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跳也不禁加快, 一颗心脏似在胸口上蹿下跳一般道:“大、大师此话何意?!”
觉明大师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也燃起了亮光,向来平静如水的语气也忍不住有些激动道:“太后娘娘向来不是想要一个小皇孙吗?!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老衲莫非是不理俗务太久, 竟连陛下有了皇子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太后心脏跳得厉害,但还是稳住心神道:“大师误会了,这小娃娃并非哀家的小皇孙,而是新科状元郎林琅的孩子€€€€”
“大师是不是也觉得和陛下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真真是巧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竟会生得如此相似€€€€”
觉明大师不禁皱起了眉头:“新科状元郎林琅?!可是那位提出治国十策、赈济流民的林大人?!”
太后:“自是。”
觉明大师捋了把自己的白须道:“老衲这么多年,可从未看走眼过,可否让老衲替这小娃娃摸摸骨?”
太后:“大师德高望重、道行高深,崽崽能得大师摸骨,自是崽崽的福气€€€€”
小胖崽看看太后,又看看白眉白须的觉明大师,并不能太听懂大人说的话。
觉明大师朝他招招手、慈善笑道:“你叫崽崽是吗?”
小家伙迷迷糊糊点点头。
觉明大师:“崽崽,过来,让贫僧替你摸摸骨€€€€”
小家伙虽然不明白摸骨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这老和尚一看就像个好人,而且太后娘娘也一再鼓励他,他便摇摇晃晃走到了觉明大师跟前,两只小胖手搭在老和尚腿上,仰着小胖脑袋一脸懵懂看着他。
老和尚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摸了许久,忍不住啧啧赞叹不已,又将他的小胖胳膊拿出来,捏了捏他的小胖手,又捏了捏他的小胖胳膊。
老和尚摸小家伙脑袋时,小家伙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等着老和尚捏他的小胖手和小胖胳膊时,小家伙便忍不住“咯吱咯吱”笑出声了。
等摸完骨后,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送给小家伙道:“这小娃娃合该是天生的帝王血脉,将会给苍玄百姓带来莫大的福祉啊!”
“这串佛珠只当见面礼,望日后能保小家伙平平安安€€€€”
太后声音崩不住惊喜道:“大师,您这意思,崽崽是哀家的小皇孙吗?!”
觉明大师又摸了摸白须,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
“太后娘娘只须记住,您所愿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凡事知之不如不知,不知是为福报啊......”
觉明大师一番机锋,太后也听得不明不白,但她模模糊糊似乎又明白了一些€€€€
觉明大师又似掐指一算道:“今日当还有贵客,老衲也合该再见一见€€€€”
太后娘娘一脸疑惑。
觉明大师:“都过了午时了,太后娘娘也未用斋饭,该是肚饿了吧?”
秋嬷嬷最是乖觉,闻言立马道:“时间也不早了,寺里面准备了斋饭,奴婢服侍太后用些吧€€€€”
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作纠缠,牵着小家伙的手便去用斋饭了。
林琅此时已经用过,正坐在西山寺后山的亭子里赏半山的梅花。
不得不说西山寺选的位置极好,后山亭子位于一处谷口,背后有山挡风,往前看视野又极好,半山处还种了一片梅林,这时候看着最为好看。
听闻太后带了小家伙去见觉明大师,他倒没多想,毕竟他身上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他觉得一般人大概是想不到。
可没多久,一个小沙弥过来给他道了声“阿弥陀佛”,说是觉明大师有请。
林琅心中虽然奇怪,但也还是没多想,觉得大概可能就是看在天子的份上多给他几分颜面罢了。
等走到后院的禅房,见到坐在窗前蒲团上的老僧,林琅道了佛礼后,便径自坐在了对面,却只听老僧阖目干瘦的声音道:“林大人三魂六魄的气息真乃神奇也!老衲平生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琅心下便有些惊讶,面上却还装作一派淡定道:“大师此话说笑了,林某也从未听闻说人身上的三魂六魄有什么气息?”
觉明大师还是未曾睁眼,只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声音似从很久远的时空飘来的晨钟暮鼓一般,“林大人身寄两世异魂,又以男子之身替陛下诞下一子€€€€”说着慢慢地捻动佛珠,眉头慢慢紧缩道:“合该是机缘呐€€€€”
“多年前,老衲曾算得昏君无道、天下易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衲本是方外之人,合该舍弃尘世。”
“可如今再算,这天数竟发生了变化!€€€€也当是苍玄百姓的福祉!”
“只是,这变机也只是一道生机罢了,若是生变故,极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正轨。”
“老衲也做不了什么,唯有赠予林大人一串佛珠、一枚佛像,望林大人时刻不离戴在身上九九八十一日,此后供在西山寺后山的一座土地庙中便可。”
说着将一串佛珠递与了林琅,佛珠底端缀有一枚手指长的佛像。
林琅觉得有些奇怪,但觉明大师说出那些话时,他心中已满是骇然,觉得这老和尚定是得道高僧,便乖乖接过了佛珠。
直到离开前,老和尚也未睁眼,末了只林琅道:“若日后这佛珠能有所用,惟望林大人能以社稷百姓为重€€€€”
林琅朝着老和尚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林某谨记。”
等回到家,和小胖崽一大一小相对而坐,发现两人各得了一串佛珠时,只是一个缀的是佛像,一个缀的是石头,林琅也不禁觉得有些失笑。
而老和尚这边,在林琅离开后,便让身边的小沙弥闭门谢客,这时才睁开眼,却也再忍不住只手捂着胸口,大吐出一口血来。
小沙弥忙扶住他,惊慌道:“师父!你怎么了?!”
觉明大师摆摆手,道:“无碍,只是一日窥探太多天机罢了€€€€这些人中还有贵客,只是贫僧已无能为力啦,一切不过尽人事、知天命罢了。”
”“从今日起,告知诸师兄,为师闭关坐禅,不再出世,一应事务,由你大师兄安排妥当。”
小沙弥强忍眼泪,双手合十道了声“是”,老和尚干瘦的收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笑道:“好了,你是为师膝下最天赋异禀的徒弟,这等之事,又如何还看不破呢€€€€”
第101章 小胖崽的身世4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流民安置与女子工坊事宜都已走上正轨,田庄、水库、道路、学堂之类也都修缮了许多, 赶上第一轮春耕的开垦的荒田便有数百亩之多。
因着流民安置事宜处理得甚为妥当, 林琅又被提为四品翰林,而且还不是刘岐提的, 是吏部直接到天子跟前呈的奏折。奏折都到了刘岐跟前, 那刘岐自是欣然画了一个朱笔大圈圈。
等圣旨到林琅跟前时, 林琅还有些懵, 觉得他这升职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心中不免觉得有些不安,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001在他脑海里幽幽道:“明明有些人, 可以直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却还要一步一步从从六品翰林做起,从从六品做起就算了, 还要因为自己升得太快而担忧€€€€哎,有些人呀,明明开局就在终点了, 却还要担心途中跑得太快呢€€€€”
林琅:€€€€€€€€€€€€
001还没放过吐槽他:“作为已经死过两次的宿主,竟还担心这些中伤, 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些了吧€€€€”
林琅:€€€€€€€€€€€€果然还是选择一键屏蔽。
林琅现在一个月一半时日在紫宸殿上值,一半时间到京郊察看田庄庄稼播种情况, 水库道路一应修缮情况,日子不算太忙也不算太闲。
自打孙太医说他身有顽疾后,刘岐成日便待他小心翼翼的。以往在紫宸殿需要干的活, 诸如整理奏折、誊抄批注、建言献策之类,完全都不需要他做了。
刘岐如今恨不得直接替他把活全干了, 批奏折、拍板决策之类效率之快,直让林琅瞠目结舌,至于抄录之类的琐事,直接从尚书台调了两个员外郎过来供使唤。
如今,林琅倒成了整个紫宸殿里最闲的人,每日只须将尚书台员外郎挑出来的重要折子看一遍,然后对刘岐批阅的折子有何不妥之处提提意见。嗯,这么一看,他好像比刘岐这个皇帝过得还指点江山€€€€€€€€€€€€
不过平静的日子,总是轻易便会被打破。
三月底,天气转暖,空气里都已带着春日的温暖和泥土芬芳的微醺,夜间的晚风都带着温柔的暖意,三九寒冬的寒意仿佛已经彻底从地底拔干净了一般。
正是这时节,京城爆出一个惊天大消息,说是承国公府的宁世子回来啦!这宁世子坠崖身亡都已消失三年有余,曾经全京城禁军铺天盖地搜索三月有余,除了一些血迹和遗失的衣物配饰外,压根未找到宁世子的尸首。
如今失踪的宁世子归来,说是当初坠下悬崖磕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后幸得被一山里的猎户所救,一直到如今才恢复部分记忆,所以才回京看望老父亲€€€€
京城百姓无一不瞠目结舌,觉得这简直是今年度最惊人的大消息!如今只要是关于宁氏的消息,那在京城里都是传得飞快,各个都恨不得伸长脖子勾着脑袋,长出八只耳朵去打听消息。
无他,只因这宁世子复活归来的消息实在太过劲爆!现在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子好不容易走出宁世子死去的阴影,对新科状元郎林琅宠信无比,短短不到一年,便从从六品翰林修撰提到了四品翰林,更有不少百姓看到,天子曾元宵节陪林大人去看花灯,南门失火时和林琅共乘一匹马去救火!
就在大家都以为,天子对林琅的宠信和宁世子想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时,谁知道这死去的宁世子竟还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
皇家秘闻!天子的新欢和旧爱!亡者归来!到底是复仇还是夺爱?!天子将如何处置林琅,又如何处置宁世子,是选择新欢,还是选择旧爱?!无论哪一个,都充满了悬疑荒诞狗血色彩,无论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无论是富贵窝里的王公贵族,还是为鸡毛蒜皮攘攘的市井妇人,无一不关心得很呢!
当然,乌合之众的狂欢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清醒的少数人,他们觉得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怎么还会活得了呢?!都消失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但是只要见过宁墨的人都知道,这回来的宁世子,与原来的宁墨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连承国公府的老公爷和宁白公子都说这就是他们的儿子和兄长,他们这些外人又还能说啥?!
如今宁老公爷都上奏朝廷,恳请陛下恢复宁墨的世子封号,而朝廷中也有大臣,不知是受了承国公府的笼络还是谁的笼络,也跟着递呈奏折,奏请朝廷恢复宁墨官职。毕竟,三年半前,宁墨也是高中状元,并被天子封为从六品翰林修撰,这请求怎么看起来都很正常€€€€
现在这些奏折都被摆到了刘岐案头,林琅好整以暇看着他道:“陛下,如今你的白月光可是回来了,你准备如何处置啊?€€€€”
刘岐不禁浑身皮囊一紧,他都觉得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明明、明明这人就在眼前,怎还会蹦出个宁墨出来?!偏生宁国公府还正式承认了这个宁墨的身份!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眼下更要命的是林琅这有点微妙的态度,他带着点讨好笑道:“子玉这是说的什么话?怎、怎么可能还有个宁墨!这个定是假的,朕一定派人好好严查!”
若不是林琅清楚知道自己身份和记忆,他怕是都会信了这么离奇又狗血的故事!但这个宁墨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大麻烦€€€€
但这世上哪还会有第二个人像他这般清楚呢?!尤其是刘岐,即使双方都互明了心意,他那马甲也是要掉不掉的了,但这节骨眼蹦出来的宁墨,怕是比他都更像真的了吧?!毕竟自从生了小家伙,又过了这三四年后,他样貌虽和原来还有些相似,但实际上也变化了许多,更别说他的性格、形态之类了。
以前没蹦出个假宁墨出来,他也没想过刘岐会不会信他的问题,甚至都是刘岐自己推测出来,他只是承不承认罢了。如今突然来了假宁墨,那他可不得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动摇、有没有怀疑?!
他瞅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陛下可是见都未见过此人,又怎么笃定这人一定不是宁世子?而非陛下自己的推测是错的,其实臣才和宁世子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这人才是真的宁世子呢?!”
刘岐作出一副犹豫的模样道:“那,朕要不要去瞧一眼?€€€€”
林琅气结,冷哼一声道:“呵,陛下直接去瞧便好了,瞧多少眼都无所谓,最好是接进宫里来!”
“哼,臣算什么呢,臣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哪值得陛下费这许多心!哟,怕算替代品也是个不合格的替代品吧,毕竟还娶过妻有过孩子呢,哪比得上人家冰清玉洁的宁世子!€€€€”说着就要气哼哼出宫去。
刘岐忙不迭好笑地一把将他抱住,哄道:“朕信你、朕信你好吧!别生气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林琅生的哪门子气,明明他就是故意逗他那么一句罢了,也不是真想去,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但人都生气了,那自是只能好好哄着的,他一脸无辜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又何苦要这么为难自己为难朕呢?!”
林琅却不肯善罢甘休:“臣知什么?!陛下又知什么?!臣可从来没说自己是宁世子呢,是陛下一厢情愿那么想的罢了€€€€”他算是演上劲了,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现在的人设。
刘岐也要被林琅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焦躁了,忍不住带着点狠戾道:“那子玉想要如何做?朕直接派人将这假宁墨杀了可好?!这人敢假冒子墨,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死不足惜!人死了便一了百了,也不敢出来作妖了!”
林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刘岐所言并不是开玩笑,他那眼神和语气,好像随便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对刘岐的价值观来说可能的确如此。
他忙拦住道:“别!这人若真是假的宁世子,那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陛下这般直接把人杀了,到时候幕后主使一计未成、定会再生一计!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
刘岐没应林琅的提议,而是道:“怎么?!子玉不吃醋了?!”
林琅斜眉瞪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点威胁道:“陛下,臣在与你说正事呢€€€€”
刘岐立马收了面上玩笑似的笑意道:“子玉所说将计就计为何?€€€€”
林琅附在刘岐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刘岐面上露出纠结和排斥神色,明显不想照做。
林琅抱臂冷冷看着他,刘岐只得讨饶道:“朕若到时候真按照子玉所说做了,子玉可莫生气€€€€”
林琅摇头晃脑道:“不生气不生气€€€€”
刘岐看着这人看起来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在打鼓,不过敌在暗、我在明,若不直接揪出来斩草除根,到时候只会有更多麻烦,他心中不免有所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