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他做什么,闻浅就把头偏向一边, 压着声咳了起来, 偶尔还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干呕, 听着都觉得难受。
他赶忙抱着闻浅顺气。
闻浅咳了一会儿, 逐渐安静下来, 默默调整着呼吸。
季辞远见闻浅的情况好转了一些, 手臂发力,让对方缓缓靠在自己身上。
他一边轻拍着闻浅的后背, 一边自言自语一般说着话, “这是做噩梦了吧?我偶尔也这样,就上礼拜, 我还梦见高考语文作文写到一半老师就要收我卷子, 直接就给我吓醒了。”
“还有一次, 我梦见自己遇上龙卷风,那东西跟长了眼一样不卷别人光卷我, 卷不到我就跟着我屁股后面跑。撵着我跑了大半个晚上,我才被卷进去吓醒,给我累够呛。”
季辞远碎碎叨叨地说着些有的没的, 其实他也想过说些更肉麻的话, 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闻浅过去那么多年, 都是多难受都要自己扛着的性格。即便对方现在努力在转变,但肯定还是不习惯有人一直在旁边嘘寒问暖。
他知道闻浅喜欢肢体接触, 那他就尽可能多的跟对方贴贴。
正讲着第七个惊悚梦境的时候, 他感觉闻浅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地颤栗了, 才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好些了吗?”
“恩,”闻浅隔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应了一声,接着问道,“所以那个丞相篡位成功了吗?”
季€€梦见自己是傀儡皇帝€€辞远:“……成功了。”
不给对方再追问的那个丢人梦境的机会,季辞远摸着闻浅的侧颈,“怎么办闻浅,我感觉你好像在低烧。”
“没事,烧一会儿自己就好了,”闻浅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小远。”
“恩。”
闻浅的语气不悲不喜,仿佛说的事情跟自己无关一样,“我感觉好累,但是又睡不着。”
“咱们说一会儿话,”季辞远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揪在一起,但表面上不显,“说着说着,你就能睡着了。”
“好。”
季辞远纠结了半天,也想不出在眼下的氛围下两个人聊点什么好,最后只是干巴巴问了一句,“你以前,也会这样吗?”
“以前,其实还好。”闻浅喃喃着,“非要说的话……就是偶尔会失语,也就是突然间不会说话了,还挺神奇的。”
季辞远想想就知道,那种失语体验,给人的感觉绝对不止“神奇”二字。
这一瞬间,季辞远仿佛也有些失语,因为一切安慰的话,在眼下的场景中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医生总说我那是躯体化症状,我看倒是未必。”
闻浅继续慢悠悠地说着,“认识你之后我停了很多药,好多症状就跟着消失了。”
之前闻浅给季辞远的感觉,更多的是身体层面的不适,现在跟对方说着话,季辞远才真切的感受到,闻浅的脑子里是乱的。
前面刚说完自己平时还好,只是会失语,后面便讲停了药之后好多不适的症状都消失了。
闻浅清醒的时候,说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明显前后矛盾的现象。
“最开始几天感觉还挺微妙的,”闻浅忍着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搅一样的头痛,感叹着,“大概就是活了那么久,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当个人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闻浅浑浑噩噩地想着。
过去病得昏天黑地的,也不觉得怎么着,现在过了几天好日子,才遭了这点罪,竟然就觉得无法忍受了。
闻浅靠在季辞远的身上,隐约能闻到对方的信息素。虽然他脑子基本上是掉线的状态,但闻到信息素后通感的行为,似乎并不怎么费脑。
看了一会儿通感后形成的画面,他总觉得季辞远眼下除了担心之外,还夹杂着别的情绪。
“你现在不高兴,”闻浅感受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为什么。”
季辞远正想着些有的没的,被闻浅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打了个措不及防,“怎么突然这么问?”
然而闻浅只是倚着他,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我刚刚,”季辞远摸了下鼻尖,“只是在想,可惜咱们没能早认识几年,不然你能少受多少罪。”
“恩,”闻浅应了一声,“还有呢。”
季辞远:“没了啊……”
闻浅轻叹了一声,没精打采道:“小远,我现在是真的不太舒服,不要再让我费精神套你的话了,好吗?”
“可是我的确没有不高兴的地方,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闻浅不吭声,只是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垂眸寻找着床边的拖鞋,一副要走的样子。
季辞远哪能遂了闻浅的意,赶紧把对方重新拽回到怀里,解释道:
“其实真的没什么,就是想着咱们能交往,主要还是因为我的信息素。”
“但又想着,这个人未必就得是我,别人要是有我这个信息素,表现的未必比我差,别人还不会惹出那么多麻烦事……”
季辞远也不知道闻浅判断他没说实话的方法是什么,虽然知道实话实可能会让闻浅生气,但他怕再糊弄下去,闻浅会更生气,干脆破罐子破摔,想到什么就都说了。
结果他这边该说的都说了,闻浅那边却是没反应了。
“闻浅?”季辞远有点慌,他推了推闻浅,“我那就是半夜矫情,胡思乱想的,你别生气啊。”
随后又非常小声地补上了一句,“这也是你非得问,我才说的……”
“头疼,你别晃我。”闻浅应该是开始困了,昏昏沉沉的,所以语气听上去总是很平,“我就不应该现在跟你聊这个。”
“刚刚想了好久,要怎么反驳你,好长一段。”
“结果还没想完,就开始想不起来你到底说了什么,搞的我想反驳你。”
“然后这么一打岔,刚刚那好长一段话我也想不起来了。”
虽然闻浅惨兮兮的,但季辞远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想笑。
“最要命的是我现在就这样,醒来之后肯定会断片。”
“断片然后……反正是我吃亏。”
随后闻浅大概也没力气想明白为什么是他吃亏,但总归想要努力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于是平平淡淡地骂了一句,“操。”
季辞远噗嗤一声就笑了,没头没尾地想到了最近在小说里看到的,“笨蛋美人”的人设。
他原本对这种人设无感,结果见了闻浅说了后面忘了前面的一通操作,突然就能get到这个人设的萌点了。
季辞远就这样自然而言地把之前的那些矫情想法抛到了一边,努力将“笨蛋美人Omega”人设,和闻浅的形象进行一个重合。
不想还好,一想季辞远就笑到停不下来,整个人就是一个“好怪哦,我再看一眼.jpg”的状态。
“虽然我不明白你在笑什么,”闻浅甚至还在旁边非常符合人设地搭戏,“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哎呀,就是脑补了一下,如果你是笨蛋美人的话会什么感觉。”季辞远给闻浅揉着太阳穴,仗着闻浅肯定断片啥都敢说,“笨蛋美人你知道吗?”
闻浅:“……知道。”
“乍一想只觉得猎奇,但是仔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笨蛋美人的颜值反而更胜一筹。”
季辞远越想越远,“因为什么都弄不明白,所以跟谁都插不上话,笨蛋美人只能漂漂亮亮地找个地方安静呆着。”
“就算有人跟他搭话,他也只会说‘恩’,‘好的’,‘我不知道’,糊弄三连。”
“相比之下你就不是这个画风,你这边肯定是那种‘挺好看一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虽然脸都是同样好看的脸,但你这边被嘴给耽误了啊。”
闻浅:“……你最好祈祷我这回真的能断片。”
然而季辞远压根就没当回事,他刚刚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就闻浅现在这个状态,大概率都没完全听懂他在胡扯些什么。
听懂了也没关系,就闻浅现在这种说了前句忘后句的状态,不断片才有鬼了。
到这季辞远就觉得差不多了,然而脑补这个行为,不是自己想打住就能停下来的。
他的思绪宛若脱缰的野马,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起来如果现实中闻浅真的是这么一个人设,他们两个会发生什么。
接着他就意识到,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他当初之所以对闻浅感兴趣,是因为他是闻浅的粉丝。而他之所以粉上闻浅,有对方游戏打的好的因素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闻浅那种……恩,不当人的个性。
季辞远感觉自己之前的矫情突然就不攻自破了,不要说相同的信息素,换谁来都一样,哪怕只是换一个性格,都会变得非常不一样。
“我再帮你按一会儿,困了就睡吧,”季辞远继续帮闻浅按摩着,“睡醒头就不疼了。”
“好。”
*
季辞远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在梦里他置身于一片花海,微风拂过,花海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花朵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明媚。
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直到€€€€
第二个太阳升起来。
季辞远:?
随后,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晃神的功夫,天空就挂满了太阳。
热就一个字。
就在感觉自己要被烤化之前,他醒了。
他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闻浅信息素的味道。
闻浅虽然对自身的信息素过敏,但更多的是对血液里浓度过高的信息素产生过敏反应。
发情期间,空气中溢散出的那点信息素,闻浅即便闻到也不会出什么事。
但现在空气中的信息素,明显不是闻浅无意中溢散出来的,而是而长了眼一样,专门朝着他鼻子的方向飘的。
季辞远有种不妙的预感,扭身就看到对方就在旁边侧躺着,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对方的眼神澄澈且清亮,季辞远这辈子没见过对方这种眼神,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睡傻了,人格都升华了。
“闻浅,你又开始发情了,你知道吗?”
闻浅:“恩。”
“那你能控制一下信息素吗,后劲儿有点大……”
闻浅:“好的。”
虽然对方的回答无比正常,但季辞远脑内莫名开始回荡昨晚自己满嘴跑火车时说的话:“就算有人跟他搭话,笨蛋美人也只会说‘恩’,‘好的’,‘我不知道’,糊弄三连。”
季辞远甩甩脑袋,觉得自己是想太多。扭头看向闻浅,对方的眼神依旧清亮,清亮到仿佛……
仿佛被传说中的笨蛋美人魂穿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