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对待谢景都没这么热情过。
刘老师说着,刚想摸摸小晨的头,结果这小孩头一转躲了过去。他笑了笑,也没觉得太伤心。
这种事,太常见了。
所以小晨对于一个刚见过两三面的陌生人这么热情,小青葵的老师们知道后都震惊了。
谢景闻言,轻声问:“小晨喜欢穆哥哥吗?”
这个问题对于其他小孩来说十分寻常,问喜不喜欢妈妈就能被问个千八百遍,但是对于小晨来说是很少有的。
自闭症儿童往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在乎什么喜不喜欢。平时老师们偶尔这么逗他的时候,也从来没听到他回应过。
然而这次小晨却抬起头来,腾出一只手朝他比划,“他和别、的……说话,我……说。”
他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小晨只知道当他看着空气时,不管自己在想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哪怕是刘老师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个陌生的声音,也会为他解答,说各种各样好玩的话。
“好……玩。”他慢吞吞地说。
这类儿童他们的语序都有严重的问题,沟通的时候听不懂也是很正常的,谢景以为他的意思是穆山显陪他聊天了,就没有再追问。
“好玩就好。”
刘老师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你是喜欢穆哥哥多一点,还是喜欢谢哥哥多呀?”
小晨没有回答,只是抱谢景抱得更紧了。
刘老师笑了笑,很是感慨:“到底还是亲你多一些。”
“小孩就是谁带他们玩就喜欢谁,不知道大人照料他们的辛苦。”谢景安慰道。
刘老师虽然早就不报有什么期待,但听了这句话,心里还是好受了些。
照顾自闭症儿童,往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他们虽然跟孩子们朝夕相处,但是往往几年下来,对方看他们依旧像是看陌生人,这是很难避免的。
习惯是一回事,但还是会扎心。
那个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一直听到现在,突然问了句:“那谢哥哥是喜欢刘老师还是喜欢穆哥哥呀?”
谢景:“……”
小孩子童言无忌,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像是突然甩了挂响炮,把身旁的大人们都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屁孩瞎说什么,”刘老师也掐了掐她的脸,“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要问也得问是喜欢严哥哥多一些还是穆哥哥多一些,不过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这话不太合适,就赶紧咽了回去。
谢景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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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孩子们送回来,已经临近傍晚。
刘老师的房子买在市区,每周有一半时间住在小青葵里,一半时间住在家里,今天正好是他交班的日子,谢景正好可以蹭他的车回去。
经历过上次的意外后,刘老师把车送到车场里稍微翻修了一下,开着都觉得更顺手了。
“嗯哼哼~”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问,“小谢,我在哪儿把你放下来?”
谢景回过神来,原本是想报自己公寓的地址,但是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又咽了回去。
公寓还没有重新翻修,回到家里不免又要让家里人担心,去哪里似乎都不太行。
“要不你就把我放这儿吧。”谢景说。
他想吹着夜风,走一走散散心。
“这儿?那可不行,那不好打车的。”
刘老师说着,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谢景的表情,总觉得这次回来,谢景人忧郁了许多。
谢景性格好,不事妈,对待周围的人也慷慨宽容,大家都挺喜欢他。刘老师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色。
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
“这样吧,”刘老师改了主意,“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不如跟我去喝两杯,放松放松?”
谢景还没回答,下一秒,刘老师一打方向盘,径直开向了最近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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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拥挤的环境下咚咚的回响,DJ跟着音乐卡点摇晃两下,底下都是摇头晃脑、自嗨自乐的人群。
“一杯威士忌。”刘老师朝酒保招了招手,顺势在吧台附近坐了下来,“来,小谢,坐这儿。”
这个点正好是酒吧人最多的时候,吧台位置便宜,到处都坐满了人。
谢景挨着他坐下时,身旁还有一个满是花臂纹身的肌肉壮汉,都不用凑近就能闻到对方身上侵略性极强的旷野香水味。
他以前都是去卡座,或者是到包厢,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地接触过这喧闹的氛围。
“能喝不?”刘老师问。
谢景张了张唇,半秒后改变了主意。
“能喝。”
“好!就喜欢你这种豪爽的,不叽叽歪歪。”刘老师夸赞了一句,转头喊,“两杯!”
很快,酒保将调好的酒推至他们面前。
一杯威士忌下肚,劣质辛辣的口感从唇舌上蔓延开来,带着微微的刺痛,冰块沾染着烟熏泥煤的气味,把口齿都冻得发颤。
刘老师把酒杯磕在桌上,“爽!”
“去他妈的房贷,去他妈的物价!我他妈就是一辈子挣不了大钱又怎么样!兽人永不为房奴!!”
刘老师仰着脖子嘶吼了几句,看得谢景傻眼,含在嗓子里的酒差点喷出来,然而周围的人也就瞥过一眼,看完热闹后又转了回去。
根本没人会记住他们。
这年头谁压力不大?上酒吧来发泄都是正常的,起码还能贡献一点微薄的实体经济,每到半夜一两点,酒吧门口躺着的全是迷迷糊糊的酒鬼。
刘老师喊完之后感觉心里好受多了,还回过头来鼓励谢景:“你别看我这样发疯,有点神经,但其实真的还挺爽的,不信你试试看?”
谢景迟疑了片刻,还是摆摆手。
“还是算了吧──”
他从小到大就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什么算了,这不能算!”说着刘老师拉起他的手臂,声音比音响还响,“去tmd、等会儿小谢,你怎么还有这么多,别养鱼,喝!”
周围人啥也没挺清楚,就跟着喊:
“喝!喝!”
也不知道是在对他们还是对自己的酒伴说。
这种浓烈的氛围极具煽动性,周围的人热烈欢呼着做同一件事,再理智的人在这种极端的崇尚简单却又夸张的情绪里都会被感染。
借着喧闹的气氛,发泄自己的欲望。
“喝!喝!喝!”
在周围嗑杯敲筷的声音下,谢景一股冲劲上来,一饮而尽。威士忌40多度,酒刚进肚,脸就已经开始发红。
和红酒的口感完全不同,这一口闷下去,他感觉脑子都是嗡嗡的,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了几声。
刘老师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背,帮忙顺了口气,又拿了杯酒放在他面前。
“小谢,没事,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
谢景听见这句话,笑了笑。
刘老师还在讲述自己的至理名言:“要真的有那么一个坎儿,我说要是真的有,那咱们就€€€€不跨了呗,老子惹不起,绕道走还不行?是不是小谢!”
小谢干掉第二杯酒,举起拳头想跟着喊一句是,但最后又颓然地落了下去。
他的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
酒吧正在放GAYLE的分手战歌。
You said you just needed space and so I gave it
你说你只是需要一点空间,所以我给了你
When I had nothin' to say you couldn’t take it
当我无话可说的时候你却不能接受
Told everyone I'm a bitch, so I became it……
你跟所有人控诉我的恶劣,那就如你所愿……
Always had to put yoursel above me
我总是将你放在我前面
I was into you, but I''m over it now
我曾迷恋上你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
GAYLE唱道:“A B C D──”
谢景把续杯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晕乎乎的,在激昂的鼓点里合着原唱的声音喊了一句:“uck u严正洲!!uck,我、我真的受够了€€€€”
前半句气势昂扬,势如破竹,然而后半句的气势就跟着说着说着倒在桌上萎靡不振的谢景一样,降了好几个调。
刘老师:“……”
然而周围的吃瓜群众只听见了前半句,都跟着欢呼起来,“uck u!严正洲!”
“uck!!特么的给我来个1啊!”
“哎严正洲谁啊?他喊什么呢?”
“估计前任吧,管他呢。”
“那是该滚,滚,和我的前任一起滚!”
场子瞬间热了起来,这群人狂拍桌,丁零当啷的声浪大到能把侧边的小桌都给掀了,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大喊,一下子把刘老师吓得差点跌到桌子底下去。
“我靠,”他灰头土脸地把要加入浪潮的谢景按了下来,奔溃道,“哥,我是让你uck其他的,不是让你这么搞!咱们用代号也行啊!”
谢景浑身疲软,一按就倒,只有中指还顽固地竖着,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刘老师看着心惊胆战,赶紧把他的手指头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