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喜好是动态的,是会变的,所以也确实有可能你今天还喜欢我,明天就去喜欢另一个人了是吗?”
这话像是陆思榕顶着后槽牙,努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江方野浑身一抖,半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没有离婚,你......!”陆思榕很努力地才把自己想要发火的心情压下去,在江方野身边的椅子坐下,低声说:
“之前我问你要一个机会,你没有拒绝我,我就认为你的答案是可以。那你现在应该好好地看我,把目光重新放在我身上,只看我一个人,看我表现得好不好,而不是去喜欢另一个人!”
这话在江方野听来像是一通没来由的指责,更何况自己哪来的对别人的情感,分明就只是alpha自己想太多引申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意思。刚想为自己否认,话在嘴边转了一个弯,又换了种说法:
“你现在真的很有趣,陆思榕。”
看着对方不解的神情,他继续说:
“你刚刚这样......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像完全反过来了。以前是我跟在你身后求着给一点爱,现在是你围在我身边,让我只看着你。”
“这个蛋糕我不吃,你拿走。还有,”他又指了指放在地上角落的花,“以后别送花了,你送的什么花我都不喜欢,这东西你带来也不知道放哪里,别送。你不用管我喜欢什么,就专注小孩,就好。”
“......你不吃就丢了,花不要我也丢了。”陆思榕作势拿起面前的两份蛋糕要走去垃圾桶。他见到江方野眼里浮现出一丝犹豫,因为对方从不会浪费粮食。只是没等到江方野先开口,讨人厌的牧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接过他手里两份蛋糕:
“啊,城里的栗子蛋糕,我还一直没尝过呢。我拿去给阿放,小鱼他们都尝尝了啊小野。”
陆思榕看到江方野面色放缓,很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手握成拳又松开,最后也只是笑着说:
“好啊,你们尝尝,要是喜欢我下次还带。”
蛋糕是分走了,花倒真的是无人处理。陆思榕专门在所有人散去以后在角落里看了一眼,江方野盯着花看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有拿。他自嘲地摇摇头,把花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结束了晚上的活动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江方野在餐厅外面拐角的垃圾桶里见到了那束花。他在垃圾桶边站了一会,是觉得有点心疼,但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东西不应该因为他们两个人的争执而被丢弃。
他知道陆思榕如果认准了一件事,就一定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当接下来这个星期,对方依旧提着蛋糕和鲜花走进孤儿院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很惊讶。蛋糕换了一种口味,鲜花也换了一种款式。
只是陆思榕好像学聪明了,这一次蛋糕并没有预留他单独的一份,而是从大蛋糕里切了一块出来,让小孩子给他端过来,说:
“这是我自己切的,把切的最漂亮的一块送给小野哥哥,小野哥哥尝一下嘛。”
江方野是看着陆思榕握着这个小孩的手把蛋糕切了,然后又在孩子耳边嘀嘀咕咕了不知道什么,小孩才往这边走的。想来应该就是教小孩怎么说能让他把这蛋糕吃掉。
笑着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小孩也不走。对上小孩殷殷切切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拿起勺子刮了几口奶油送进嘴里:
“谢谢你呀,切的很漂亮,蛋糕也很好吃。”
小孩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起来,甩着两个小辫子回到陆思榕身边。两个人又嘀嘀咕咕了一阵子,然后他感觉到alpha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往这边瞟。
鲜花也是,拿了几次看他依旧不肯接受以后,后面突发奇想地换了策略。这一个周末上午来的不仅是陆思榕,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漂亮的,带着颈环的omega,后面跟着许多搬运工人。
江方野跟在看热闹的孩子后面,看着陆思榕站在漂亮的omega身边,两个人一起讲话,眼神黯了黯。他知道那个omega已经是被别人标记了,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依旧会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才跟陆思榕是绝配。
搬运的工人搬来一个又一个小花瓶,还有各种各样的花束。陆思榕和那个omega聊了一会以后走过来,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和院长提前报备过了,周六上午给孩子们开一个插花课,花束和其他材料都由我提供,你们不用担心。”说着指了指一同前来的omega,“这是插花老师。”
然后那天上午江方野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作品,小孩子们第一次做,兴奋的同时做的歪歪扭扭,颜色搭配也是异想天开。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收下陆思榕送的花,可能就是换了种方式到他的手上。毕竟这所有的花都是对方买来的,几乎都是名贵的,品相好的各色玫瑰,康乃馨,茉莉,这些有着含义的花种。而小孩子们哪里懂那么多,只觉得好玩,完成了作品以后便送给了自己。
拿着奇形怪状的插花作品,他真的是哭笑不得。牧衍那个小小的员工宿舍哪里放得下这么多,他说选几个放在宿舍,其他的摆在外面展示好不好。有些小孩子嘴角马上就耷拉下来,牵着他的手说要是选不上,他们会很伤心。
“收下吧,都跟你很配。”陆思榕在一边说着。其实他在江方野低头插花的时候,还有小孩子们围上去的时候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他就是突然觉得那个场景很好很好,可能因为是久违的,omega发自真心的笑。
他是第一次干偷拍这种事,以前他对于拍照记录这些事都是不屑一顾的。然而当omega真的不在自己身边以后,他发现除了这几个月已经看了好几遍的监控录像以外,并没有什么能让他看看的事物。
陆思榕的话并不是什么决定性因素,江方野单纯地不想让小孩失望。于是他小宿舍的书桌上摆满了孩子们的插花作品。陆思榕选的那些花存活时间本就不长,下一周作品做好了,上周的正好也该换。
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房间变得像个小花园,没什么事的时候看一看,倒也是赏心悦目。
周一到周五在孤儿院带小孩上课,时不时去果园帮忙;周末两天看着陆思榕带孩子们玩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时候偶尔会包车带出去,江方野以为这就是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不行。自从他想明白现在两个人的处境像是出现逆转以后,倒还有点享受这样的生活,就是会想要怎么样做,对方才会把自己的结婚证还回来。
他以为的平静生活在4月初的清晨悄然崩塌。还没到平常起床的点便被砰砰砰地大力敲门声吵醒,他把睡衣拢好赶紧打开门,门外是一脸焦急地,衣服都没怎么捋平整的牧衍,拉过他的手要往外跑,嘴里念着:
“快来门口,快来门口!”
两个人衣衫不整地往门口跑,到了门口他这才发现,其他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现场,陆以则给自己派来的保镖也在维持秩序。而孤儿院外面围了一圈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示威牌子,红色油漆刺眼的写着
[这种孤儿院就该倒闭!]
[滚出这个城市!]
[道德沦丧,卑鄙无耻!]
江方野刚刚可能还有点朦胧,现在看着这些标语直接清醒过来。他问牧衍发生了什么,牧衍说自己也是被别人叫醒的,不清楚。他只好转头去问另一边的工作人员,对方忙着维持秩序,只说让他自己看手机。
他打开手机,聊天软件跳出好几个人的消息,陆思枷陆思€€的,林哲的。无一例外都是问他孤儿院此事无论真假,让他不要慌张。他点开陆思枷发在三人小群里的链接,里面的新闻写着
【惊!模范孤儿院被人举报,涉及体罚责骂儿童以及性别歧视,院长选择视而不见!】
下面跟着的内容,来自一位出于证人保护,不愿透露姓名的beta。
导火索是院长前几天出席的,今年由本市承办的公益慈善论坛,主要是为了呼吁大家更多的关心现在的慈善事业,以及该怎么领导接下来慈善事业的发展。而院长是作为优秀嘉宾,慈善事业的佼佼者,被请去发言的。
这位beta说自己在电视上看到院长,道貌岸然地说着什么这所孤儿院是如何如何关心儿童,以此来筹得大家的善款;他忍气吞声好几年,如今看到院长如此大言不惭,觉得不能再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他指出院长说的都是谎言,自己8年前在孤儿院被里面的保育老师以不同的方式体罚过,而且院内有多名工作人员歧视beta和omega,院长在知道后选择了息事宁人。他称这项孤儿院不配得到各界人士的关注,也不配得到大家的捐款。又说自己不怕大家查,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些被体罚的原因和场景,又直接爆出保育老师的名字叫赵淮钰,是一名alpha。
江方野茫然失措地看完整篇新闻,陆思榕的消息这个时候出现在屏幕最上方
[不要急,我马上过去,看看怎么处理。]
[等我。]
第62章 不会当作一个筹码
陆以则给他分配的保镖,还有其他几个较为强健的alpha保育老师,和警卫一起在门口维持着秩序,负责拉住因为好奇想要往外跑的小孩。其他一些工作人员在园区内看着孩子们,江方野和牧衍,还有剩下的人,全部围在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因为类似孩子们和保育老师之间的冲突争执,她处理过很多,而大部分是因为孩子们不太听话,比如随意散发信息素,或者是因为alpha的身份打压beta和omega。像体罚儿童这种是大事,但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处理过这件事。
“所有的工作人员,除了本来就在我们院里长大的以外,其他招进来的都经过了很严格的筛选,”院长懊恼地捂着脸,坐在办公椅上,“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出这种事的。很多年前是有几个招进来以后我发现他们只对alpha小孩好,这种我很快就开除了,难道还是留下了把柄......”
“我们先确定一下,几年前是不是真的有赵淮钰这个人在我们院工作吧。”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牧衍提议。
只是8年前孤儿院的记录都是纸质版,没有录入电子档案。院长找到后面手都在抖,他们几个人不得不在档案柜前一起帮忙,最后在一本已经落灰的文件档案盒里,找到了8年前的人事招聘记录。
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着,确实有赵淮钰这个人。根据档案来看,8年前赵淮钰27岁,第二性别为alpha,在孤儿院做了不到一年,于年底提出的离职。没给出原因,档案里也没有记录这个人最后去了哪里。
“他只做了这么短时间,难道......”
“8年前我也在这里,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我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小孩的记忆力算个屁啊,万一你就是记性不好。”
“他做这么短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啊,为什么一定要想成是因为做了坏事实在待不下去了就离职?”
在大家的议论纷纷中,牧衍举起了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这个人,看了照片,我还真的有印象。他当时应该是负责上另一个小班的语文课的,但我倒是不记得他是不是离职的很匆忙了......”沉吟一会,他继续说,
“那既然这样,也就证明这个所谓的爆料的beta,我也应该见过。但不好说,咱们孤儿院一直都是beta比较多,而且8年前这个孩子多少岁也不好判断,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谁。”
江方野也瞅了一眼那张照片,确定自己真的没印象,一开始看到赵淮钰的入职离职时间,他还不死心,想着这张脸万一自己离开孤儿院之前也见过。但见过照片后只能说,确实没见过这张脸。
“那怎么办......”他这么一问,纷纷扰扰的院长办公室马上静下来。大家先是看看他,又看看垂头丧气的院长,一时间谁也没想好办法。
其实这个不知道姓名的beta说出的东西也不像是证据,尽管对方说出来的那些事,场景和事件都和孤儿院的场景,以及平常会安排的一些活动对的上。
这只能说明这个beta确实在他们孤儿院待过,说明不了其他的。在没有监控录像的情况下,这件事说是存在也可以,说是不存在,也可以。
但现在在互联网上,谁会真的去思考这些细枝末节?只要看到一些所谓不公平的事便想伸张正义,不管不顾地喊打喊压,就像今天一大早就冲到孤儿院门口示威那般。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孤儿院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他们本就缺乏经验,加上又没有什么公关部门,喊冤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又怎么陈述。再说了,喊冤也得有证据,他们自己出面,说8年前确实有一名叫赵淮钰的alpha在这里工作,但不记得确有其事。
这谁会信?
院长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大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着解决办法,但江方野知道,此刻大家的脑内都是同样的空洞。现在留在这里的工作人员最大年龄才31,都是普通人,在突如其来的刺激下,一时间只有呆滞和慌乱,很难想到别的办法。
陆思榕的声音就是在这一片空寂中出现的。
江方野听到他先是在门口温声细语地说了几句:
“和那边那个大哥哥去玩好吗?院长如果发现你们贴在门口,会生气的。”
“生气了就没有好吃的,等会上美术课不给你发漂亮的卡纸,这会让你很难过对不对?”
“我今天不是周末也来啦?那是因为有点事要处理,我今天同样也带了蛋糕,但是乖乖去那个小哥哥那里的人才有得吃。”
想来应该是有些孩子趴在门口,想听听平常都不关门的院长办公室,如今大门紧锁,是在讨论些什么。过了大概一分钟,可能孩子们都被哄下楼,敲门声响起。院长说了句请进,门被推开,然后陆思榕大步走了进来。
应该是来得急,陆思榕头发都没有理顺,一直一丝不苟的领子如今有一边翻了起来,西装裤腿也有些褶皱。想来应该是在上班路上看到这条消息,调转方向马上开了过来。
就连自己刚离开的那一天,陆思榕急匆匆跑过来问自己到底爱谁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不修边幅。江方野心一跳,感受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半晌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又指了指脖子的位置,示意对方看看自己的领子。
陆思榕低头整理了一下,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急。本来都快到公司了,一听这件事我马上赶了过来。”
院长和其他工作人员本就对陆思榕有好感,如今对方的突然出现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大家开始围着alpha你一句我一句地问怎么办。
“首先我们得看好孩子,现在这段时间就不要让孩子们出去了;无论是去送水果,还是采购菜品之类的,不要带孩子们出行,以免受到伤害,”alpha很快进入状态,可能在来的路上已经开始计划怎么面对这件事。一边讲一边示意大家坐下来,
“院门外的这些人我大概看了看数量,我的保镖不在这里,但我可以联系警卫队。只是你们也知道,这些抗议,警卫不会采取真枪实弹的措施,最多就是和你们做的一样,在外面维持秩序;而且这个不能保证明天他们不会再来,所以就像我说的,如果要出门,不要带孩子,各位也请保护好自己;”
“而新闻媒体方面,能压的我会找人压,只不过这一次事件涉及到小孩,影响范围广,或许不是那么好压下去的,我会尽力;”
“至于这件事本身,”陆思榕顿了顿,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我们院确定是有这个,叫做赵淮钰的人是吗?”
院长和牧衍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资料递过去。陆思榕翻了翻,
“好,有照片就不难办。我看这里还有他的籍贯信息,我会派人去找他,问他当年事件的真实情况。现在只要有一点信息,找到一个人很容易。”
“其实有可能是当年这个赵淮钰,确实和一位beta发生过冲突,但没有上升到体罚这个程度。只是beta一直怀恨在心,便编了这个谎言。我会在找到赵淮钰以后根据他提供的信息,试图去找到这位beta。”
“只是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陆思榕顿了顿,“现在我们先表示孤儿院这边已经报警,等待警察取证。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只要找到赵淮钰和那位beta,让他们解释一切就好。但,万一,这件事确有其事,只是院长,或者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印象了,”
有几名工作人员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江方野在这时插了一句:
“就,只是说万一有这种可能而已,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8年。我们要澄清这件事,就要做好完全准备不是吗?”
陆思榕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听到对方继续说: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我们需要准备的就是道歉声明。赵淮钰肯定是要承担责任,但院长如果真的对这件事......”
院长点点头,声音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那般:
“我如果当年真的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也会道歉,并且......我想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我自己辞去这个位置。只是......应该是不存在这种情况。我或许是老了,记忆力不好,但这种违背道德准则的事,我相信自己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