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个世界停留得越久,情感就越难割舍。
“更新积分排名榜。”
他话音落下,面板上跳出来一个半透明的页面,里面详细地记录着每一位宿主的姓名、通关数以及当前的积分和排名。
往下滑动就会知道,这份名单深不见底。
此刻,他的名字正在排行榜的前列。
穆山显,872关,174400积分,位居第二。
在他上方,一道英文的ID已经霸占榜首许久。
Prometheus,882关,176400积分。
虽然只比他多了两千分,但数据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因此,才更加佐证了排行榜第一名已经离开主神空间的传言。如果还留在这里,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一直没有动静?
谁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对方注册的ID也只是一个虚幻的神话人物。
普罗米修斯。[1]
穆山显第一次注意到普罗的存在,是因为对方过于整齐的积分数。主线通关后一次加200积分,支线任务的在20~100内不等,极少数的稀有任务才会给200积分,和主线一样多,只是大多都是蚊子腿肉。
但是普罗的积分是可以被整除的,这就意味着,对方和他一样都只做主线任务。
积分在系统里可以兑换食物和异能,是很重要的货币。虽然大部分的快穿者会偷懒,但也不至于会完全跳过支线。
穆山显看到后就立刻明白了,对方也是奋力挣扎想要逃出主神空间的人,他们都不愿意在虚幻的世界里待太久,怕迷失。
所以他才会给自己取名为普罗米修斯。
“看到了吗?”
“……什么?”
017“望”向他目光所达的方向,原本被穆山显远远甩在身后的第三名,叫“chen”的那位快穿者,积分不知不觉已经迈过了15w大关。
“这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穆山显定定地看着排行榜,缓缓道,“或许有人掉队,但也一定有人会达到终点。”
他不会成为中途弃赛的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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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下午4点55分。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但谢景已经在频频看墙上的艺术挂钟了。一过五点,他立刻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张晓正在旁边摆放作品集,余光里看见他,赶紧把人喊住。
“小谢,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谢景看了眼腕表,有些为难:“师兄,我急着走呢,要不然你叫别人来帮你吧?”
“没事的,你帮我扶一把就行了,能费多少时间?你这会儿出去路上也已经开始堵了。”张晓说着,哎呀了好几声。
这幅画长1.8米、宽0.75米,倒下来几乎能盖住一个成年男人,尺寸着实是比较大的了。因为吃力,他手上的那副画不断地往下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了,谢景赶紧过去帮忙扶住。
这原本是张晓的毕设作品,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有画完,换了另外一幅做毕设。那副毕设作品后来被老师放在母校的画馆里,供学弟学妹们学习参观。前阵子张晓把废稿改了改,很是满意,于是特意拿出去装裱,挂在工作室的展览墙上,用来给客户参考。
已然变成了他的得意之作。
两人抬着画框,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把画固定好。张晓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抬头就看到师弟又在看时间,他不禁调侃:“有约会?”
这句来得突然,谢景回消息的指尖微微抖了抖。
他无奈地否认:“不是。”
“真的假的?”张晓的神情写满了质疑,“不是那位楚先生?待会儿他不会出现在咱们楼下,你一打开他的车,里面就放着气球和玫瑰吧?”
谢景:“……”
之前楚缜约他单独吃了两次饭,听说他在工作室,就特意开车过来接。只不过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发展,只是当普通朋友一样相处罢了。
但是在张晓和其他员工眼里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真不是。”谢景解释,“你还记得之前买画的那位穆先生吗?楚缜是他的好朋友,我们都认识€€€€”
他话音未落,张晓难以置信地道:“等等,也就是说你一下子钓了两个?而且这两个还是好兄弟?我的天,小谢,你出息了啊!!”
谢景:“……我走了。”
他提起东西,连洗手都顾不上,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张晓刚想追就已经没了影。
“哎!”
张晓看着他仓皇出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谢景出门时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他开着车刚驶上马路,就被前后左右的车辆堵得动弹不得,只能跟着车流一点点慢慢往前挪动。
等到达约定好的餐厅,已经是六点多了。
金铃市的冬天黑得格外早,五点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但是谢景一路开过来,道路两旁的路灯格外明亮,路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下车时,他甚至有一种是不是提前过年了但是没人通知他的错觉。
餐厅临江,风景格外秀丽。
穆山显订的位置在二楼靠窗,半开放的沙发座正好能眺望远处的景色,各式各样的彩船从河面漂过,星罗棋布地装饰着那片倒映在河水里的夜空。
谢景踏上二楼的楼梯,一眼就看到了穆山显。他撑着侧脸,目光落向窗外,神情明明那么专注,但谢景走过来时,却在第一时间就转过了头。
就好像时刻都在留意他的动向。
谢景原本还想吓唬他一下,被发现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得太早了。”穆山显说着,递给他一本菜单。
谢景一边翻,一边跟他闲聊。
“说起来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可是我来的路上看到好多彩灯,红彤彤的。明江底下格外热闹,好多商贩都在卖东西……”
穆山显说:“今天明江有商业活动,人流量很大,所以才这么热闹吧。”
“这样啊。”
他点了两个人都爱吃的菜色,很快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白色素雅的桌布被餐盘一点点地填满。
餐厅里客人很少,仿佛隔绝了户外的吵闹,格外安静。一楼表演区里,悦耳的钢琴声缓缓流淌着,弹奏的是《lower dance》的变奏版,唯美、缓慢、空灵。
但又些许忧伤。
席间,谢景和穆山显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聊着天。牛排虽然是七分熟,但几乎熟透,不带血丝,入口带着点红酒浸过的醇厚。
穆山显吃得不多,他一向如此,不重口腹之欲,也挑不出特别喜欢的菜色,大多时候他都在听谢景说话。
“然后……”
谢景叉起一块鹅肝,想去蘸酱料,忽然听到窗外砰的一声,吓得鹅肝连着餐叉一起掉在餐盘上。
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去,那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光点,飞行到数十米的高空。大概停滞了半秒后,忽然往外散发出数十道金黄色的细长光线,又慢慢褪成银白色,像花蕊。
谢景微怔,忽然意识到,那是烟花。
是本应该出现在除夕夜的烟花,却在这个格外平凡的夜里绽放。
那团花蕊颜色退去后,周围又重新炸出出十几个花苞,在乌黑的夜里绽放,直到变成雨滴,从天坠落。下一刻,无数道火光冲上天际,火树银花,几乎照亮了大半条明江。
仿佛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所有人都在欢呼,船上的游客扶着栏杆站起身,纷纷拿起手机,整道屏幕都被烟花占满,却仍盛不下这一刻的绚烂。
谢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上写满了吃惊和迷茫。
“……不是除夕夜才会放吗?怎么改到今天了?”
还是他记错时间了?
穆山显没有回答,他摘下餐巾,起身向身边的人发出了邀请:“一起出去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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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就在明江对岸盛放,整条街都站满了人。火光照亮了一张张面孔,在熄灭时黯淡了下去,却又在下一次升起时,又重新点亮。
谢景和穆山显沿着餐厅外的马路缓缓向前走去,走至江边的索道处默契地停下。
火光落下,坠在江面,明亮的红色翻滚着,不像熄灭,倒像是潜入了江底,在水里上也重新绽放了一次。
谢景靠着栏杆,脖子上围着一条宝格丽的格子围巾,从江面上吹来的风把他的刘海尽数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拿出手机拍照,还没来得及调到后置,穆山显走了过来,微微弯下腰,那张英俊挺拔、令人心动的五官,就这样闯进了取景框里。
“砰€€€€”
烟火穿过层层叠叠的云海,跨过黑夜,照亮了镜头里的两人。谢景微张着唇吃惊地看着他,穆山显站在他肩后,冷淡的眼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一瞬,闪光灯亮起。
咔嚓。
画面中,闪光灯把两人的五官刻画得格外清晰,身后是漫长静默的江水,然而此刻,只有他们被照亮。
谢景眨了眨眼,回过神,刚才的照片已经缩回到左下角的预览里。
穆山显张开唇,似乎说了什么。可是烟花声太响,谢景听不清。
他似乎也发觉了,抬手捂住谢景的一只耳朵,另一只虚虚地拢在他侧脸上。
在漫天星光里,谢景仰着头,穆山显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依旧不清晰,但他看懂了唇形。
“我们的第一张合影。”他说。
他们的第一张合影,留在旧年的年末。
穆山显捧着他的侧脸,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近,谢景只差半步就被他抱在怀里。
他指尖微颤,心脏止不住地猛跳。
咚、咚、咚。
迎着每一发烟花爆发的节奏,在这短暂黑夜里响起,寂静无息,却又震耳欲聋。
穆山显松开了手。
就在快要撤开的时候,谢景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被风吹得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他温暖的皮肤,谢景望着他,那双眼被烟花照得格外明亮、动人。
而他站在那抹烟花的倒影里。
谢景指尖微颤,缓缓落下去,握紧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