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当然不想挨冻,老实穿上。
因为是新衣服,风衣的带子在身后,还打了个结,时遥伸手往后勾了勾,没抓到。
萧野长臂一伸,轻松抓住那根带子,解开,怕时遥不方便,顺势帮他将带子穿到腰两侧的孔中。
这个姿势,时遥几乎被萧野半拥抱进怀里,从阳台带进来的冷气一点点被萧野身上的体温覆盖。
时遥配合地抬手,掌心搭在萧野的胳膊上,“帮我系个结?我系得总不好看。”
萧野想说自己其实系地更丑,可是带子在他手中,他想了想,还将这件事做到底。
带子系紧,勾勒出藏在宽松衣服下柔韧又纤细的腰。
萧野在心里偷偷用胳膊比较了一下,发现他一只手就能将时遥的腰圈起来。
太细了。
这件风衣对他来说是贴身的,穿在时遥身上明显大了许多,萧野怕灌风,又将带子系紧了些。
穿好衣服,时遥准备出门时,萧野却跟上了他。
“一起走。”
下楼后,萧野让时遥在宿舍楼下等他五分钟。
时遥站在路旁的树下等,一阵秋风拂过,枯黄的树叶落下,正好飘到时遥的肩头。
时遥小心将树叶拿下,再将衣服上碎掉的叶子拍干净。
这是萧野的新衣服。
做完这些,再抬头,就看到萧野提着一袋东西小跑过来。
跑的太急,短短几分钟,萧野额头上就出了汗。
萧野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时遥手里€€€€
一袋小笼包,一根玉米,还有一大杯豆浆。
萧野顺了口气,“刚出锅的,可能会烫,你吃的时候小心。”
说完,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尽量吃完。”
时遥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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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价值几百万的豪车里,时遥正蘸着辣椒,缓慢地吃袋子里的小笼包。
小笼包味道出乎意料地鲜美,玉米清甜,豆浆味也很浓。
时遥全吃完了。
时遥将垃圾收拾好,再用纸巾擦了擦嘴,跟旁边的人说道:“可以走了。”
驾驶位的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眉眼间跟时遥有三分相似,只不过多了丝沉稳和干练。
此人正是时遥的哥哥时知远。
他似有所悟地看了眼时遥手中空空的塑料袋,“喜欢吃这些?我可以订了每天早上给你送到家。”
时遥:“不用。”
时知远买的不一定是这个味。
他将车窗摇下散味,直接说正事,“爸妈是不是知道我住宿的事情了。”
时知远说:“嗯,昨晚我在家,可能是打电话跟你们辅导员沟通的时候,被听到了。”
时遥没有太大反应,这件事在他的预料之中。
为了快点跟萧野合住,他拜托时知远去疏通关节,也猜到这件事瞒不了他们,可没想到这么快。
这间接证明一件事,最近他的行为让刘雯丽觉得自己不受控了。
“你住校没有任何问题,等回去,我会跟他们好好沟通。”时知远说完顿了顿,“你别跟他们死磕,到时候闹得不欢而散,学都上不好。”
时遥闻言嗤笑一声:“我都大学了,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关我禁闭让我休学?”
车辆一个急刹,在红灯前停下。
时知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时遥罕见地咄咄逼人,“你真以为,我只需要出面,做个吉祥物听你跟他们吵吗?要是有用,你今天就不会亲自来接我。”
这话让时知远无话可说,他闭了闭眼,“时遥,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时遥看向前方红灯的倒计时,语气也平静下来,“当年我被送走,跟你没有直接关系,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
时知远沉默一会,突然说了一句:“你以前也很好。”
时遥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到了时家,一进门,就看到时母正坐在客厅喝茶,面前坐着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人。
“我出的价格希望您考虑一下,我们会将画放在展厅的中心位置,让更多人欣赏到它。”
刘雯丽将茶杯放下,“不了,这幅画我准备拍卖,将钱捐给山区的贫困儿童,不进行个人出售。”
来人碰了壁,却还是保持着恭维的笑容,“那期待下次再与您合作。”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看到进门的时知远,立马笑道:“令郎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像我家那个,跟个皮猴似的。”
“只是可惜,您的画技没人继承。”
时知远接手父亲公司是众所周知的事,据说在绘画方面没有涉猎。
不过说完他想到什么,“我听说您的侄子时宇恒正在B大美术系,您的展厅还展览过他的画作,我去看过,跟您的风格风场相似,可谓后起之秀。”
刘雯丽本来听到上一句不太高兴,闻言脸上立马缓和下来,“过奖了,下次有机会将宇恒带过来跟你学习学习。”
中年人点头应好,目光犹疑地在时遥脸上转了一圈,可刘雯丽没有引荐,他便识趣地没有开口。
时遥表情淡淡,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在时家一直是透明人。
“您好,这是我亲弟弟时遥。”时知远却看不下去,将身后的时遥完全露于人前,“我弟弟在A大美术系,前段时间还在青年绘画比赛中得了奖。”
A大比B大门槛更高,且A大的美术系是王牌专业,光是这一点,就将之前两人口中的时宇恒比了下去。
“青年绘画?”中年人明显知道这个赛事,看向时遥的眼里有了惊叹。
据他所知,刘雯丽力捧的时宇恒连前五都没进。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脸佩服地看向刘雯丽,“您教出的孩子果真优秀。”
刘雯丽不置可否,人走后,她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彻底消散,紧盯时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
时遥自顾自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将待客的茶水给自己倒上一杯,很慢地喝了一口,驱散嘴里的干涩后,才道:“我知道,可我不懂我住校有什么不应该的。”
“宿舍离教学楼更近,能节省很多时间,而且你也知道,现在的房子我住着失眠,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好,你要是不信,可以再找个医生给我看看?”
刘雯丽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时遥低头喝了口茶,掩去眸底的嘲讽。
他刚上大学那会,就发现了那个房子窗户的问题,一问,发现是他母亲特地设计的,更是没有给他选择的空间。
他住进去,整夜整夜地失眠,当时刘雯丽以为他耍小聪明,找医生看过,得到确切的诊断报告才勉强信了。
刘雯丽却并不死心,“你这几年不是住的好好的?换什么换。”
时遥轻笑一声:“妈,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你真的打算让我用酒精度日?”
再喝下去,他就要形成酒精依赖了。
嘲讽的语调让刘雯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她掩饰地将头发勾到耳后,“你想太多了,我当然是希望你好。”
“你一个人住不是更自在?突然搬走也麻烦,你再考虑一下。”
时遥淡声道:“我住校申请已经提交了,学校也批了,我今晚就住宿舍。”
刘雯丽忍不住发火,“时遥,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声音高了几度,脸上再不见待客时的从容雅致,尽显恼怒。
明明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却从来看不透时遥的心思,时遥像是将自己掩盖在很多层纱底下,任凭她怎么撕扯,都窥不见真实的时遥。
一旁的时知远神色有些疲惫,“妈,你别这么敏感,大学生住校是很普通的一件事。”
刘雯丽见两人都跟自己对着干,指着时遥,语气尖锐:“普通?你觉得这个词能安在你弟弟身上吗?”
啪的一声,时遥手中的茶杯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连带茶叶溅到时遥手上,连风衣都没幸免,洇湿成深沉的暗色。
时遥盯着风衣上的湿痕看了几秒,抽出纸巾用力擦了几下。
却擦不干净。
时知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母亲,“妈,你怎么还是这样!”
刘雯丽胸口剧烈起伏,沉着脸不说话。
时遥将纸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相比两人,他这个当事人竟然是最淡定的那个。
“有什么好吵的。”时遥将茶杯立起来,放回桌上,才抬头看向刘雯丽,“妈,那是三人寝。”
“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鬼混到那种程度。”
时遥语气轻缓,说出的话却荒诞放肆。
刘雯丽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嘴唇嗫喏几下,想说什么,却被时知远制止。
时知远脸色铁青,“妈,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讨论的,再说这事是我办的,你要有意见,就直接跟我说,别找时遥,你今天已经影响到时遥上课了。”
因为接手了公司,时知远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之前的青涩,板起脸来很有气势,终于让刘雯丽消了音。
只不过,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转身上楼,将两人抛在底下。
时遥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