力的更迭。

“世人都道是父皇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其实不然。是甘相的远见卓识,才能在危难之际为我南朝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此功不在当下,而在千秋。

“只可惜,也正是这些大胆革新的举措,阻断了世家权贵的用人之路,于是他们污蔑甘相笼络寒门结党营私,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七年前,他们终于如愿了,甘相以一人之躯阻挡奸佞屠城,最终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南朝的这根脊梁自此断了七年,天下读书人的心也跟着蒙尘七年,如今那些附属小国也敢来直戳我南朝的脊梁,教朕如何不痛心。”

傅南书全然没有想到皇上会跟他一个刚入仕的小官聊起这桩令人痛心的往事,七年前的那场动乱,若不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甘华清以命相护,这南朝早就落入贼人手中,江山易主。

“在那之前,他用十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做一名国子监的教书匠。”

忽地,傅南书一瞬抬起头,眼神迸出抖擞之光。仰面望向这位高堂之上面容俊秀的皇上,心底涌出一种莫名的羞愧之感。

圣贤教他的书他都读到哪里去了,居然以貌取人,居然自偏自傲。

他咚地一声重重磕头道,“是臣偏塞愚昧,枉读圣贤之书,臣有罪。”

再多的话,高€€昀知道已不必多说,于是亲自走下去将人从地上扶起,“那就请傅大人为南平教导一二吧。”

见傅南书终于肯说话,南平喜上眉梢,装作颇感兴趣地虚心讨教。

傅南书尽管对这位公主仍十分头痛,但面对皇上的信任,终于正色道,“这背后的确如公主所言,另有其人。而目的也不在陛下,而是在我整个南朝。臣以为,秦王世子秦修宁十分可疑。”

“不可能是他!”

“不会是他!”

大殿上同时响起两道声音,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作者有话说:

宝们,本周,五更,开始啦,每晚20:08

第72章求您救救他

得闻这次春祭皇上受伤、江浔之被押入大理寺的消息时,王怀安正在回自己宫外宅子的路上。

他干爹这病生的突然,命他在身边守了一夜,本欲回去沐浴更衣,却在路上被下人拦下来报得了此消息。

他忽而勒马怔在清晨的大街上。

路边羊肉汤店已经传出浓浓香气,有的店面刚掀窗挂旗,酒铺的小二懒洋洋扛着条凳出来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隔壁铁铺的老板娘骂骂咧咧埋怨又赌输了钱。

明明被热气腾腾的人间清晨包裹,王怀安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冰凉从脚底顺着小腿向上窜,爬满整个脊背。

他遽然一夹马腹,紧拽缰绳掉头又朝郊外奔去。

到了王庆的外宅,见不到干娘,他翻身下马朝屋里飞奔。

“干爹,干爹!”手心跑出了汗,他迈步往内间去,却依旧没看到人。

刚才走的时候明明人还睡着,怎么只这一会人就不见了?他又跑到院里,发现马车还在。

病没完全好利索,不应该是回宫了,可为何干娘怎么也跟着不见了?

突然,一声奇怪的鸟叫从周围密林传来,王怀安循声追去,林间隐隐听到有哭声。他加快步子,拨开茂密树林循着那抽抽噎噎的哭声找去。

“作什么,鬼鬼祟祟的。”

肩膀上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王怀安陡然一惊,转身即看到干爹王庆站在身后。

他惊异的目光从那苍老的脸上向下打量落到他正在擦拭的手帕上。

“干爹?您怎么在这?”

“这话不得我问你么,好端端地又折回来做什么?”

王庆干咳两声,弓着身子弯腰走出密林。

“儿、儿有事情想求干爹。”王怀安跟在身后,还没走出密林就噗通跪在地上,“干爹,求您救救江浔之。”

王庆驻足,缓缓转身,苍黄的眼珠中毫不掩饰失望。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王怀安膝行上前,拽住了王庆的衣角,“干爹,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起来,你应该谢我,若不是我称病把你留在身边,这次被押入大理寺的就是你了!”

“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当年是孩儿无能,不干他什么事啊。”

王庆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拎着他的脖颈吃力把人拽起来,“朝政局势变幻,绞进这巨轮里的有几个是有错之人!”

“回去!”王庆甩开袖子,猛得咳嗽了几声,掩住口鼻的帕子下露出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他异常疼爱的干儿子,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给他跪下求情。王庆弯下身子,捏住他的下巴迫使王怀安仰头看着他。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中了什么邪, 先帝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就连皇上也奇奇怪怪.....”王庆心痛地说不下去,一股火憋住了肺,又猛烈咳嗽起来。

“我说了多少次,全南朝的姑娘随你挑,我养育你这么多年,知道你小时候受尽苦头,连净身都找你替你瞒下了,我图什么!不就图你肯真心做我儿子,将来为咱家延续个香火!可你呢?滚!”

老迈干瘪的嗓音像一把松了弦的破琴,颤颤嗡嗡却令王怀安听着瑟瑟发抖。

回去后他躺在床榻上一直到深夜,干枯枯睁着一双眼黑洞洞地望着屋顶。

头痛将他折磨地翻来覆去,浑身湿透,手心上一道又一道血痕都是他用刀子一刀刀刻在上面,新伤盖住旧伤,纵横交错,如网如织。

即使这样,待他重新张开双手,他依然看得见手心里仅剩不多的完好皮肤下,隐隐约约的细白虫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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