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就是帮皇上泄火专用的“侍臣”?难怪带着一点傲气。
只是想不到高€€昀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秦修宁眉心微蹙,眼神逐渐冷下来。
“回禀陛下,臣已查清,鹿角上的毒就是那蝴蝶身上的,据那蝶女交代,那毒性并不大,只是沾染上此毒加之蝴蝶身上的异香能扰乱其心性。”
高€€昀在王怀安的服侍下披上玄色龙袍。
“……想不到世上竟然真的有蛊毒这种东西。”
秦修宁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王怀安贴在龙袍腰线上的手,那只手灵巧、乖顺、熟练。高€€昀会随他的那只手抬臂、转身,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好似数年如一日伺候更衣的内人为即将出门的丈夫做得那样。
“西南凉兰的独龙、巫栖一带曾经盛行,但自巫栖被灭族后,蛊术曾一度消失,但是肯定还是有一些流传到边境,蝶蛊便是其中之一。”
高€€昀仿佛陷入了深思,眼神里有一片迷茫。
“……陛下不记得了?”
高€€昀摇头,有些词汇和画面在他脑中已经褪色消失。
秦修宁当是有外人在不愿承认,便继续道,“臣是特来请罪的,臣的师弟假扮内侍的确未曾按先前计划,也未曾禀报,幸亏皇上全然信任臣,才将此戏做足。”
高€€昀不紧不慢地端过王怀安手中的茶,垂下眼抿了一口,昏暗的寝殿里几盏烛火映得他眼瞳如墨。
“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是故意将他二人吓晕的。”
见被拆穿,秦修宁也不恼,而是淡淡笑道,“臣是不忍他们的嚎叫显得皇上过于残忍而背上暴君骂名。”
“你就那么有把握,他一定会晕过去?”
秦修宁忽然正色,盯着高€€昀的双眸一瞬不瞬。
“因为,能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而忍受其痛的,臣此生只见过一人。”
倏尔一静,所指何人不言而喻。
高€€昀了顿,放下茶。
再抬眸,那双琥珀般的瞳仁里像是凝上了一层寒霜。
“爱卿多虑了,朕本就是如此残忍暴虐之人。”
秦修宁笑了。
“想吓退敌人,用这活人取胆之法或可行。但想吓退旧日情人,怕只是会更引起对方兴趣。”
“大胆!”
高€€昀一下被激怒,而一声大胆脱口而出,却更显得毫无底气。
秦修宁向前欺近一步,挡住了投入窗内的昏淡日光,也将坐在龙椅上的高€€昀笼在自己的身影下。
“既然皇上觉得臣大胆,那臣就再斗胆一问€€€€
若陛下真的将过去忘了,也不在意臣的再次出现,那敢不敢做回李未寻几天?”
作者有话说:
本周会更很多,马上就进入别院了
存稿告急,我去码字了
第79章阿寻,来喝药了
一旁的王怀安豁然抬头,目光直直盯着秦修宁,眼神里既是震惊又有几分羡慕。这种惊世骇俗之语为何有人就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而秦修宁神情淡然并不介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侍臣”面前,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高€€昀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发现望向自己的那道目光仿佛倾注了重量,变得专注而温柔。
“陛下需要休息,不能再用自己的命去冒险,因为不是次次都那么幸运,臣会立刻出现在身边。”
秦修宁的声音低沉而缱绻,连他身上笼着的那层光都变得柔和暧昧起来。
温情的话语像落入空气中水雾,水雾弥漫开,高€€昀还未回过神,秦修宁又换上一脸正色。
“皇上与臣定下的一月之约即到,臣必须一试,但千年寒姜用药凶险,陛下不得有丝毫神思过驰,否则会引起走火入魔。
“深宫大内人多眼杂,臣恐再被歹人趁虚而入,因此臣大胆请求陛下,欲除此顽疾,需闭关于一清幽之地,静心修养数日。”
高€€昀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
正如他所言,他的身体像一座被海浪不断冲刷的沙塔,正在加速消耗,而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按计划今年的就岁收只要一上来,北境和西南的两只精锐就可以实现扩编,加上各地商贸农耕的恢复,至多再缓一年,后年,后年他就可以再次领兵出征。
他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
高€€昀眼神中的寒霜褪去,似乎有了动摇。
“那你有把握能医好朕?”
“没有。”
秦修宁如实回答,“但为你,总要一试。”
目光穿过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他的眉宇间流连,最后落在那张薄唇上。高€€昀的心随之重重一震。
晌午过后,彤云笼盖,御花园连着后海,湖面水波潋滟。
傅南书被传召从南书房伴驾湖畔,向皇上秉告道,“南平公主聪慧过人,最近大有长进。”
高€€昀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这么快就转性,傅大人小心别被那丫头糊弄过去。”
“南平看上去天真无邪,像是被保护得甚好,实则相反。她生母身份卑贱,眼睁睁看着被皇后折磨至死,那时她才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
“她好像天生不知道何为愁,朕既羡慕,也颇担心。”
高€€昀大概知道此生他是不会有什么子嗣了,对于这唯一的妹妹,倾注了亦父亦兄的心血。
“朕要把她交给你几日,替朕照顾好她。”
傅南书恭敬行礼:“陛下不必忧心,南平公主聪慧过人,有勇有谋。上次皇上遇险她临危不乱,果敢下令让秦王世子为您诊治,这岂是寻常豆蔻少女会做的事情。”
“可惜她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只对刀枪棍棒那些感兴趣,”高€€昀露出无奈一笑,“朕也不知该拿她如何。”
“女中豪杰不往远说,单说前太子妃乐阳郡主,就是能随夫出征的女中楷模。虽然至今下落不明,但臣以为,女子与男子并无二致,一样可以有四方之志。”
傅南书淡淡一笑,隐去了眼神中的狡黠。
聪慧过人、有勇有谋的公主殿下因为在他的砚台里兑了醋汁被他发现,正被绑着吊手悬在书桌前勤奋练字,不写够就没饭吃。
“明日下午到我御书房来一趟,朕有事托付于你。”
君臣之间一场颇为简短的对话结束后,高€€昀一人负手立于围栏边,眺望远方,紫菜一声泣鸣低飞划过水面,波纹荡开,了然无痕。
紫菜索然无味地飞了一圈后便回到高€€昀身边,站在他肩头,与他同望向遥远的天边。
“紫菜,你说他还是原来的薛不染吗?”高€€昀对紫菜低语。
紫菜敷衍似地咕噜咕噜发出两声后又一动不动地像只雕一样继续凝望着远方。
高€€昀心头苦笑,原来孤家寡人的滋味便是如此了,连鸟都懒得理你。
后海不是一片海,不过是人工挖出的一片湖。当时挖此湖也实属无奈,因为这是七年前那场宫变后临时挖出的万人坑。
那个寒冬在他记忆里是沉沉的黑色,他眼看着一具具黑色布袋被丢进那个万米大坑,发出沉闷地响声,好似丢进去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布偶。后来钦天监请了悟大师来此念经超度了整整三年,才将此坑填平,引河而入。
湖景秀丽,如镜如月,恍如隔世。他在心里对南平默默道,
“若朕这一次有去无回,兴许这江山也会突然落到你身上,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准备,别像我一样。”
隔日,这些大臣们再次被这位天子的惊世骇俗之举震惊,但经过朝堂变刑堂的一幕后敢怒不敢言,只一心祈盼赶紧让皇上立后纳妃,延续国祚的同时也盼着能有个枕边人管管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天子。
而皇上望着那满朝震惊的面孔不为所动,次日便只带了秦御医和金羽卫左领江浔之和内侍王怀安,四人一队轻骑于夕阳里抵达青荇宫。
青荇宫乃皇家别院,行宫里除了公主偶尔来玩,根本见不到宫中贵人。
此时桃花已谢,满目青翠,宫人们得知皇上要来,早早将青荇宫收拾得焕然一新。
高€€昀按照秦修宁的要求,为了保密只留下两个信得过的内侍,其余一律遣散回皇宫。
一时间,诺大的青荇宫别院成了一座空殿,只有他们寥寥几人。
秦修宁和皇上住在德鳞殿,而王怀安和江浔之被安顿在仅一墙之隔的西暖阁。
“这里离京城不过三十里,青荇宫就在南北两大烈焰营的中间,周围兵防都已布置妥当,陛下可安心在此休养,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任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江浔之汇报完后便退下,顺便拉走了立在一旁的王怀安。
失去了皇上的护佑,王怀安手脚立刻局促起来,出了大殿身边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江浔之,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愣着干嘛,喝酒去。”
王怀安站着,装作八风不动的样子。
“江大人真这么放心陛下单独和那个秦王世子待在一起?”
江浔之看小太监凄凄楚楚的可怜样子,当他是醋意泛滥,于是半是安慰半是打趣道,“他不会武功,我试探过。再说不放心又能如何,那可是皇上。”
他笑着揉了下王怀安的头,动作熟稔的很,“你呀,远近亲疏,终有来去,够不着的就别惦记。”
这话可能任谁听都只是一句不轻不重地劝诫,但落入王怀安耳中却是如千斤雷霆。
是他也知道了皇上同里面那人的关系?还是他的“惦记”太过明显被他看出来了?
这一路他已经竭尽全力地压制住狂跳的心。这七年来,他是第一次在白天如此近距离明目张胆地和他并肩策马站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向他,想从那张脸上找到些答案,但是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张笑脸,一双桃花眼伴着瞳眸里的戏谑让王怀安心跳卡在了半空,不上不下,停止了跳动般愣在了原地。
他攥紧手心,指尖掐进掌心的伤痕中,用疼痛来提醒自己€€€€醒一醒,说点什么。
可惜语言还没来得及启动,那落在他头上的手就顺着滑到他肩头,推着他就向前走去。
王怀安来不及反应就被半拥着向前,脚下险些踉跄,只听嗡嗡响的耳畔传来一句,“走了小安子,难得清净,咱们喝酒去。”
王怀安的半个肩背好像被火燎到一般,烫得他心尖都是疼的,但他半分也舍不得离开,就任由那滚烫灼心。
青荇宫内安静地仿佛不在尘世,高€€昀觉得屋内光线不佳,想走出看看,一步跨出德鳞大殿后,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将淡淡青草香吸进,缓缓吐出浊气。
一月前他还在这里想借病逼冀王造反,却因为秦修宁的突然出现险些弄丢性命,此刻他竟又回到这里,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但可能是暂时卸去了一身担子,也可能是上次吉蒙那件事亦是震慑住了那些有异心之人,高€€昀竟觉得此刻心情轻松了不少,与之前那次心境大不相同。
他仰头望着天边夕阳,任由即将消失的阳光从茂密树冠中倾泻下来,将他浑身照得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