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是在老家吧。”
“他没有别的地方去了。”
很快,芜溪镇就到了。
很小的一个镇,随便一个邻居都能掰着指头数出亲戚,盛怀谦很久没有回来了,依旧不少老人认出他,围着他询问他爸爸怎么样,他弟弟怎么样,又免不了打听盛琥的事情,盛怀谦在外人眼里一直是懂礼貌的,以往的时候他一定会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带着晏卫妄脚步不停,一直到家里。
房子还是十多年前的房子,年久失修,破旧得不能再住人了。
钥匙就放在房檐上面,盛怀谦很快便摸到了,钥匙上有灰尘,并不像被人使用过的地方,他和晏卫妄在里面找了一圈,果真没有找到温郁。
“他没回来?”晏卫妄比盛怀谦还失望。
盛怀谦沉吟着,忽然又想到一个地方,带着晏卫妄往他们家院子后面走,离得不远还有栋房子,比盛怀谦的家要新一些,也大一些。
“那是温郁爷爷奶奶曾经住过的地方。”温郁的父母结婚之后便和温郁的爷爷奶奶分家了,温郁爷爷奶奶没死的时候,温郁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住,后来去世便只能跟着爸爸妈妈住,不开心的时候会藏到这里来。
门锁上明显被碰的痕迹,盛怀谦凝眉,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客厅,卧室里都没有人,盛怀谦上了阁楼,阁楼上摆放着杂物,还有一口有些年代的红木大箱子,听说是温郁奶奶的嫁妆。
箱子很厚实,一合上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于父亲暴怒时候的温郁来说。
盛怀谦走到箱子前,听见了很清晰的呼吸声,拼命压抑的,急促的,惊颤的。
盛怀谦眼睛一闭,猛地拉开了箱子,然后便看见,走投无路的温郁缩在箱子角里,那么害怕,整个人都在抖,瞪大的双眼泪光闪闪,满是恐惧和脆弱。
就好像很多年前,温郁望着自己暴怒的父亲一样。
他在温郁人生中扮演的角色明明是和他一起缩在箱子里安慰他不要怕的人,为什么成了让他痛苦恐惧的加害者,盛怀谦的心开始抽疼,他做错了吗?
……
晏卫妄见温郁这样,倒也心生可怜,无意掺和到别人家的矛盾中的外人,不得不做起调解员。
他对盛怀谦道:“你弟弟现在状态不太好,让他静一静。”
盛怀谦没动,晏卫妄拉着他出去,递给他一根烟,盛怀谦没有吸烟的习惯,却也跟着晏卫妄点燃了,烟雾笼罩着,他们一同盯着对面厨房的砖缝,砖缝里长出了几株黄色的野花,静静地绽放着。
“既然你弟弟不愿意打掉孩子,那就留下孩子。”
盛怀谦瞪住晏卫妄。
晏卫妄又道:“留下孩子是有前提的,你让温郁答应和晏珩山分开,只要和他分开就可以留下孩子。”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且你弟弟又是一个从小听话的乖孩子,这样的人在认准了一件事后,反而更坚决,你还不如和他讲条件。”
“人生嘛,本来就是有得有失的。”
“再者,你要实在痛恨他肚子里的孩子,等生出来偷偷送人不就好了。”
盛怀谦慢慢平静下来,其实看温郁刚才那副可怜样子,他非要温郁打掉孩子的决心已经动摇了。
盛怀谦重新回到阁楼上,温郁还缩在箱子里,身体抖着,他靠近后,拼命地蜷缩,像是动物应激了一样,盛怀谦心又痛又酸,一出声声音都哑了。
“孩子你愿意留便留吧。”
温郁这才抬眼看他。
“前提是,你现在和晏珩山打电话讲,要和他分开,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报恩,你不喜欢他,希望他以后不要来打搅你的生活。”
“如果不愿意,我现在就带你去打胎。”
温郁哽咽地摇头,“不,不能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去伤一个人心呢。
如果是他听到晏珩山和他讲这些话,他一会会很难过的,他不要这样说。
“你不讲是吗?”
温郁拼命摇头,“不讲,不讲。”
盛怀谦额头青筋凸起,欲要发火的前兆,晏卫妄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弟弟聊聊。”
盛怀谦离开后,晏卫妄叹息一声道:“真是傻孩子,你哥哥现在在气头上,你按照他说先照做,让他消气,等你哥气过去了,你再偷偷去找晏珩山,告诉他前因后果不就行了。”
“不然到时候我帮你和珩山说,你是被你哥哥逼着才对他说那样的话,你不是真心的。”
温郁警惕而又胆怯地望着他。
“晏珩山没和你讲过,他父亲还有个弟弟吗?我就是他叔叔的儿子,晏珩山是我哥。”晏卫妄笑着对他讲。
……
晏珩山接了两通电话,一通是温郁的。
温郁在电话那头对他说,要和他分开,希望不要再打搅他的生活,说完这样的话后,温郁便挂断了电话,像是急于和他撇清关系,晏珩山坐在那里,在七月的高温里,浑身冰凉,脸阴沉的可怕。
接着是第二通,是晏卫妄的打来的,明显压低的语气,告诉了他温郁的地址。
为什么知道自己在找温郁,为什么他知道温郁在哪里,这么好心,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吗?晏珩山已经不在乎了,他让司机下车,按照晏卫妄给他地址开车过去。
即算是分开,也应该当面说,他要他当面说的,而不是在他找了他那么久,担忧了他那么久的情况下,来一通电话像是说花开了那样平常的语气说要分开。
不能这么残忍的。
……
宗珠路是一个岔道,它是去芜溪镇的必经之路,没有路灯,也没有监控,以往的夜晚里,几乎不会有轿车经过,更多是镇上年纪大一些的电动车和三轮车。
八点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这里,车主打开车门下来,围着车转了一圈,他一条腿走路是瘸的,很费力,几乎是在地上拖着的,确定了之后上车,然后关了车灯,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一辆打着双闪的幻影飞快地驶过来,黑色宝马在其经过时,猛地加速撞上去。
宝马的车头顶着幻影的左侧的车门,一直踩油门,直到将幻影撞翻压在了路旁边的大树上。
然后退回,猛踩油门,再次撞上去,直到幻影车头起火,才转弯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无情无义◎
张志是附近芜溪镇的农户, 时常往返与泾市和芜溪,这天晚上九点钟,他开着面包车从泾市回芜溪, 快到交叉路口时, 老远看见一团火红色的光,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人在那里点灯, 等看清后, 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辆被撞翻在路边的车, 火红色的光是车头着火了,他立即下车去看, 一看吓了一跳。
车门那里爬出来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男人的上半身已经出来,下半生还在里面,男人的眼睛闭着,还有呼吸, 应该是昏过去了。
车头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了,恐怕要不了一会儿就会烧到男人, 人命关天的时候的,张志也顾不得危险了, 拽住男人的胳膊将他往外拉。
直到男人的两条腿都出来,这个时候他存着一口气, 不敢停,又一直拉着男人离车几米远,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后,才浑身泄力瘫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 车头的火轰得一声着起来了, 整个车都吞没在火海中。
而张志的后背, 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如果他再晚一点,这个男人怕是要和车一起葬在火海里了。
……
夜里十点多,刚回到泾市的陈修明接到一通电话,半个小时后,他赶到了医院,抢救室里的红灯亮着,外面等着两个人,一个是马德阳,另一个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皮肤黑,粗糙,衣服有些脏,看样子是农户。
陈修明神情凝重,“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会出车祸?”
“我还想问你,晏总不是在s市出差吗?他怎么回来了?”
陈修明额角渗出冷汗,因为晏珩山打不通温郁的电话,早上匆匆赶回来的,马德阳不知道晏珩山回来了,也就是说晏珩山直接去找了温郁,没有回公司,也没有联系马德阳。
“晏总的司机呢?”
“我刚打过电话,正在赶来的路上,他说,晚上七点多晏总接了通电话,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张志看他们两位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样子,再一联想刚才他救的那个人,虽然血迹斑斑的,但也不难看出富人的矜贵来,他担忧这两人赖上自己,又将刚才说过的话和陈修明讲了一遍。
“老板,事情是这样的,我八点多钟的时候从泾市回家,然后看见你们老板的车撞翻在了路旁,车那个时候已经着火了,你们老板的下半身还卡在车里,我赶紧下车将他从车里拽出来,刚拽出来,车轰得就着了。”
“然后我就赶紧打了120,报警。”
“你有看见其他的车吗?”
“没有,但是我看那个车门,凹陷的很严重,一看就是被别的车撞了。”
晏珩山的司机陈叔赶了过来,他在晏家做事做了很多年了,听到晏珩山出车祸吓得脸都白了,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听到晏总接了一通电话,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反正挂了电话后,晏总就让我先回去了。”
芜溪这个地方陈修明有印象,是温郁的老家,那一通电话应该是温郁打来的,然后晏珩山去芜溪的路上出了车祸,可是好端端的,温郁为什么要去芜溪?
车子有明显的撞击痕迹,那就是人为的,按照张志所说的,那条路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人经过,也没有监控,简直是犯罪的绝佳地点,晏珩山并不是普通人,在接管晏氏后,大大小小得罪了许多人,不难让人怀疑是有人利用了温郁想而想要谋杀晏珩山。
陈修明最先怀疑的人便是晏保宁。
“晏珩山的爷爷知道了吗?”陈修明问马德阳。
马德阳沉重地点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他老人家。”
不多时,腿脚不便的老人便赶来了,当年晏珩山父母车祸便让晏老爷子备受打击,这次晏珩山出车祸陈修明以为他也会消沉,倒是没想到晏老爷子除了憔悴一些,还是往日威严镇定的模样,询问了晏珩山出车祸的时间和地点,在明确的知道晏珩山是被撞了之后,立即吩咐下去,晏珩山出车祸这件事情不许走露风声。
……
车站里,盛容张望着,不多时看见两个身影,他快步走到出站口,接住了他们两个。
其实也才几天,温郁脸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太好,很苍白,杏眼有些肿,应当是哭过了,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盛怀谦已经告诉盛容孩子不打了,其实盛容也赞同不要打掉孩子,他是有一些迷信的,总觉得流产就像谋杀了一条生命,以后说不定要遭报应。
到了家,他把从早上便开始炖的鸡汤和鱼汤端出来,给温郁盛了很大一碗,让他快吃。
盛怀谦先端到自己面前,吹凉了才给他,温郁舀了一勺放入嘴里,原本失神的表情忽然难过起来,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流,知道他怀了孩子的盛怀谦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么可怕,那么狰狞,可是现在的盛怀谦看起来又很爱他……
盛容看他哭了,着急道:“孩子生下来就生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三个孩子我都养活了,再多一个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和你哥哥商量好了,先给你休学一年,等一年后你继续上学,不管怎么样,学肯定是要上的。”
吃完饭,盛容便让温郁去休息了,温郁躺下却睡不着,难过地失神片刻,去衣柜里找出了晏珩山的外套,枕在脑袋底下……
昨天晚上和晏珩山打完电话,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晏珩山就像消失了一样,温郁不知道他现在回泾市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盛怀乐偷偷地进来,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温郁的手机,“小郁哥哥,我趁着哥哥不在,把你的手机拿过来了。”
“你快给那位叔叔打电话吧。告诉他你有小宝宝了,然后你们就可以结芬了。”
温郁被盛怀乐这样直白的话说得脸红,忽而又难过起来,“不是,所有人都会期待,宝宝出生的。”
“啊,那位叔叔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宝宝吗?”盛怀乐瞬间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