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芒已经睡着了。
阮秋就这样赤脚站在浴室门口,隔着蕴郁的水汽和暖光看着熟睡的顾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走过去跪在顾芒床头边,手臂轻轻放在枕头上,极轻声地喊:“少爷?”
顾芒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阮秋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坐在顾芒身边,床榻浅浅塌了一小块,阮秋俯下身,贴的更近了一些,悄声:“少爷,你......”
他顿了顿,红着脸说:“还,还......醒着吗......”
到底没法把那羞人的俩字说出口,只能装模作样问人醒没醒着。
可阮秋没等到回应。
夜里静悄悄的,顾芒也静悄悄的,他说的话搁在空气里,像阵吹过的小风,没有人会回应风。
阮秋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怎么,他松了口气,又看了会顾芒睡着的脸,终于起身。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被人拉住,随即后背一软,跌进顾芒的床里的。
谁都没说话,顾芒的气息重新平稳下来,他睡着了。
阮秋浑身僵直着,屋子里太暗了,他心里深深埋着的,压抑已久的冲动邪恶地冒出来,促使着转过身,主动地抱住了顾芒。
和想象中的,不,比想象中的更加温暖。
他们相拥而眠,壁灯五分钟后自动熄灭,黑暗里,顾芒唇角微微勾起来。
第二天一早,阮秋醒来的时候,是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直觉感觉顾芒会等他,洗漱完后下了楼,外面果然是顾芒的司机。
司机对阮秋点点头:“阮秋先生,少爷让我问您您想去哪儿都可以,可以去找他也可以回去。”
阮秋不自觉握紧拳,“我不回去。”
司机点点头,给阮秋开了后车座的门。
车行驶地很平稳,一路却越来越崎岖,似乎行驶到夏威夷某个岛屿的山区。
阮秋有些疑惑:“我们去哪?”
他一个人坐在不太熟悉的地方本能地有些不自在,又问:“顾......少爷他在哪?”
司机说:“到里面一些就能看到了,少爷今天说是有大事。”
于是车子顺着一条无比偏僻狭窄的小路驶到一个类似废弃工厂的地方,附近的树林茂密,正是植物生长最好的时候。
阮秋下了车就感觉身上附上层黏腻腻的汗,这里太暖太湿了。
他走过那条车开不过去的羊肠小道,进了里面,路开阔起来,在丛林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玻璃集装箱似的大空间,如同土地上凭空出现一个箱子。
少爷,会在这种地方?
阮秋推开门,本以为按照顾芒的性子,就算外表再普通,里面也该是极为繁华的,不想里面称得上家徒四壁,墙刷地白,但隔年经久,有些蜕皮了,本就箱子似的房间更显得简陋,整个房间被分为左右半边,中间隔着帘子。
左半边只摆着一个沙发,另外半边隔着帘子,阮秋看不见。
他向上看去,这间集装箱的吊顶很有艺术感,玻璃的,折射的光线巧妙地很,此时映在帘子上。
好看,阮秋画了那么多画,烧了那么多玻璃,其实心底也想过做一个这样的吊顶,不过没有机会。
阮秋忽地心跳的很快,直觉告诉他顾芒有秘密,这个秘密被他一个人看到了,极有可能只有他一个。
他轻轻问:“少爷?”
帘子被风吹地动了一下,里面没有声音。
阮秋走上前,抓住帘子一个角把它掀开。
玻璃吊顶折射的管线毫无保留地映射进来,在这沉闷无趣而简陋的集装箱里,在帘子的另一侧,竟然是春色满园的。
各色花开着,绿萝,吊兰,月季,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花草草,甚至还有黄灯笼似的小橘子,它们从玻璃吊顶一路垂髫到地上,阮秋能看到阳光里花粉如尘土般飞扬。
伴随着他掀开帘子,里面的“花朵”腾飞起来,阮秋瞳孔微微收缩,看着这些蝴蝶在阳光下起舞。
顾芒正蹲在地上,盯着一个小盒子。
“少......”阮秋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见顾芒侧过头来,玉葱般的食指覆到唇上,示意他噤声。
一只透明翅膀的蝴蝶正好从顾芒耳后飞过来,短暂地落在发丝上,又旋转般朝玻璃吊顶飞去。
阮秋觉得晕眩,艺术的心憷动,他被这如有实质的美丽美地脸颊生红,灵魂好似也跟着这些蝴蝶们旋转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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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脱
阮秋轻轻俯下身去, 跟着一起蹲在地上,目光掠过那个让顾芒目不转睛的小盒子,里面是很多的茧。
土绿色的, 灰黄色的,铁锈红的......颜色各不相同, 却同样的灰扑扑的。
有些丑。
它们被倒吊在玻璃盒子的湿润纱布上, 都在轻轻抖动身体, 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阮秋眼睛微微睁大,用气声问:“它们要飞出来了?”
顾芒回应的声音同样也轻:“还需要几分钟。”
阮秋不知道这几只灰扑扑的茧和外面散养的蝴蝶相比有什么不同,非要放在玻璃里, 可能很漂亮?
有点期待。
阮秋微微屏住呼吸,看着那些灰扑扑的茧里蠕动的小生命, 他蹲的姿势很用力,上半个身子发木发麻, 刚想动一下, 垂髫的绿萝上就飞过来一只绿翡翠色的蝴蝶。
他本能地一惊,忙想要躲, 却被顾芒拉住, 下半身不受控制地跟过去, 就倚在顾芒怀里了。
阮秋猛地抬头看顾芒,对方却对自己的行为毫无察觉, 仍然盯着那个小盒子。
好像他们这样搂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出来了。”顾芒突然说。
“什......”
“啪嗒”一声,盒子干脆利落地被打开, 那些灰扑扑的茧里不约而同探出来翅膀。
那翅膀, 和阮秋以为的五彩斑斓截然不同, 而是比它们的茧更丑陋, 更普通, 更加灰扑扑的,黯淡无光的样子,颜色暗沉,是灰黑色的。
阮秋茫然地看着它们伸展出羽翼,他不知道蝴蝶竟然还有这么丑的。
也许顾芒事前并不知道它们的样子,养出这么丑的蝴蝶,少爷会不会不高兴?
阮秋仰头看去,顾芒仍然在盯着这些正在破茧的蝴蝶,反而比之前更加聚精会神了。
从前不管在一起的哪个时候,顾芒眼睛里都是只有自己的,虽然很幼稚,但阮秋有点吃醋了。
顾芒正专注看着那些蝴蝶,感到手腕的袖口被人拉了拉,他随之看去,正对视上那双琥珀色的猫眼,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自己,情绪全在那双眼睛里了。
他心里有些失笑,说:“不觉得它们很漂亮吗?”
阮秋有点怀疑他的少爷是不是有什么红绿色盲?不对,黑白色盲?
这园子里散养纷飞的哪只蝴蝶不比这些灰扑扑的家伙们漂亮地多?
虽是这样想,阮秋嘴上口是心非地说:“还可以吧。”
“咔哒€€€€”
第一只蝴蝶的茧壳掉下来了。
当是正午,夏威夷的阳光最灿烂的时候,光从玻璃吊顶透视下来,阮秋才发现这间貌似简陋的集装箱位置极好,光一丝不漏全部倒映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
灰扑扑的黑蝴蝶沐浴着阳光吸收着能量,好半天没有动。
阮秋托着下巴,看着它发呆,本来觉得它丑陋,才发现阳光洒在那漆黑的翅膀上倒是渡上了一层光泽,像顾芒那辆劳斯莱的漆黑车身。
在二人的注目下,那只蝴蝶也如舞台上的演员般自豪起来,迎着光打开羽翼,当那两片紧紧粘合在一起的翅膀缓缓展开时,阮秋的眼睛也跟着一点点睁大€€€€
当那只黑色蝴蝶完全展开羽翼时,他才看到,在那灰扑扑的翅膀背面,是碎钻般亮晶晶的光点,一扇一合之间,黑色与光点交相辉映,像黑夜里眨眼的漫天繁星。
除第一只外,另外的那些蝴蝶们也展开羽翼,无一不一开始只展露黑扑扑的外翼,完全伸展时方见其美。
它们吸饱了阳光,展开翅膀欢愉地蹁跹起来。
这下轮到阮秋眼也不眨地盯着它们了。
顾芒笑着站起来,说:“它们从茧里出来很累的,所以现在是午餐时间。”
阮秋不舍得眨眼,问:“它们吃什么?花粉吗?”
顾芒摇摇头,拿来一管喷壶,把里面调稀的蜂蜜水喷在一朵兰花上,递给阮秋说:“拿着。”
阮秋顺应着拿起那朵兰花,那几只黑,不,应该叫星光蝴蝶就扑朔朔地飞过来覆到花朵上,吸食着蜂蜜水,有几只饿昏了头,落在阮秋的肩膀上。
阮吓得动都不敢动,求助地望向顾芒:“少爷,怎么办?”
顾芒笑:“又不是虫子,不会咬你。”
阮秋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去,那只蝴蝶就朝他飞来,阮秋“啊”地叫了一声,紧紧闭上眼,没有感受到什么扑在脸上,睁开眼,它落在他的发梢了。
阮秋眨眨眼,笑了:“好玩。”
他低头看着这些蝴蝶在兰花上吸食蜂蜜水,“少爷,为什么要把它们的茧子关在玻璃里?”
顾芒又摘了几朵花给它们喂食,“这种蝴蝶的茧很脆弱,容易被吃掉,就给放到玻璃里了,之前一直是托人照顾它们,这次回夏威夷,就自己来了一趟。”
阮秋手里捧着兰花,漂亮的瞳仁被光照的剔透,看起来很有童真,他问:“这是少爷的秘密基地吗?”
“......也许吧。”
他走过来,和阮秋一起看那些蝴蝶:“很漂亮对不对?”
阮秋想到一开始他还嫌弃他们丑,说:“嗯,漂亮,唔......”
他想了想,有些不解地说:“不过其他的也很漂亮。”
翠绿的,银黄的,嫣红的,为什么少爷唯独对它们这样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