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住他后颈的手慢慢松了力道,莫尹失去了支撑向后倒,他下意识地去抓裴清的领子,在他伸手的那一刻,裴清已经重新把他按在了怀里。
莫尹的脸颊狠狠地砸在了裴清的肩膀上。
他听到裴清呼吸急促强烈,胸膛起伏得厉害,抱着他的手臂坚如磐石。
眼睛里浮现出笑意,双臂溺水般搂住裴清的脖子,莫尹带着哭腔不住道歉,“对不起裴清,我做错了,你原谅我,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裴清,我只有你了……”
哀求被强硬地堵住。
裴清的嘴唇强势、有力,带着掠夺般的破坏气息,强烈到快要崩坏的情绪传递到莫尹身上,他几乎是瞬间就感到了愉悦。
天生冷感的自然人第一次产生了性冲动。
以裴清身上真实的绝望为燃料,他兴奋得简直有些难以自持。
他一下一下地回吻着裴清,舌头激烈交缠,感受着到裴清的情绪,在这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脱掉他的衣服,看看他此刻身体肌肉的涌动,是不是一样正扭曲出痛苦的线条……
黑暗中,裴清的手掌压着他的手掌,十指相扣,掌控了他的每一根手指,牢牢嵌入。
莫尹的神情温顺到了极点,就好像他完全属于他,无论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因为,他爱他。
确定的、完全的偏爱。
裴清注视着莫尹,目光复杂难明,眼圈隐隐发疼,呼吸急促,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在努力平复情绪。
莫尹涩声道:“裴清,你原谅我了吗?”
裴清低下头,莫尹仰起脸,黑暗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怯怯的,那些不确定的害怕恐慌,像是怕被抛弃。
裴清亲了下他的眼睛,说:“我没资格怪你。”
他顺着莫尹的眼睛又亲了下莫尹的鼻尖,“也不会怪你。”
莫尹紧紧地抱住了他。
两个人的拥抱潮湿而紧密,莫尹哑声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就不要我了。”
“我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他自己就被抛弃过,怎么会舍得将这种感觉同样施予在他喜欢的人身上?
偌大的裴宅。
他却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他们是一体,是共生,是狼与狈的相亲。
抛不开,也分不了。
裴清抱莫尹去洗脸。
灯亮起来,裴清才发现莫尹的脸上全是红晕和泪痕,眼睛比白天看起来更肿了,眼皮薄薄的样子,眼珠里水光未散,被裴清一看,就移开了视线,像是被狠狠欺负过了一样。
其实算是欺负的,他一开始那么凶地质问他。
裴清用手掌抚摸了下他的脸,“吓到了吗?”
莫尹点点头。
“对不起。”
莫尹眼睛里又像是要翻涌起眼泪,“我不接受。”
裴清手掌一顿,莫尹却是又柔顺地靠到他胸膛里。
“你这么说的时候,我好难受。”
心像是又被狠狠攥了一下,裴清道:“对不起。”他从来不跟人低头,这一晚上却是说尽了抱歉,服尽了软。
莫尹没有顺势得寸进尺,而是说:“我不怪你,只是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们说好一起走的,你别抛下我。”
裴清坐在床上抱着他,“不会。”
莫尹搂他的腰,像是比之前更眷恋、更依赖。
“裴清,知道真相后,你难过了吗?”
“……”
“对不起,”莫尹低声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忘了那件事吧,反正做完这个合作案,我们就离开这里。”
温暖的气息萦绕四周,裴清心底的某块地方却是寒冻彻骨。
“我妈是护工。”
裴清突然道。
莫尹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嗯”了一声,“你说过的。”
“她来这里照顾重病的裴夫人,”裴清手掌按下去,面无表情道,“遇到了裴竟友。”
“他们是学生时期的情侣,旧情复燃,就有了我。”
“后来裴夫人死了,她怀着我离开了这里,偷偷把我生了下来。”
“十三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爸是警察,执行秘密任务死了,为了防止报复,所以她必须向我隐瞒我爸的真实身份。”
“这个谎言其实很荒谬也很可笑,可是小时候的我却深信不疑。”
裴清看向莫尹,“我是不是太蠢了?”
莫尹从来没有听裴清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他目光柔软地注视着裴清,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光芒,“裴清,抱着我。”
裴清原地僵持不动,过了一会儿才俯身下去,手臂从莫尹背后绕过去,他靠在莫尹的肩头,额头微微发热。
莫尹手掌盖在他后脑勺的黑发上,低声道:“你不是蠢,你只是太想有个好父亲……”
哪怕这个父亲是一天也没见过面的,是死的,是不存在的,也强过是一个有妇之夫。
莫尹紧了紧手臂,侧过脸在裴清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真是可怜又庸俗的故事。
又真好利用。
莫尹脸上笑意若有若无,继续柔声细语。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裴清,别怪自己,你没做错任何事,就算有错,也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对不起你。”
裴清抱得他很紧。
莫尹抚摸着裴清的背脊,他身上散发着温暖好闻的热气,语调柔软,声音轻轻的,说话的气息在裴清耳边,像温暖的风,湿润的雨,泼洒在裴清冰冷的心头,他因他融化,又为他坚硬。
莫尹的语气忽而又变得紧张,“合作案是谁发现了什么吗?你会不会在公司里有麻烦?”
裴清放开他,四目相对,他看到莫尹眼神中的忐忑。
“其实我后来也有点后悔,”莫尹眼中闪烁着淡淡恐惧的光芒,“他今天来花园里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是我做的了,他会不会告诉裴总,让裴总现在就把我赶走?”
裴清脸色微沉,“他说什么了?”
莫尹抿唇摇摇头,神色中略有难堪。
裴清没再追问,他大概能想象,握住了莫尹的手,“你放心,你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我会保护好你。”
莫尹依旧摇头,“是我不对,我做错了事,我愿意认错,我去向他道歉,他要惩罚我,我也都接受,只要不让我离开你,只要不对你有影响,我怎么样都行。”
裴清的太阳穴鼓鼓跳动。
刚才在书房里,裴明疏和他说的那些话里句句有深意,他稍稍冷静下来一想,大概裴明疏是认为他是故意利用莫尹来窃取方案。
不错,在他这个正人君子的兄长眼里,他这个私生子当然就是这么卑鄙无耻。
假使要洗脱辩解,把事情真相全盘托出,受指责的就会是莫尹了。
可换个角度来说,裴明疏在明知自己会负责合作案的前提下还装模作样地和他公开竞案,难道这做法就光明磊落吗?!
有很多事,他的确一开始就没有资格去争。
只是为什么他们还要给他这样虚无缥缈的幻象,让他以为自己有那样的希望呢?
所以他在公司没日没夜地加班,努力地完善方案,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
像被蒙了眼的驴不停地向前奔跑,而区别在于,他的面前甚至都没有那根胡萝卜。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是觉得看他这样奋力挣扎去够自己够不到的东西的样子很滑稽可笑,可供娱乐?
如果不是莫尹,是不是他会一直蒙在鼓里,到最后认命般地接受自己失败的命运?
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争过,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捉弄摆布他?
裴清面色冰冷,心中像是涌上一股漆黑冰冷的液体,一点点将他心中的某些地方填满,“没关系,你只要不承认,他也拿你没办法。”
“那你……”
“我也没关系,”裴清看向莫尹,眼神坚决,“你什么都不用管,你记住,不管谁问你,这件事都与你无关,我会保护你的。”
莫尹在他强势的注视下,眼神动摇地慢慢点了点头。
他抱了裴清,小声道:“裴清,我是不是真的害了你?”
裴清搂着他,语气淡淡,“你是爱我,不是害我。”
莫尹在他怀里沉默良久,问道:“那我们到时候还能顺利离开吗?裴总会不会不同意?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你赢了,或许裴总会高兴一点,到时候我们也能顺利一点,对不起……”
裴清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赢”了,但是裴竟友没有高兴。
也许先前,真的是他太天真了。
窗帘拉得死死的,床头只开了一盏台灯,算算时间的话,应该已经过了零点,实际又是新的一天了,只是屋外必定还是一片漆黑,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格外沉郁,兴许是在考验人有没有勇气去跨过那片黑暗,走向光明的未来。
可是有的时候,人有了勇气,方向却是错误的,便也只能越走越黑,永无天日。
他一直想着离开这里,做回自己。
可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懦夫似的逃避?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可以决定到底往哪走。
为什么没错的是他,被轻视的却是他,被愚弄的还是他,一切一切错误的后果又凭什么让他来承担?!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公平”是他从生来就没有的东西,没有任何人想过要给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