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精明的雄虫,越能清醒地意识到,雌虫与雄虫相互需求的现实。
高等雌虫需要和高等雄虫结合,诞下足够优秀、能够延续家族的荣耀,带领家族前进的下一代掌舵手;身体脆弱的雄虫同样需要借助雌虫的势力,间接获得能够影响整个帝国的力量。
为什么只娶一位雌君?
因为一个家族,往往只需要一个核心。
这个核心当然不是指雌君,而是指雄虫本身。
虫族都是自私的,雌虫当然也不例外。
识想一下,倘若你是一位高等雌虫,但你只是雄虫的雌君,甚至是雌侍之一,你是会把这个拥有雄主和众多其他雌虫的“家族”,当做你自己的家族用心经营,与雄主共享一切,还是将雄主高高挂起,只用心教育自己亲生的雌子,专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倘若你是一位雌虫幼崽,你会把同时还拥有许多其他异雌父的雌虫幼崽的雄父,当做是最亲近的、需要你用生命去守卫的存在吗?
不会的。
总有聪明的雄虫自以为迎娶了多位雌虫,就能间接掌握整个帝国,殊不知什么都想要的后果,只会是什么都得不到。
反过来。
倘若高等雄虫只有一位雌君,只要雄虫本身不太蠢,雌虫亲近与保护雄虫的本能会让雌君本能地向雄主靠近,由此诞生的雌虫幼崽们也会在雌父耳濡目染的影响下,在成年之后,反过来围在雄父身边,守护家族里唯一的雄虫。
对于高塔雄虫而言,雌君代表的不仅是伴侣,更是他们后半生利益与共的盟友。
他们也许会和雌君相爱,也许不会。
可一旦确认了婚姻关系,高塔雄虫便会认真地去经营这个新生的家庭。
他们会站在雌君身边,与其一同面对政治场上的大风大浪;会温和地对待自己的雌虫幼崽,耐心地等待他们长大;如果有幸得到能够继承高塔姓氏的雄子,他们同样会教导雄子们高塔雄虫的生存之道,以期高塔一系在帝国的影响力长久地存续下去。
唐礼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雄子。
没有错过唐酒的眼神变化,不等雄子回答,年长的雄虫忽然开口:“宝贝,还记得雄父曾经告诉过你的,我们这一系的雄虫的规矩吗?”
唐酒垂下眼眸。
他当然记得。
在外虫看来,高等雄虫大多冷心冷情,难以捂热,往往会将自身的利益放在首位,为此牺牲雌君和子嗣也在所不辞€€€€事实上,大多雄虫也的确如此,可唐酒与雄父所在的这一系高塔雄虫则不然。
高塔雄虫的规矩是€€€€
唐酒低声道:“权衡利弊,审时度势,永远不要辱没自己的姓氏。”
唐礼不为所动:“还有呢?”
唐酒抬起头。
“金钱,权利,地位……这些东西都很重要,但有一样事物,永远凌驾在这些外物之上。”
“高塔雄虫,家虫永远高于一切。”
没错。
这才是高塔雄虫始终在圣地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高塔雄虫不仅仅是家族中所有雌虫的保护对象,千万年来,他们同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家虫。也正是因为这份同等的在乎,让他们被家中的雌虫们视若珍宝,几近狂热的沉溺与追逐。
唐酒知道,雄父并不是真的在问他,自己是否还记得他的一系列教导,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问他:
“一旦缔结婚姻,阿勒西奥就会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你的另一半,是你的雌君,更是你的家虫。你真的做好陪他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了吗?你真的觉得其中的利益大于损失,值得你投资赌上自己的全部,和‘唐’这个姓氏吗?”
唐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喜欢阿勒西奥,也很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促使他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迅速做出订婚决策的,并不是因为那份浅薄的喜欢,而是自从得知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后,一直以来横在他心头的,雌父与哥哥们的死亡危机。
正是因为始终铭记着雄父的教导,他才无法对家虫的危险视而不见。
这样的原因可以告诉阿勒西奥,却注定无法说给他如今的家虫听。
唐酒很清楚,哪怕他将交易的内容托盘而出,告诉他们这场交易将会给弗莱明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他的雌父和三位雌虫哥哥,恐怕宁肯在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中死去,也绝不会同意用他的婚姻自由,去换取弗莱明虫的未来。
那么答案就只能是€€€€
唐酒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雄父的眼睛。
“因为我爱他。”
才怪。
小雄虫在心里偷偷补充。
谁让阿勒西奥不地道,率先在大衣的事情上坑他的?既然军雌不做虫,那也不能怪他在关键时刻,把对方推出来挡刀了!
至于雌父会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在后续的谈判中对阿勒西奥各种刁难……
唐酒心虚地想。
作为一个标准的高塔雄虫,他同样会在后续的相处中,将阿勒西奥视作新的家虫看待,也不算违背雄父的教导。况且,说不定他就在经营这段婚姻的过程中,经营出真感情了呢?
那他这就不是骗虫,而是把未来的最终答案,提前挪到现在来用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他才没有骗虫!
第20章 怂恿
唐礼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年长的雄虫面上没什么表情, 论心机手段,唐酒从小就不是自家雄父的对手,自然无从辨别对方平静神情下的内心世界。后者也没有给他分辨的时间和机会, 只对着自己的雄子与雌子们轻描淡写地颔首。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过去餐厅那边吧。事关重大,我需要和你们的雌父再商量一下。”
这就是在赶虫了。
唐酒因为撒谎, 眼下正心虚着,当然不会反驳。
他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乖乖巧巧地和雌虫哥哥们一起,往餐厅的方向去了。
年轻的主虫一走,侍奉在一侧的仆虫们也低垂着头,识趣的退下。宽阔的大厅顿时只剩下弗莱明家族的两位主虫。一直到唐酒的身影自走廊的尽头彻底消失,弗莱明家主这才起身, 靠近自家雄主,将下巴枕在雄虫的肩膀上。
维斯卡斯没有说话。
唐礼也没有。
良久的沉默过后,弗莱明家主终于睁开了眼,对外无所不能的大贵族在这一刻展露了他不为虫知的脆弱。雌虫神情疲惫, 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在这一刻松散下来,眼眸里透出不再掩饰的伤痛。
“雄主,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知子莫若父。
维斯卡斯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的雄子做出和他的死对头订婚的决定。然而对唐酒的了解、政客的敏锐,乃至雌父的本能都在告诉他:唐酒一定是为了他们,才做出了这样牺牲婚姻的决策。
如今的弗莱明虽谈不上是帝国的主虫, 却也是保守派的半壁江山, 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时候。
究竟是什么样的危机,让唐酒断定他的家族应付不来, 做出牺牲自身的决定?
一想到这里,弗莱明家主心头的怒火就止都止不住。
这愤怒当然不是对唐酒,也不完全是针对阿勒西奥,更多的还是在气不够强大,没能得到雄子信任的自己。
“不行!”
弗莱明家主深吸一口气,断然道:“我们不能答应这门婚事,不管弗莱明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危机,只要我这个雌父还在,只要弗莱明家的雌虫还活着,就轮不到唐酒牺牲自己的婚姻,去换取弗莱明家的未来!”
弗莱明家的雌虫还没死绝呢!
哪里轮到唐酒一个刚成年的小雄虫冒险?
唐礼却道:“维斯。”
只一个称呼,弗莱明家主便由此明白了雄主的意思,他神情微变,面上显露出几分罕见的弱气,声音几乎称得上是恳求:“不,雄主,我们不能……”
唐礼注视着他的雌君,轻声道:“维斯,唐酒已经成年了。”
“我不是你的附庸,他也不是。”
“唐酒不是圣地那些被养废的雄虫。再过两个月,他就会二次觉醒,入驻高塔,在圆桌会议上面对和你一样冷酷、精明的高等雌虫。在此之前,与克莱因联姻就是他作为一个成年的高塔雄虫,作为弗莱明的家族成员,权衡利弊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他叹息道:“作为家虫,作为弗莱明家的一员,我们要做的,是维护他在这个家族里的权威。”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你单方面小心翼翼保护照料的小雄虫了。”年长的雄虫平静地说:“不要轻视他,不要否决他,不要漠视他作为高等虫族深思熟虑后做出的任何决策,维斯,你要学会正视他,依靠他,甚至是€€€€”
“服从他。”
“……我明白了。”短暂的愤怒过后,弗莱明家主最终还是在雄主的安抚下恢复了冷静,他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雄主,是我鲁莽了。”
年长的雄虫垂眼,轻轻握住自家雌君的手,温和地道:“我知道,你只是太关心糖糖了,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是一样的。可作为糖糖的雄父和雌父,我们更应该明白,他从来都不是我们的附庸,而是和我们一样强大的高等虫族。”
“维斯,作为雌父,你应该为他骄傲才对。”
维斯卡斯明白,长远来看,雄主的话才是对的,道理他都懂,但是……
雌虫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难道我们真要这样便宜克莱因?”
唐礼笑了一下:“只是订婚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年长的雄虫伸手拍拍雌君的手背,神情平淡,轻描淡写:“正式的婚期订远一点就好,我看明年年底就很不错,往好处想,说不定还没到正式结婚的日子,另一位当事虫就没了呢?”
这话维斯卡斯爱听。
一想到死对头极有可能虫财两失,雄子还是自家的宝贝雄子,弗莱明家主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凭借着这样的驱动力,维斯卡斯€€弗莱明瞬间起死回生,从痛失雄子的雌父重新变回了意气风发的上议院大贵族,他长吐出一口浊气,当即狞笑着在心里盘算起后续事项€€€€
首先。
利用订婚的借口,狠狠地再揍死对头一顿!
这一次,他不仅要带上机甲,还要带上家里的雌子,直接来一个四打一!维斯卡斯阴恻恻地想。既然阿勒西奥恬不知耻,勾引他家的小雄虫在先,那就不能怪他这个做雌父的不讲武德了。
其次。
既然订婚已成定局,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借助订婚的机会,尽可能地为唐酒争取最多的利益。
好在他在和阿勒西奥€€克莱因互为死对头的那些年里,对彼此势力哪里油水最多知根知底,凭借这份了解,他比谁都清楚,从哪个方向入手,能够从军部割下最大的一块肉!
念及此,大贵族眼底燃起饿狼般幽绿的光。
见自家雌君转瞬间恢复精神,唐礼也跟着微笑起来,雄虫指尖在光脑手环上点了点,气定神闲道:“对了,这个也给你,我想它应该能够帮助我们在接下来与克莱因元帅的谈判中发挥关键作用。”
维斯卡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