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欲助您登基,”在正式讲诉自己的计划前,贺煊眼眸深沉地看向大皇子,他知道这很难开口,可他不得不说,“若事成,您可否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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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闹得天翻地覆,撞头的撞头,流血的流血,等莫尹出来后,众人强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消停了。
目的性太明显,叫莫尹都不由嘲笑这是一场太拙劣的戏。
做主角也不全是好处,往往还需要拖着一堆猪队友负重前行。
解决了宫门口的麻烦,侍卫问莫尹是否还要返回宫中。
莫尹淡淡一笑,“不必了。”
深夜返回府邸,莫尹在人前还是神色如常,回到房内立即就扶着软榻坐了下来,咳得都未来得及掏帕子,手掌盖在唇上,拿开时,掌心一片赤红。
今夜贺煊应当是不会来了,一夜的工夫,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忙碌谋算的。
莫尹半靠在软榻上,鲜艳的嘴角若有似无地翘了起来,一双眼睛亮得出奇,胸膛里传来的刺痛感都已让他感觉不是那么强烈了。
精神力紧紧地将他残破的肺腑强行牵束在一起,刺痛感并未减少,身体器官运行得极为勉强。
莫尹笑了笑,嘴角又笑咳出一点血沫。
真是见鬼了,一个大反派,连活着看到结局都吃力,这算哪门子大反派?
联盟搞鬼搞得还挺花样百出的。
不过无所谓,强者不会在乎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手搭在膝上垂下,黏稠腥甜的血液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滑落,莫尹在软榻上坐着等待天亮。
十月初八。
钦天监算出的日子,作为二皇子登基的好日子。
赤色官服上身,在系玉带时,发觉原来的位置又向内收了一点时,婢女不由手微微抖了一下,莫尹垂下眼。
婢女连忙继续。
莫尹移开眼。
镜中人面色苍白,双瞳漆黑,黑白分明之中唯有朱唇一点,体态风流修长,腰间玉带束好后,显得腰身极为纤细,偏向于单薄斯文。
婢女呈上官帽,莫尹伸出手,抖了抖大袖,接过官帽戴正。
乘轿入宫。
二皇子已龙袍上身,只是面色瑟缩无比,在莫尹面前连肩膀都内缩着,尊贵的明黄之色在鲜艳的赤色之下竟然显得很黯淡。
“殿下做好准备了么?”
二皇子发着抖点了点头,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觉今日的莫尹嗓子似乎比平时沙哑许多。
被软禁了多日的宗室也终于放了出来,由宫人们提前为他们梳洗打扮,这些宗室已褪去了方入宫的嚣张跋扈,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莫尹这的地位和圈养的畜生没什么分别,一个个华服上身后乖得不敢说话。
登基大典流程复杂无比,先要祭告祖宗,二皇子坐在龙辇中,心情却丝毫不感到欣悦,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宗祠内,二皇子带着一众宗室跪拜,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李氏的各位皇帝牌位前,整个殿内,只有一人独自站立着没有下跪。
他身着赤色官袍,双手背在身后,挺直如松,面色淡淡地看着众个帝王牌位。
一旁的承礼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尖声高喊地继续着流程。
整个祭拜流程下来,花费了足有半个时辰,殿外,文武百官已经侯好,二皇子也换好了衮冕礼服,礼服很重,他很害怕,身边立着个高大身影和他并肩而行,并未给他安慰,反而正是他紧张恐惧的来源,对他来说这仿佛不是一场登基大典,他所登上的也不是皇位。
一个傀儡罢了,真正的皇帝其实是他身边的人。
二皇子强忍着恐惧,脚步越来越慢,甚至比身边的人还要落后了一些。
“殿下,”身侧的人一双寒眸扫来,“走快些。”
二皇子浑身一抖,额前珠帘啪啦打颤,身后随行的百官亦是鸦雀无声,帮不了他分毫。
还有谁敢反抗,又有谁能够反抗?
二皇子定了定神,认命地努力向前走。
正殿内,官员们已随着新皇的步伐进入,排列在他们该排列好的位子上。
新皇仍是孩童,明黄身影小小地向着龙椅前行,而他身侧赤色身影随行,竟也一步步向龙椅那走去。
百官们或是麻木不仁或是隐忍愤恨,当然也有支持的,武将这一列神态自若,显然是已被收服。
龙椅前,明黄身影与赤色身影并立着,一旁的承礼监高声道:“传玺€€€€”
宫门内外立即响起了隆隆的鸣鼓声,在剧烈的鼓声中,莫尹几不可察地咳了一下,只滚了滚喉结,整个人依旧连动都未动一下。
随着鼓声渐低,另一种声音忽得强烈地冒了出来。
莫尹双眼视线随之激射而出地看向宫门外。
这声音他很熟悉。
是盔甲在马上跃动的声音。
第69章
宫门前,贺煊已带着亲兵集结等待,大皇子同样也坐在马上,额头上全是冷汗,贺煊说今日会有大军来助,然而晨起一直到现在,他所见的也不过大约千人左右的亲兵,他腹中绞痛,几乎快在马上坐不住,正强忍着想吐时,他的耳边突然感觉到了震动。
整条街都在震颤。
大皇子情不自禁地坐直了向前望去。
尘烟滚滚,马蹄重踏的叠声落下,重甲骑兵塞满了整条街,银色铠甲闪耀逼人。
千军万马几乎像是从天而降。
众将跳下马单膝拱手行礼。
“末将周吉奉将军令前来勤王€€€€”
“末将潘成良奉将军令前来勤王€€€€”
“末将王安达奉将军令前来勤王€€€€”
“……”
贺煊同样跳下马,拱手道:“各位请起。”他回身看向已然呆住的大皇子,“殿下,事不宜迟,请下令入宫。”
大皇子心头砰砰跳着,干涩着嗓子道:“请诸位随我入宫。”
贺煊拉着马鞍翻身上马,其余几位将军也立即上马,贺煊一抖马缰,单手向前极其有力地一挥,作出了指令,“进宫!”
殿内的百官们也后知后觉地听到了马蹄声,顿时纷纷向后看去,一些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面露希冀之色。
莫尹稳稳地站在龙椅前,面色淡淡,甚至还轻轻勾了嘴唇,在百官惊惧猜疑的眼神中挥了挥手。
殿内瞬间涌出了数十名侍卫。
莫尹眸光冷淡而讥诮地斜睨着扫过众人,“皇宫禁地,竟然有人胆敢闯入,御令禁卫,听我号令,凡闯宫中,格杀勿论€€€€”
“是!”
贺煊带着骑兵闯宫,在第一道宫门时便遭遇了陷阱伏击,这种陷阱他见过,在他第一次和莫尹相遇时,莫尹就曾用这些特殊的陷阱来对付蛮子的骑兵的。
所以这次他早有准备!
“当心马下€€€€”
多年并肩作战的经验让两人可以无限地去猜测对方所会设下何等陷阱。
胸膛中有些许热血滚动。
他不想与他为敌,可当不得不敌对时,他也承认,在这世间能真正有资格做他对手的也只此一人!
守候的御令禁卫在宫门后楼上“嗖嗖”放箭,比当初他们在城楼相遇相比简直毫不留情,重甲骑兵们大喝一声后列队向前,相叠后用盾牌抵挡,侧面小队在贺煊的指挥下攀爬上城楼,贺煊提前下令让众人尽量不要取人性命,花费了一段时间终于攻破了第一道宫门。
宫门方一撞开,便又是数百精锐禁卫杀来。
这些禁卫似乎极其训练有素,阵型变化莫测,专门针对骑兵,贺煊立刻调整队形,号令众人下马。
短兵相接,喊杀一片,朝堂之上的诸臣们吓得都纷纷后退了,视线频频向上望去,不知今日文武之争,到底谁输谁赢。
二皇子早已吓得瘫倒坐地,毫无帝王之相。
莫尹仍稳稳地站着,仔细聆听着殿外的动静。
渐渐的,喊杀声变轻了,殿门内飞进来个吐血的禁卫,又是引起朝臣们一阵惊呼,抱着团地往殿内角落闪躲。
随后,数十名重甲士兵凶神恶煞地持刀冲入殿内,提着刀从殿门到殿内扫出了一条路。
殿内百官都已闪避,重甲士兵们清场般从殿门到殿内扫出了一大块空地。
莫尹静静地看着。
身披重甲,身形高大的人提着刀步入殿内,他身后是被兵士们团拥保护的大皇子,正在莫尹脚下发抖的二皇子见到自己的兄长,禁不住大喊了一声,“兄长€€€€”
大皇子也喊了一声,“若瑜€€€€”
莫尹对这感人的兄弟情毫不在意,淡淡道:“贺将军,你这是要造反么?”
贺煊站直了,收刀拱手,“骠骑大将军贺煊前来贺新帝登基。”
莫尹笑了笑,“将军带兵观礼,真是有趣。”
“先皇遗诏存疑,我不得不如此。”
“哦?是么?”
莫尹玩味地看他,“遗诏何处存疑?”
贺煊面色紧绷,都到了这个地步,莫尹非要如此么?
他不语,莫尹却是嘴角缓缓上扬了,不紧不慢道:“贺将军,你无召回京,带刀上殿,擅闯禁宫,每一条可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贺煊手掌紧按着刀把,只有他们俩人时,他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他可以关心他,他也可以放心地在他怀中安眠。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却只能是敌人。
手指分开又紧握,贺煊缓缓道:“太师,请拿出遗诏。”
“遗诏……”莫尹微一歪脸,轻声道,“也是你这乱臣贼子能看的么?”
变故就在一瞬€€€€
身后本已安静的战场忽然又传来惨叫声,龙椅后也飞扑出几个重甲士兵向殿内贺氏亲卫砍去,这些士兵装束奇特,眼下黑墨印记如恶鬼一般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