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没有伸出手,“敬爱的侍卫长,亲王大人为卡尔比所做的一切都令我尊敬,我会竭尽全力地照顾他,像照顾其他病人一样,这于您对我职位的保证无关。”
布鲁恩眼眶含泪,“神父,尊敬的神父,请允许我亲吻您的手指,只为您的高尚。”
神父将自己的手隔着篱笆递给侍卫长,他轻声道:“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在我面前夺走亲王的生命,即使撒旦也不行。”
青年带着人到处去找亲王,神父没有跟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闭着眼睛静静感受,那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北方。
而叫神父吃惊的是,那股力量竟也一样正半飘浮着,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比起前两个世界,这股力量似乎有所减弱。
神父毫不迟疑地向北面走去,他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东西正在做手脚,他不允许联盟踩在他头上对主角做什么,主角是他的乐子,只有他才能够玩弄,从中取乐,谁若要抢夺对主角的支配使用权,那他可绝不会客气。
兰德斯拖着病体漫无目的地走,当然也不是那么无目的,他的潜意识依旧避开了健康人群所住的区域,他半眯着眼睛尽量往人少的角落去走,在被人发现踪迹之前,终于找到了河边废弃的一个小木棚,那以前或许是某个流浪汉的住处,亲王管不了那么多,径直倒在了里头。
他实在累坏了,全身都在抗议他的任性之举,他的骨头他的肌肉都在呻吟,他躺在地上,如同躺在棺材里那样安稳。
“我不会死的,”亲王在心中确信地自言自语,“等熬过这两天,我就会好起来。”
“别叫他看到我的丑态,他会更加瞧不起我的。”
“我能做到,兰德斯,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整个大陆的王,这么一点点小事难不倒你。”
“尤金……”
亲王自以为自己正在默念,其实那呼唤声早已传到了神父的耳朵里。
神父的脚步停在木棚之外,他听到了亲王有些喘的呼吸和充满了哀怨不甘心的呼唤,不由先笑了笑,随后他继续听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子规……”
“小尹……”
亲王颠三倒四的话语不仅暴露了自己,也令木棚外的神父终于确定€€€€这几个异常强悍的小世界的力量是同源的。
崩溃后还能“重生”的主角么?
那可真是犹如不死一般了。
神父静静地站在木棚外,他感到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越来越可探究了,那么或许主角是否也和他一样其实很清楚这只是个小世界,正躲在人物背后和他周旋呢?
精神力感知着混乱的能量,神父认为主角应当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太虚弱了,让“本体”不小心暴露出来了而已。
前两个世界的回忆涌上脑海。
神父轻轻一笑,迈步走入了木棚。
亲王已经完全昏迷了,眼盲的神父凭借感知蹲下身,伸手将掌心贴在亲王的脸上,亲王的脸是滚烫的,他触摸到的是亲王受过伤的那一片脸,那脸摸上去有些崎岖起伏,触感粗糙极了。
“丑八怪。”
神父低低道,拍了拍亲王的脸。
亲王含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声。
神父双臂从亲王的背后穿过,将人托抱在自己怀中,这才发觉亲王光着上身,身上的肌肉倒是很强壮,很符合神父的喜好,趁着对方意识不清,神父借机询问道:“你是什么?”
亲王无法听清楚神父问了什么,准确的来说,他压根不知道他想极力躲避的神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只是头疼地拧紧了眉,徒劳地嘟囔了一声,这次神父听清了,亲王说:“别离开我。”
第82章
外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神父放下亲王,走出木棚,向众人表示亲王正在里头休养,需要食物和水,还有干净的毛巾。
“亲王他还好吗?”
“他很好,”神父道,“亲王身体强健,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考尔比的居民们对神父和亲王的领导心悦诚服,这里一直都是块无主之地,饥饿、贫穷、疾病统治着他们,现在他们终于有了能引领他们的首领,他们想关心生病的亲王,争先恐后地要进去照顾亲王。
神父挡在他们面前,心平气和地说道:“亲王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不失去贵族的体面,他不愿意让大家围观他患病时虚弱的模样,各位,请相信我,几天之后,那个趾高气扬的奥斯亲王会重新回到大家的身边。”
“哦,神父,您真是贴心。”
众人向神父郑重地行礼,并祈祷亲王能够尽快恢复健康。
不久之后,需要的东西全都拿来了,布尼尔也过来了,他想帮助神父一起照顾亲王,神父还是拒绝了。
“神父,您独自照顾亲王,这实在太叫人不放心了,还是我来吧,您只要负责为亲王祈祷就够了。”
“相信我布尼尔,”神父伸手握了下修士的手,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并不孱弱。”
布尼尔当然知道神父拥有伟大的心灵,他和莰斯堡教堂里的修士一样,都臣服于神父的魅力之下,尤其是在神父将他从死神手上抢回来之后,他无法抗拒神父的指令,只低头吻住神父的手背,“希望您健康。”
神父返回屋内,亲王仍在昏迷,神父浸湿了毛巾给自己擦了擦手,又将亲王托起来擦干净了他背上的灰尘,亲王的背部肌肉成块地起伏,神父摸了两把,感觉那肌肉烧得有些烫手,同时又弹性十足,不由又多摸了几下。
亲王的背上也有一些粗糙的疤痕印记,像个下等人似的,一点没有贵族式的细皮嫩肉,从后背到左手臂都能摸到伤疤,前胸也有一小块粗糙的皮肤,神父手指尖轻轻刮了下旧伤疤,在他指下的肌肉顿时不适地紧绷了一瞬。
“心跳得这么快。”
神父低声道:“可别指望我会照顾你,自己快点好起来,游戏才刚开始,我还没有玩够呢。”
亲王皱着眉头,神情有些痛苦,显然是将一切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在灼热昏沉的意识中,亲王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只听到外头流水的声音,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那香气很迷人,亲王不由自主地向着那香气来源的方向靠去。
修士袍被磨蹭的神父对不能将此刻亲王在他怀里邀宠撒娇一般的行为给录下来而感到遗憾,否则等亲王醒来,让亲王亲眼看看自己病中的所作所为,相信以亲王高傲的脾气一定会气急败坏。
是的,神父可并不是好心地来照顾亲王的,他是来监督亲王的能量不流出这个世界,以及等着亲王醒来发现他在场时,欣赏亲王的暴跳如雷,哦,不对,亲王应当会强压羞怒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想想就很有趣。
对于能满足自己的不同乐趣,神父照单全收,一个也不想放弃。
于是当亲王有了醒过来的征兆后,神父便饶有兴趣地将脸低垂下去,用顶顶温柔的声气道:“亲王大人?”
亲王头痛欲裂,耳边声音乱极了,他几乎听不见,嘴巴里又渴,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呓语,剧烈的呕吐令他肠胃空空,喉咙发痛,他嘴唇微微动着,发出了个“水”的字节。
神父伸手端来一旁的水碗喂给亲王,尽管他看不见,但他的动作可谓是稳当又细心,亲王痛快又舒服地缓解了喉咙里发酸的干渴与痛苦,他叹息道:“比尔,你的手脚总算变得麻利了。”
“感谢您的赞美,亲王大人。”
哦,这声音真熟悉,可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个忠仆的声音,亲王用力睁开眼睛,他已用尽了全力,可惜睫毛也只打开了一条缝隙,模模糊糊的,他只望见白皙的下巴。
那下巴的形状真优美,像某种花苞,那种垂坠如铃铛般的花苞,亲王的心神在那个瞬间像被魔鬼控制了,他觉得那是神父,那一定会是神父,病痛让亲王产生了误判,他以为那是他的幻觉,他以为即便他伸出手他也什么都摸不到,幻觉就是这样,仿佛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所以当亲王发烫的手掌当真触碰到微凉的肌肤时,亲王呆住了。
掌心的触感真是好极了,像上好的丝绸,像牛奶桶上那一层薄薄的奶皮,亲王大人在奥斯会亲力亲为地耕种、挤牛奶,骑着马牧羊打猎,他是贵族,是军人,是牧民,也是农民,他轻轻动着鼻子,去捕捉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香气,这不是奥斯草原的香气,是属于教堂中圣水、蜡烛、橡树混合起来的特殊味道。
亲王疲倦的眼皮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一般劈中了他。
哦,真该死,那感觉他可再熟悉不过了!整个王都,不,整个奥斯顿大陆兴许也只有那个人才能给亲王带来这样的感觉!
亲王立刻就想睁开眼睛,可他那敏锐的头脑又马上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倘若他现在睁开眼睛,发现在他身边的人真是神父……
兰德斯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四目相对之后,他将会处于多么尴尬的境地,身体上的热度瞬间便如火焰般攀升上去,兰德斯的手僵硬地停留在那光滑的肌肤上,装作力不能支地缓缓放下,等他把手垂下时,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他没穿上衣。
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
兰德斯在心中大叫。
他虽然平时毫不虔诚,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敬意,但若他们真的存在,他们应当平等地爱世人,怎么会叫他落入这样可怕的境地?!
怀里的身躯僵硬极了,神父能感觉到亲王的呼吸急促,肌肉紧绷,他忍笑道:“亲王,您醒了吗?”
亲王咬紧牙关,怎么都不肯出声。
“还没醒么。”
神父的声音很温柔,并且不失同情,“哦,可怜的亲王,病得这样厉害。”
兰德斯快要晕过去了,因为羞愧。
他浑身冒汗,随后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躺在神父怀里,左侧大臂上方被神父轻轻搂着,修士袍光滑而冰凉,神父的手似乎正搭在他的肩上,他们的姿势应当和怀抱圣子的圣母像差不多,真是灾难……然后亲王终于又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神父看不见!
亲王立即果断地睁开了眼睛。
河边的木屋连扇窗户都没有,只有大门虚掩着,昏暗之中,亲王看到了神父的脸孔。
那张美丽的面孔就在他视线的上方,他刚刚所触碰到的也正是神父的下巴,金色的头发荡漾下来,那双没有焦距的湖绿色眼睛正“凝视”着他。
亲王屏住了呼吸。
这距离太近了。
亲王的心脏砰砰乱跳,他又有些后悔睁开眼睛了,比起将自己的病弱暴露在心上人面前的羞耻,此刻另一股更强烈的欲望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真想触碰他。
刚才他已触碰过他了,然而神父似乎并没有计较,大概是他以为他病得有点糊涂了吧……
上帝耶稣圣母玛丽亚在那一刻通通退让,魔鬼找上了亲王,它拉起他那因疾病而行动迟缓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性地又触碰了神父的下巴。
神父微微偏了下脸,那双盲眼流露出一点茫然,“亲王?”
亲王手指发烫,只是静静地触碰神父,从神父的下巴轻轻向上游走。
神父轻声道:“看来是病糊涂了。”
亲王在心中叫好,是的,没错,就是这样!他是病糊涂了,他得了疯病,整个手掌都贴上了神父的面颊,兰德斯感到颤抖,又感到喜悦,神父的脸真小,像一朵小百合花。
病痛也远离了他,亲王有些迷醉地轻眯起眼,他望着神父安宁的脸孔,手指尖轻轻挑了一缕柔软的金发,极想吻他。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可是个病人呢!总该有些病人的特权吧!
亲王胡思乱想着,他的思绪此刻差不多就像个胡搅蛮缠的儿童,为了那一口糖果,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撒谎装相。
亲王慢慢放下手,尝试着又喊了一声渴。
他看着神父伸手去拿水碗,一双眼睛是在想坏主意时才会有的转动。
神父端来水,碗沿搭在亲王的唇缝,亲王的嘴唇抿得很紧,像墙壁一般抵挡着,确保神父即使看不见也能察觉到异常。
神父的眉头果然轻轻皱起了。
他拿开了碗,没有用手帕,而用他自己的手指轻轻擦了下亲王嘴唇上的水渍,这对于亲王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他发热的身体绷紧了,克制住了去亲吻那根手指的冲动,他一厢情愿的,像钻进了死胡同一样期待神父的怜悯。
就这么说吧,他相信神父对他还是有好意的,夏尔曼比不上他,神父那样聪明,应该知道谁才是能真正同他合作实现他野心的人物。
他不会乐意看到他死的,亲王的头脑变得有些许狭窄,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两片鲜艳的嘴唇,开始不切实际的期待。
神父表情静止在微皱的眉头上,看上去似乎有几分苦恼。
亲王将他的苦恼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并不为此感到得意或是痛快,反而内心摇摆了起来,他怎么这样卑鄙得近乎于怯懦了,不敢求爱,却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哦,他在他面前其实是自卑的吗?他不敢向他求爱,因为他恐惧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