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当这些话从江池渊口中说出,告诉他自己一直追求着的,所谓的自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时,他又会觉得恍惚。
真的不是梦么?
还是想给他一点希望,再把希望摧折,好给予更深的绝望?
时玖凛下意识抗拒,讥讽道:“怎么,是觉着我的罪已经赎清了是吗?”
“不”,江池渊出声打断,看向他的目光莫名真挚,甚至还有几分劝导意味“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亡者原谅你。赎不赎的清也不是我说了算。你欠他们的……怕是还不清了。”
那些可都是一条条鲜血淋漓的人命。他们堆积在一起经过时间推移,只会愈发沉重。
时玖凛语塞,有些气恼:“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教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你手上难道就真的干净吗?!那白曦算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就活该死在你手下是吗?”
江池渊抬手,掌心轻轻掩住脖颈处那抹细小的伤口,想起时玖凛那副杀伐果断的劲儿心底泛起一层苦楚。
他没有辩驳。
或者说,他知道就算是反驳了也没什么用。
江池渊垂眸,最后也只是极轻的,看似随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
时玖凛一愣:“什么?”
江池渊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还是无可奈何似的摇了摇头,把所有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留恋似的最后看了看印在床单上的星星点点污渍,脑海中遏制不住回想起他跪着用嘴清理这些东西的画面。
江池渊一直以为,他们还会有很多个三年。
算了,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只要他们都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那就终有一天还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那时双方会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
心脏逐渐被一点点扩大蔓延的空虚感充斥,他只觉得恍然。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他能碰到时玖凛,不用担心他会突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足够了。
时玖凛仍旧不信他的这些说辞,警惕异常。却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一心求死,着实是没什么东西可以让江池渊刻意撒谎来惦记,总算是松了口气。
反正他也早就跟垃圾没什么区别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江池渊咬牙,强忍住把他拉到身下蹂躏的欲望,把他脚腕处的东西解开。
他不是圣人。
他也不想这么轻易就把时玖凛推开。
这种时候选择放手看起来矛盾又可笑。
虚伪,荒诞。
在时玖凛眼中恐怕也和惺惺作态没什么区别吧?
江池渊紧盯着他的嘴唇,却还是打消了再扑上去撕咬他的念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并不在乎时玖凛恨不恨他的。
可身体不会骗人。
在被时玖凛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有种血液倒流,心脏发颤的错觉。
他又能作茧自缚多久。
就算是此时此刻,他也仍觉着大脑乱成一团,浑浊紊乱。
“好好生活,别再重蹈覆辙了……我放过你。”
“扑哧€€€€”时玖凛笑的用力,甚至眼泪都出来了,从眼尾渗出:“没有你我自然能好好生活。”
他心底没有丝毫类似于留恋的情感,只觉着今天晚上的江池渊格外莫名其妙。
怎么,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轮回后出来魂魄被夺走了吗?
江池渊握紧拳头,指甲尽数没入掌心,泛起尖锐的疼痛。
倒也是事实。
江池渊生硬的转移话题:“等天亮,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手腕和脚上的伤口,然后……”
然后就说再见吧。
时玖凛还是没忍住,忍着剧痛颤抖着抬手擦掉眼尾泪水,多问了一句:“治疗好之后好再送给你,让你重新扭断是吗?”
江池渊缄默。
现在的时玖凛浑身是刺,仿佛那个刚刚和他缠绵,帮他擦掉泪痕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真是蹬鼻子上脸,放肆至极。
若是平常,抽几耳光让他长长记性就好。
可他现在只觉得心疼。
“我不会再动你了。”江池渊低头,语气认真到像是在许什么天大的誓言。
时玖凛勾了勾唇角,挑衅似的看他:“怎么,我的Enigma竟然也有一天会对我手下留情?”
第92章 藏起来的爱意
江池渊惩罚性的在他耳垂处咬了一小口,声音嘶哑,不知怎的带着极其浓厚的眷恋:“你这人……浑身上下也就嘴和脾气是硬的了吧?”
时玖凛转过头不去看他,轮廓在月光笼罩下格外柔和,接着他的话道:“我哪硬哪软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江池渊怔怔地看着他。
许久才弯了弯唇角,扯出一个微笑。
有些悲凉。
时玖凛终于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跟疯了似的癫狂的模样了。
可这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活人气息却是因为马上要离开他而升起的。
他是在为能逃离他的禁锢而开心吧。
江池渊长叹一口气,掩住被月光刺到发涩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升起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想要把时玖凛压到身下狠狠蹂躏,让他的身体在自己手下残缺破败,让他那双眼睛只能看着自己。
但也想把他护在怀里,帮他挡住所有的刀剑,让他再也不受一点伤害。
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对时玖凛的那丝异样情感。
是爱吗?
他说不清。
如果是的话,那未免也太病态了些。
“时玖凛。”他毫无预兆的开口,唤他的名字,眸色发沉。
“嗯?”
时玖凛下意识转头看他。
却看见他目光悲戚,简直就像是一个濒死之人在看让他触不可及的未来那样。
带着期盼和绝望。
江池渊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紧张,他们僵持了许久,却只是听到他极淡地道:“没事。”
这样的爱如果宣之于口,那才是真的跟笑话没什么两样。
还是埋在心里,偷偷藏起来的好。
他深呼一口气,忽然有些不敢直面他们之间如今的关系。
这算什么,亲密无间的仇人吗?
误会和杀意相互交缠,难舍难分。最终酿出来的恨似乎也格外的纯粹深刻。
解释不清,改变不了。
天要亮了。
月色越来越淡,边缘处颜色糅杂在一起,泛着淡光。
时玖凛疲惫的闭上眼睛,没有挣扎,等待那道光洒在身上时那种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无助。
属于他的黎明要来了。
不管江池渊说的是真是假……但起码在这一刻,时玖凛坚信不疑。
就算是给他的一个虚假的,短暂的希望也好。
这场他一个人的黑夜持续了整整三年,他也等了这道光三年。
时玖凛捂住胸口,成功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掌心剧烈跳动。
震得他掌心都在隐隐发麻。
江池渊主动向后退了几步,拉开和时玖凛之间的距离,像是缴械投降那样笑着对他举起双手。
有什么金属物体从他掌心滑落,跌在地上时发出极为清脆的一声响。
是钥匙。
在光照射下边缘闪着光。
是各式各样的镣铐以及三号房间的钥匙。
“宝贝。”他笑了一声,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一样那样的虔诚庄重:“我还你自由。”
时玖凛身体一僵,缓缓弯腰拾起,把它们紧攥在掌心。
明明冰凉的金属触感,可时玖凛不知怎的却觉着它是那么的烫手。
他对江池渊升不起半丝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