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的视线也随之飘移。
这里实在太过炎热，莫尹上身仅仅只穿了一件淡灰色的军服衬衣，雪白的长发束成了个高马尾，荡在窄窄的黑色皮带上方，腰肢纤细无比，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衬衣勾勒了肌肉的线条，从腰到肩，曲线优美紧绷，蓄势待发。
“哦。”
平淡无波的回应，没有了昨天那种紧迫丰富的情绪。
天枢心头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
在某些方面他或许是外行，但在谈判博弈上，他经验丰富，不是一无所知的傻瓜，所有人与人的关系，其本质也无非就是那样。
“想通了？”
莫尹的语气变得稍微轻松，仿若闲谈。
天枢慢慢向前，走到他的身后，“识时务者为俊杰，古话是这样说的吧？”
莫尹淡淡一笑，上方机械臂间不时闪现的火花在他的瞳孔中频频亮起，“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热。”
莫尹笑了起来，视线从天枢渗出汗的脸颊上掠过，他抬起手，天枢忍耐着想要闪躲的冲动，莫尹也给了他反应的时间，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天枢的脸庞，冰凉的手套从天枢的脸上一贴而过，搓了搓手套沾上的汗渍，“你们都太懈怠，对自己太好了。”
天枢瞟了一眼正在制作中的武器，“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我说的话并不需要你的认同，你不必回答。”莫尹淡淡道。
天枢微笑，“好的。”
整个武器制作的空间很大，看上去绝非一朝一夕建成，这样的工程、计划到底在这遗失之地埋藏了多久？八区指挥官的入狱，武器制作的展示，这些都是一种威慑，天枢心知肚明。
在武器制作间里忍着高温等了很久，背上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刺痛，额头密密麻麻地渗出汗珠，身边的人仿佛对此严酷的环境习以为常，雪色长发与睫毛宛若冰雕成的人，看上一眼，似也能清凉一分，天枢的视线不知不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经意间，莫尹也将视线转了过来，眼眸微微带笑，似有无边深意。
天枢顶住目光，报以温柔微笑。
莫尹笑容更深，道：“走吧，你又脏又臭的，得先找个地方把你收拾干净。”对一旁的武重又点了下头，武重心领神会地也点了下头。
第九区的指挥官和他的人民之间默契非常，天枢在一旁看了也不由侧目。
这或许是个很残酷的人，但他的确是位优秀的指挥官。
*
“在这里？”
“怎么了？”
莫尹坐在长长的木椅上，手掌轻撑着脸，微笑道：“第九区资源匮乏，所有的资源都需要集中分配，包括水资源，我已经给了你特权，现在可不是公共浴室开放的时间。”
天枢看着对面好整以暇、明显在等着看他如何反应的男人，他一言不发地先脱下了外袍，外袍里面还是那件被鞭子抽破了的内衫，上面那些血迹已经干涸。
莫尹双眼兴味十足地盯着天枢的面庞，天枢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但莫尹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细微处发觉了丝丝缕缕的隐忍痕迹。
原来他不情不愿起来是这么的有意思。
其实也很好理解，一区指挥官带着想要夺取执法者席位的野心，屈尊降贵地来到第九区这蛮荒之地，却是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阴沟里翻船，沦为阶下囚不说，还要受到如此羞辱，以一区指挥官的城府心性，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在这样的情形下还必须继续绞尽脑汁地去寻找脱身翻盘的机会。
情形和之前的某些世界里完全反了过来，被动者与主动者颠倒，掌握了主动权的一方不掩饰地脸上流露出越来越趣味盎然的笑意。
画面僵持住了。
莫尹也不催，视线犹如实质般地从天枢的脸扫向他的身体，眼中若隐若现地闪现冷酷的光芒。
无形的压力逐渐在公共浴室弥漫开来，这里巨大而空旷，比起浴室更像是屠宰场，和莫尹不同，天枢的出身非常优越，他的家族基因很完美，在家庭观念很稀薄的自然人中，血统仍然能代表很多，再加上一区是个非常富饶的执法区，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上，天枢所亲身所受的挫折都很少，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
胸膛在莫尹的注视下慢慢起伏着，突然，天枢像是彻底放开了一般，他干脆利落地解下腰带扔到一旁的外袍上，随后，内衫、裤子……悉数清除，一具男性的裸体以非常快的速度出现在了莫尹面前。
莫尹嘴角上翘，视线不紧不慢地从天枢的胸膛慢慢往下扫，顿了顿，雪白的睫毛向上打开，他嘴唇轻轻动了动，说：“不错。”
肉眼可见的，肌肉瞬间变得紧绷起来，原本就分明清晰的线条冷硬如同刻意勾勒。
此刻，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会掉入陷阱中去。
天枢一言不发地站着，同样也盯着莫尹的面孔看，他看莫尹的眼睛、鼻梁、嘴唇……
两边毫不意外地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较劲当中。
第九区的温度比别的区域温度要更高一些，公共浴室的水源不知道安装在哪个方位，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热气从四面墙壁散发出来。
莫尹慢慢从长椅上站起身。
天枢没有后退，眼睁睁地看着衣冠整齐的指挥官走到了他面前。
距离近得只插得下一只手掌。
天枢不由屏住了呼吸。
雪白的睫毛下，紫色眼珠泛着类宝石又类金属的光泽，莫尹伸出手时，天枢完全都没注意到，他的全部心神都用来和那双被异化的残酷眼睛对抗，所以当他的手被牵住时，他整个人几乎都是僵硬的，完全没有任何矫饰。
触感仍旧是冰凉的，那是莫尹的手套，莫尹拉着他的手一直放到自己的衣领上，“帮我脱。”
天枢的呼吸再次屏住。
淡灰色的衬衣领子挺得近乎锋利，像是要割伤人的掌心。
领子包裹着苍白而纤细的脖子，看上去似乎是可以一扭就断。
天枢的手指搭在莫尹的领子上，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冷静，他的手指也跟着动了，从那笔挺的领子上移动到上面的第一颗扣子。
老实说，他以为彼此之间要有一番周旋，没想到莫尹会这么快地进入正题。
内心隐隐有一股焦躁。
虽然对于自然人来说，“性”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总保留着一种固执的等待，他想这个世界上也许会存在一个与他真正完全契合的人。
其实面前这位第九区的指挥官在某种程度上倒是可以说是和他一样的人……
天枢解开了所有的扣子。
灰色的军服衬衣中间露出了一道窄窄的缝隙，苍白的皮肤中间横贯着几道大约一指粗的疤痕。
天枢抬头，莫尹道：“继续。”
将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剥光，而且是在对方的主动要求下，这种体验实在超乎了天枢的想象。
“继续。”
“继续。”
“……”
每一件遮蔽物的除去，都是在莫尹明确的命令下。
很快，两个人便坦诚相见。
莫尹身上的皮肤和他的脸庞一样，显现出被异化后的苍白，这里的温度很高，他皮肤的颜色看上去却像是在极寒之下那般泛着青蓝的血线色彩，他身上有许多疤痕，有的几乎是在致命处。
有什么东西突破了自然人的精神力屏障才留下了这样的疤痕。
天枢不需要莫尹去讲解，他马上明白这是指挥官在研究能对抗精神力的武器时所受到的伤害。
他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去在探索、冒险。
这是个冷酷、坚毅、残忍、疯狂的男人。
同时，这又是个很奇怪的男人，天枢看不透他，在这种摇摆的迷茫中，他再一次地被亲吻了。
冷而干燥的嘴唇轻轻地触碰着他的嘴唇，这种触碰竟还很温柔。
天枢垂下睫毛，没有完全隔绝视线，面前的人却已闭上了眼睛，那双脱去手套的手，掌心粗糙地按压在他的后颈缓慢游移。
天枢感到迷惑，为这种情人般的温柔。
随即，他心中的那股疑惑立即被扫除了，整个飘游的灵魂也瞬间回到了身体内，甚至打了个激灵。
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这个人在透着他看别人，这温柔也不是给予他的，而是给另一个与他相似他却不知道是谁的人。
天枢冷静下来，也可以说是冷漠，他任由对方在的唇畔肆意游走，双目冷冷地注视着面前闭上眼睛似很投入的人。
很好，有弱点就好。
从第八区指挥官的入狱来看，面前的人说不定和他打着差不多的主意，都想要攫取对于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只是他走的是正常的道路，而对方走的是另一条非正常的那条路。
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韬光养晦，找准时机，凭风借力。
在天枢思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上时，不经意间，莫尹的舌尖叩开了他的嘴唇。
天枢的游离，莫尹也感觉到了。
在前几个世界里，感情上，他基本处于一种被动的等待对方来接近的状态，像这样完全地将两人之间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很奇妙，他有点喜欢。
天枢越是被动地想要逃开，他就越是觉得有趣。
他们两个的关系的每一种可能性，莫尹都想要去试着开发，比如像现在这样，主动而强势地吻着完全僵硬的天枢，他带着点玩乐的意味，嘴角微翘，眼睛都在弯，雪色的睫毛密密地颤动，天枢仍睁着眼睛，他被动地接收着这温柔得近乎缠绵的吻，莫尹的身体贴了过来，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冰雕一般的冷，接触到的那一瞬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抱紧，等真的作出了抱紧的动作后，又不觉怔忪，而在这怔忪之间，莫尹的吻越发深入，天枢的呼吸乱了。
背撞在墙上，水流从上落下，伤口被刺激得发烫发疼。
莫尹的手从他的后颈转移到了他的肩膀，他靠着他，他拥着他，他抬起脸，手解开束起的头发，湿漉漉的白发披散，浓密的雪色睫毛下面沾着水滴，手背贴上天枢的面颊，他面上的神情在淋漓的热水中仿若有些迷离，天枢的视线也有些迷离，他心跳如雷，脑子里的思索谋划被热气短暂地给挤了出去，他看着莫尹沾了水后色泽鲜艳的嘴唇。
“抱我。”
那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冷而清晰的命令。
抱他？
怎么抱他？
他不是正在抱着他吗？
天枢的脑海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混乱的，他在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对方的腰上。
莫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腰间劲瘦的肌肉在他掌心隆起美好的弧度，天枢鬼使神差地掌心微微用力，富有弹性的肌肤柔滑起伏，像在呼吸一样收缩。
湿漉漉的掌心慢慢向后，隆起的双臂抱紧了那一截纤细的腰肢。
下一刻，天枢的腰也被“抱”紧了。
第九区的指挥官整个人都缠在了他身上。
他们浑身都已经被热水打湿，莫尹的膝盖呈现出苍白的皮肤被浸透后的红，在天枢的侧腰上下不稳地游移。
“抱紧一点，”莫尹的手臂交叠着搭在他的肩膀，他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别让我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