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气隐隐有几分卑微。
场中有人小声说:“多情剑也来了。”
“怎么可能不来,轩辕小姐温柔美丽,他总要见见的。”
“民间流传的品芳谱上,不少美人都是他曾经当众品鉴过的,剑术非第一,多情当真实属第一。”
“这你也敢说?”有人惊愕道。
“怕甚么,他怕心里听得高兴的很。”说的人明显颇为了解他品性。
白衣少年听得出神,拉着粉衣女子小声道:“你可要离嘴甜男人远点,嘴巴甜的都能骗人的很。”
李潇水听到这里,暗想他哪里骗人了。
他摇了摇折扇,语气轻描淡写,接上了前面的话,道:“失礼算不上,只是东域隐世高手层出不穷,你家的小辈也不应过于小觑其他宗门。”
这话看似是好心,实际听得钟厉脸色涨红。
青虹宗的崛起倚仗年龄较大的长老阎道远,真崛起的年岁并不长。再说,谁不知道阎道远昔年是个拜了多家小宗门的流浪武者。
若他小辈都不屑小宗门。
那昔年求武诸小宗门,可谓能屈能伸,丢的下脸面,这才大器晚成的阎道远算些什么。
在场观客哪有听不出这其间涵义的。
殷景山已然下台。
他步履略慢,神色平静。袖箭射来时,他随手一挥,打向来时之处。
殷景山目光眺向不远处被人扶住将近咬碎牙齿的阎远,眉宇间有着不容他人评判的气质,像是剑出鞘时的冷光,青幽幽的,甚是煞人。
李潇水皱眉,“暗箭伤人,本就不该。你家这位,实在该好好管教一般。”
阎远依旧不服气。
钟厉按住他的肩臂,开口道:“远哥儿,不得无礼。”
据他所知,这位地榜上的“多情剑客”出手虽不算多,亦是不知何门何派出生,平生最好美色、品鉴美人,可他逃过了南域隐杀门宗主萧断魂的催魂掌,逃过了剑阁旁的玄冰府圣女的玄冰气,更在北域同两峰之一的宗子结交。
谁敢小觑他。
白衣少年拉着粉衣女子,小声道:“想不到他这名号,还颇有威力。”
单玲珑笑了下,说:“那自然。”
白衣少年难得苦着脸,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让藏锋走了,他若在这里,让他报出个名号来,指不定求着我们呢,哼。”
他可记得那阎道远昔年还得过那木头指点过。
他心里怒骂小辈猖狂时,低下的头颅却被抬起,上方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话:“记住这个人,让他……”
未尽之语似在说,让他杀了他。
刚刚那道袖箭是朝自己来的,白衣少年忽得想起这件事,便眉眼弯弯一笑,看向黑衣少侠。
他心想:等过了这副本,他自己杀了便是。他平生处事,向来只求尽兴,从不留隔夜仇,直接找上宗门完事,呵呵。
殷景山放下手,收回袖中。
他转身挡住少年的身影,将目光掠向视角中心,忽得额间轻轻一拭,竟是少年捏着个白帕,快速收了回去。
少年小声道:“少侠,你汗有点多。”有点影响形象了。
殷景山眉头稍平,随即却是发出一声淡淡的询问,“你平时对谁都这般的吗?”
少年略呆了下,想:哪里啊。
他只是有些习惯如此,他好嫌弃出汗的。
可他也无法细究,只见许是眼看着好好的比斗暂停,场面如此,神剑山庄之主轩辕不伤也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
他穿着件暗红色夹金的衣袍,贵重至极,可每说出一句话,喉咙间便有几分隐隐的咳声。
想来前两年他的突破失败,不仅导致境界倒退,伤势更是不小,至今都未修养好,已然有几分颓然姿态。
轩辕不伤站的地处,阳光不入,莫名阴暗暗的,说出的话倒是宽厚,温情,“这比武之事,应当切磋为主,切莫伤了和气。习武练武,本也只为追逐武道,以求超脱。天下之大,我们今日集聚一堂,倒也是一大幸事。”
“这位少侠,你不过二十余岁,这般年纪这般修为堪称……想必未来定是位列地榜。”
他将目光投向台下黑衣少侠,口中夸赞道。
李潇水皱眉,这是实话,也是吹捧。
成长起来的天才被害的不少,若无真正的实力能够横走江湖,还是低调为妙。
轩辕不伤毕竟是前地榜高手,声名颇盛。有他这句话开口,一时间台下众人都有些惊呼,感慨。年纪竟这般小。
那位天机门的采风先生更叹了句,“后生可畏。”
东道主开口,缓和气氛,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比斗双方去了各自的休憩场地,场面一时间平和不少。
这场比斗后,接下来的几场倒有些黯然失色之感。
休憩地是布置了矮榻,吃食。
殷景山将师弟莫峥扶稳,伸手按住后背替他调息。幸好真论伤势来看,他这位师弟莫峥看起来较重,可受的多是外伤,较好休养。
反倒是他自己会麻烦些。
收回手掌,殷景山闭目不语,运起心法。
“师兄,你怎么样?”等了一段时间,单玲珑有几分担忧问。
她眼光余光望着远处那阎远的神色愤恨不平,心里只想:若不是为了师门,少惹是生非,她早就废了此人。
“没事。”
殷景山回道,他眼神沉静,如积雪素沉,于人群中颇为醒目。
他其实也受了少许内伤,只是他向来不动声色,且惯会忍耐,很难看出他的状况。
李潇水走过来,道:“我这里有枚护心丹,对于调理内伤再好不过。”
他拿出一瓶小小瓷瓶。
殷景山本想拒绝,他的功法是水性居多,疗伤,调养本就最佳,不用药也没多大关系,不过多花费些时间。
少年却一把拿过,倒出一粒,直接塞进了他口中。
“殷大侠,你不要同他客气嘛!他家大业大,又不缺钱,不用白不用,这丹药可好了呢?”
“是不是嘛?”
少年那双灵动眼睛直瞪着人。
李潇水嘴角抽了抽,这话语气说的像是冤大头的东西不用白不用。明明这药可贵了,他用着也很节省的。
殷景山有那么一瞬间依旧处于怔然之中。
少年的手指用力地剥开他的唇,明明强硬,却柔软,沾着少许清淡的香,塞进了他的唇舌,一触而离。
他并未立刻吞下丹药。
唇角微微抿起,像是含住一块宝物般,舍不得吞入腹中。
“师兄,你先调息,我看着。”单玲珑出声道。
殷景山看了眼她,说了句“好”,便盘坐下来了。这休憩地方离比武台较远,可也有不少观看的人。
闭上眼睛。
沉心静气,似乎其他的一切都消散于此刻,唯独胸口微胀的酸涩感莫名地跑了出来,有些东西本是不应该的。
他听到一声略显懊恼的低声呢喃:逞强做什么?
这声音清淡,悠扬,甚至有几分隐含的柔软,温和意味,像是对孩子的包容和宽厚。
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所开口,可很快这声音伴随着轻盈脚步声消失了,他只听到了一段对话。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难道……我很坏吗?”
正在不耐烦,望着一角发呆的方少怀,听到这话就差没像个兔子一样逃窜离去了。
少年很是烦恼。
他小声道:“我自认为是个地道不过的良民,平日里只去说书人那里听听书,此外就是田里偷几个梨。”
方少怀留在了原地。
他已然听到了耳边恨恨的声音,出话道:“你若敢逃走,我就让藏锋把你抓过来。”
五方城城主方少怀眺了一眼摇着扇子看好戏的好友,满肚子的郁闷、难受无处排解。他都躲得远远的了,怎么还会被找上。
他可不敢招惹这位小祖宗,他哪里敢靠近一位宗师的身边人。
等等,方少怀看着其他人似乎都如常,倒是那粉衣女子笑着说:“你还偷梨吗?”少年捂住嘴,很快小声道,“口误,真是口误。”
似是不被人相信,少年正经解释说:“那梨长在路边,不是他们家里的。我只是偶尔摘几个,谁知道他们都不让我去。”
方少怀自是清楚这事情,不免心里嘀咕几句。
你那还用偷吗?那不是每次去,都有人送东西。赶你是觉得你扰乱了他们女儿的芳心。
等等,那话,那话只有自己听得到。
想到这点,方少怀是真的僵硬了几分,这少年竟是会武的。一般来说,传音入密非后天巅峰武者不能传音。
这门手段对于武者的控制力要求着实太高。
可天底下哪里有十几岁的后天巅峰高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早该想到的,能让一位宗师俯首跟随的人。
“你好紧张啊!放轻松,轻呼吸,保持镇定,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胆小啊。”
“你想想你错过了多少机缘。”
“我是真的为你可惜啊,藏锋在时你都不努力抱个他的大腿,他见过不知道多少门派的武功,心法,天赋更是举世难寻。”
耳边传来的声音有懊恼,有奚落,更有看好戏姿态。
方少怀努力镇定起来。
他特么此生运气未免太好,普天之下先天高手往往坐镇绝顶宗门,甚少出宗门。
他……人在家中坐,还能被主动找上门。
“嗯嗯,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