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该喊我叫叔叔。”
“不!”霍今鸿果断拒绝,心想叫哥哥是平辈,叫叔叔就低了一辈了,“应该叫哥哥,三十多岁的才叫叔叔。”
白项英不知可否地转过头去。
此刻接近傍晚,窗外天色发红,他忽然想念起一个多钟头前浸泡在水里的清凉的滋味来。可惜一同回想起来的还有在烈日下被打开身体的痛和不堪。
他学着去习惯被灼烧的刺痛,可当愈合后又介意那留下的伤疤。
霍今鸿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什么“要叫哥哥不能叫叔叔”,仿佛在他眼里这是一件极其重要和值得商讨的事。
白项英听了一会儿,觉得应该马上把他赶回后院以换得永久清净。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但是有旁人在的时候得规矩点。”
第11章 10 送你上西天
霍岩山没打算真的让霍今鸿入营,就算从最低级的小兵喽子开始做起,他这年纪也起码还要等三四年才够格。
但要是整天关在宅子里当个勤务兵那实在是没什么奔头,加之这阵子他那豆芽菜般的身材有点发育的迹象,就先让他到营里去当个见习小兵,跟着队伍操练操练。
霍岩山叫顾长海下个月带他过去,不料还没到下个月就发生了意外。
说是意外,实际上也算不得有多意外,无外乎就是后院的小兵蛋子见霍今鸿刚来就受到司令额外优待,心里不平。
自从那日霍岩山来过一趟,众人更加确信这来历不明的小子“不简单”,是司令亲自挑中的,日后再没出息也比他们这帮干杂活的勤务兵强。
该认知使本来集中在霍今鸿身上的炮火稍稍转移了一部分到白项英身上。因为司令看中谁旁人不好多嘴,要想发泄不满只能找一个相对安全又有点关联的替代品。
于是白项英再次成了后院那帮没事干的小兵饭后调侃的对象,调侃的不是他跟霍岩山的床笫之事,而是“大兔子找了只小兔子一起来讨司令欢心”。
这属于是毫无根据的谣言,霍今鸿并不是白项英找来的,而且跟“兔子”八杆子扯不上关系。
然而小兵们嘴碎起来不需要根据,在他们看来司令就是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给笼络住了。前者是靠身体,后者不知道靠什么,总之就是各有各的“本事”。
霍今鸿虽然并不能听懂他们说的每句话,但光靠前后文也能猜出个大概意思。况且每次他去厨房拿饭那几个以王二东为首的好事分子就冲他挤眉弄眼的笑,还故意把那别有所指的话讲得格外大声,想听不清楚都难。
终于有一天他拎起食盒往灶台上一磕:“眼红个屁,有本事你们也跟白副官一样!”
“跟他一样?我们可没本事跟他一样!”说话的是刘根全,霍宅里管饭的炊事员。
另几人见状帮腔道:“可不是,白副官的本事一般人学不来!”
“想学也得人愿意教啊!”
“大热天的暖被窝,暖完被窝暖几巴,没见过这么敬业的。”
“听见没有,小子,你要跟白副官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霍今鸿呆立在原地。这回他听懂了,加上原先听到过的一些隐晦的话,原来小兵们经常说的“兔子”是这个意思。
“胡说!白副官不会做这种事!”
“哪种事?光荣的事啊!”刘根全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得意,气焰更加嚣张,“放心,白副官这么照应你,以后光荣也有你一份!”
霍今鸿低头往外走,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嬉笑。他在这笑声中穿过院子,闷声不吭地蹲在墙角吃饭,吃完抹抹嘴巴站起来。
回到灶房门口的时候他手里多了块砖头。小兵们已经吃饱喝足四下散开,于是他在一派祥和之中拎着砖头走到灶台边上,对准正在收拾锅铲的刘根全的后脑勺狠狠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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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今鸿拿刘根全开刀并非随机,而是考量后的结果。
刘根全作为区区一名炊事员在霍宅的地位并不算高,但因为掌管着一院子人的伙食因此人缘颇佳,通常挤兑霍今鸿的那几个人里除了王二东就属他最积极。
王二东是勤务兵里的“带头大哥”,打压他他就认了,况且从战况上来看他也并非完全处于下风。可刘根全算老几?
€€€€连个烧饭的都敢拿我开刷,往后岂不是随便来条狗都能骑到我头上来!?
霍今鸿虽然年纪小,但思维上自有一套固定的模式和标准,这是打小在土匪窝里就养成的“原则”。像这种被无名小卒戏弄的事是绝不能容忍的,不能容忍那就要给对方一些颜色看看!
手起砖落,随着一声惨叫刘根全歪倒在灶台底下,血从头皮里渗出来。
霍今鸿扔掉砖头,在四下响起的惊呼声中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心想:“笑啊,再笑老子送你们上西天!”
第12章 11 惩罚
小孩子毕竟力气小,那一砖头把刘根全拍得头破血流,但并没能送他上西天。
即便如此,霍今鸿光天化日动手伤人的事在第一时间被汇报至司令部。且因为事发突然,性质恶劣,消息直接越过小孙和白项英传到了霍岩山耳朵里。
霍岩山闻讯赶到家中,霍今鸿已被受到惊吓的勤务兵们关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关,他砸完人就自己回到房间坐着,因为不觉得这是桩大事所以也没想逃跑,直到看见霍岩山兴师动众地带人过来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王二东站在院子里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他其实并没看到惨案发生的全过程。那些个小兵调侃霍今鸿的时候他正好在院门口喂狗,回来看见刘根全的惨相暗暗替自己捏了把汗,心想要不是运气好这砖头指不定落在谁头上。
说起来兔崽子闷声不吭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专挑身材矮小看上去最“老实”的炊事员下手,真是又坏又狡猾。
霍岩山听完王二东的描述并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走到霍今鸿跟前停下:“为什么要杀他?”
“没想杀他。”霍今鸿老实回答,“就打了一下,不一定要打死。”
“干什么打他?”
“他欺负我,不给我饭吃,还骂我。”
“骂你什么?”
霍今鸿咬着嘴唇不说话。
那些用在白项英身上的不堪入目的词犹在耳边。他想问霍岩山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又不愿用自己的嘴说,仿佛说了就等于亲自参与了这场羞辱。
“骂我……是小兔子。”
围观的勤务兵纷纷开始辩解,霍岩山面色一凛,心里猜到了个大概。
嘴碎的小兵是该收拾,但眼下更要紧的是霍今鸿这小子……不愧是土匪窝里生出来的种,吃个饭都能给人开瓢,这算是刚露出点野性,不加紧管教等闹出大事就来不及了!
伤个炊事员对霍岩山来说不是大事,但连个兵都算不上的小子在自家宅院随手伤人,不让他吃点苦头不好给下面交代。
霍岩山当着满院子勤务兵的面把霍今鸿绑起来栓在树上,而后亲自拿马鞭把他抽成了个血人。
王二东那几个刚开始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看着看着都不吱声了。鞭子扬起来条条带着血花,实甸甸一声爆开来像抽在自己身上一样,光听就害疼。反倒是霍今鸿咬牙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仿佛那血不是自己的。
€€€€他皮粗肉糙,耐打,也不怕痛,只要不逼他认错这鞭子挨多少下都成。
霍岩山确实没打算逼他认错,严刑之下认的错约等于放屁,对待硬骨头打就完事了。
一顿鞭子赏完他把霍今鸿绑到院子中央:“你就在这儿跪着,跪一晚上反思反思,等天亮自己去找军医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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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岩山走了一个多钟头白项英才听到消息赶过来。这时候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只剩霍今鸿孤零零地跪着,满身血渍干成快糊在被抽烂的衣服上。
王二东见了白项英不敢多话,避重就轻交代两句就跑开了。
白项英走到霍今鸿跟前蹲下:“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惹司令光火了?”
“白副官……”霍今鸿“铁骨铮铮”地忍到现在,听见白项英的声音却忍不住想哭,伤口也一抽一抽跟着痛起来。
“我没有惹司令生气,是他们先欺负我。”
“听说你把小刘打成了脑震荡,你啊……再委屈也不能就这么动手啊。”
“是他不好,他活该!”
“你这伤,这么晾着怎么行,是司令叫你跪着的?”
白项英过来不是为了讨论刘根全该不该打,只是想看看霍今鸿怎么样,毕竟是霍岩山叫他“多看着些”的人,惹出事来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如今见对方哭哭啼啼完全是个孩子模样,他心一软,觉得司令不应该下此狠手。
“哥哥,我腿疼……”霍今鸿察觉到一丝同情的气息,立刻抓住机会开始撒娇。
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就是下意识的卖惨€€€€身上实在是很疼,能讨点安慰也是好的。
自从得到白项英的默许可以叫“哥哥”后,他有意无意的在两人独处之时用“哥哥”代替“白副官”。白项英不太在意称呼,但此刻听对方颤巍巍的这么叫一声,心中不知怎么的有点酸楚。
这声充满讨好意味的“哥哥”,分明是在向自己求助。可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厉害”,他只是名副官,霍岩山的一条狗,他帮不了他什么。
“你忍忍,我去找司令说个情。”
白项英叹了口气。他只能先这么安抚着,但至于能不能说下这个情则是未知。
“没关系的,哥哥,横竖跪到明天早上就结束了。”
“明天早上?”
“嗯……司令说跪到明天早上自己去找军医上药。”
白项英听了这话更加忧心了。霍岩山一生气就爱叫人罚跪,并且通常是打完了再跪。他自己就没少受折磨,何况霍今鸿还是个小孩子。
“我这就去劝司令,你先想想怎么认错吧。”
“哥哥,真的不是我的错,是刘根全他们说,说你……”
“说我?”
“没,没什么……”霍今鸿想起小兵们说的话,然而放到自己嘴里依旧是说不出口。
“今鸿,他们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两名勤务兵站在门后偷偷摸摸往外看,见白项英蹲在地上一副好言安慰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交头接耳的一顿讥笑。
白项英与霍今鸿离那两人讲话的地方少说有十六七米远,前者无所察觉,后者却是听见了动静,当即伸长脖子一记爆喝:“操你马的再说一遍!?”
门后传来“哐当”一声,是小兵被吓得后退两步撞到一起。
白项英也被吓得不轻,站起来张望半天才看清楚霍今鸿刚才那一嗓子是在呵斥谁。
“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他骂你!”
“骂我?”
霍今鸿憋足劲隔空骂娘,像蓄满了的水坝突然决堤似的。白项英实在是没听见半点声音,只得把小兵叫到跟前问:“你们刚刚说什么?”
小兵矢口否认:“什么都没说啊!”
“逼养的!”霍今鸿大叫,“再放屁老子让你头开花……”
“今鸿!”白项英听得心惊肉跳,赶紧低喝一声打断他,“别吵了……你听见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