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黑狮在地上抓了很多下,着急又无奈,愤怒又无助,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期待穆山显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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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时还是微雨,回来雨已经停了。
黑狮子虽然叛逆,但这次却格外的听话,顶着谢景让他坐了起来,又叼着水瓶让他喝了点水,一人一狮坐在床上,一起等待穆山显回来。
穆山显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谢景抱着膝盖,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那双空洞、漂亮的眼。洞壁长着潮湿暗绿色的苔藓,他靠在墙壁上,宁静静默,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中,而他是用来供给给隐匿于黑暗中的孢子养分的母体。
高烧把他的脸烧得通红,可是皮肤又因为生病变得苍白,像一只刚蒸出笼的包子,白雾缭绕的,筷子一戳,滚烫的流心豆沙就漏了出来。
他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垂着歪在一边,半趴在黑狮的身上。昏昏沉沉之际,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身体,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把他扶着坐起来后,又贴了贴他的额头。
“有点烫。”
穆山显喃喃自语,他正要问黑狮大概的时间,手里忽然触到了滚烫暖和的温度。他愣了愣,罪魁祸首却没什么意识,把柔软的脸贴在他的掌心。
也不知道该说谢景的脸格外小,还是说穆山显手掌宽大,半张脸都握在了他的手里。
穆山显顿了片刻,一只手垂在膝盖上,另一只的拇指按着谢景侧脸,指腹微微陷了进去,像在一团面团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迹。
谢景就像一株被人拨弄却无法闭合的含羞草,只是聊胜于无地挣扎了一下。
过了很久,对方终于松开了手。
穆山显就像是一座嵌在水中的冰山,此刻情绪如潮水般全部褪了下去,逐渐恢复平静。
“再忍一忍,等会儿就好了。”他轻声说。
谢景好像听见了他的安慰,嗯嗯哼哼了两声,像小孩子撒娇,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他拨开谢景耳后根的发,用耳温枪测了下温度。
39.2℃。
难怪看起来这么难受。
结合热正式开始后再注射抑制剂也是没有用的,这个阶段只能硬生生地熬过去。
谁都帮不了他。
穆山显给他喂了两颗药,又贴了退烧贴,冰凉的温度激得谢景微微一缩。他一躲,退烧贴就歪了,穆山显只得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重新贴了一次。
这次一气呵成,贴得刚刚好。
穆山显松开手,刚抬头,眼底就映入一双乌黑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谢景长着一双杏眼,眼角微钝,开扇的眼皮更添内敛和温柔。
他微微睁大的时候,就变成了漂亮的圆眼。
明明那目光里一点光都没有,但是穆山显依旧有种莫名的错觉€€€€
就好像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懂事的清纯。
穆山显抬手,轻轻扫过他的眼睫毛。谢景下意识地闭上眼,那睫毛柔软,带着些许弹性,轻轻按下去的时候,就一戳一戳地顶在他的指腹上。
“……干什么,”他轻声道,“撒娇?”
谢景没有回答,也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
穆山显把他的手放回衣服外套里,正准备离开,簌簌两声,谢景又重新伸了出来,拽住。
他把手抽回来,谢景再次按住。
明明力道不大,但偏偏就是甩不开。
穆山显沉默片刻。
谢景眼睛半睁半阖,看不出他是清醒的还是无意识。穆山显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谢景呼吸平静后,把他的手轻轻掰开,但他又立马握住。
“你要干什么?”
谢景不回答,穆山显等了片刻,两只手指把他的脸捏住,他也不挣扎,“说话。”
谢景还是不回答。
穆山显忽然有种被磨人的孩子缠上的错觉。
半晌后,病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嘴唇张了张,声音模模糊糊的。穆山显弯下腰,想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却只听到轻轻一句呓语。
“……渴。”
声音软绵绵的,像撒娇。
穆山显捏了捏他的脸,怕他呛到,就把他扶了起来。谢景靠在他肩上,喝了两口,又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口都喂不进去了。
穆山显以为他喝够了,便把水瓶放到一旁,谢景又拉住了他的袖子,低低地说:“渴。”
穆山显沉默了片刻。
“既然渴,刚才怎么又不喝?”
谢景支吾了一声,脸下意识地侧着埋在他肩膀上,穆山显把他的脸掰过来,指尖滚烫。谢景躲不过了,只能皱着鼻子,一脸可怜地“看”着他。
“没、没有味道。”
他生病了,喝白开水没有味道。
穆山显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后,还是落下阵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指尖抵着谢景的唇瓣,轻轻一撬,谢景还没来得及抵抗,一颗圆滚滚的小球顺着滚了进去。
谢景下意识地舔了一下。
甜滋滋的。
是他在军区医院坐诊时,糖罐里塞的口味。
他怔了怔。
“现在呢?”穆山显故意问,“有味道了吗?”
谢景一声不吭地含着,不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含糊地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穆山显靠得近,才隐约听见了几个字。
“……没有了。”
一颗糖,只能维系十几分钟的时间。
那一刻,穆山显难以描述心中的感觉,他没有再克制,下意识地托住他的侧脸。谢景抬首,他已经什么看不见了,但依旧能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了下来。
穆山显尾指扣着他的下巴,指腹像刚才喂糖那样,轻轻抵在他的唇间。谢景下意识地张唇,但尝到的不是酸甜口的葡萄味的糖。
那抹不属于他的发丝垂在他额角,距离近在咫尺,洞里没有风,但依旧微微荡着。
谢景靠在他怀里,几乎被阴影完全淹没。
过了许久,穆山显微微退开,但扣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没有撤走,而是轻轻地抹了抹他的唇。
“你清楚我是谁吗?”他低声问。
谢景肩膀微微一颤。
他垂着眼,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那颤抖的幅度起初不怎么明显,但不知怎么的,动作越来越难隐藏,谢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像是雨天里捏住一只浑身湿透的猫一样,他瘦骨嶙峋,颤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但是现在害怕,太晚了。
穆山显垂下眼睑,收回掌心,想摸一摸他的发。然而下一刻,谢景忽然拽住了他的手。
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下,他皮肤滚烫,握住那双手的指尖像两只停在上面的蝴蝶。
“我知道。”他声音又哑又低,“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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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上将哨兵攻x医生向导受
(单更)你长角了。
穆山显喉结微动。
谢景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他险些以为对方是回想起了什么,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谢景口中的‘一直’,就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谢景眼睛看不见, 但心没有盲。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冒着风险在暴雨天从金海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尤其穆山显还是守城的将领,但他还是来了。
及时赶来救他, 陪他住阴暗潮湿的山洞, 谢景发烧时守在他身边,挑水分多甜口的水果, 帮他保守结合热的秘密,以免别人随意议论……
但穆山显从没向他索取过回报。
而他和穆山显之间唯一的关系, 不是好友, 不是亲属,仅仅是曾经共事过的上下级而已。
最终, 千丝万缕终于汇聚成了一条线。
为什么在金海时,许少粱每每看到看穆山显百般不顺眼;为什么穆山显会格外关照军区医院,守卫和物资从来没有短缺;为什么黑狮会在他遇袭时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他。
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谢景心里一团乱, 反复挣扎。
他察觉后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愧疚。
他愧疚是因为虽然他和穆山显之间什么都没有,连朋友的界限都没越过,但那时他和许少粱起码明面上还是伴侣, 不管怎样, 是他没有察觉到,也没能把握住分寸, 才会让许少粱不开心。
另一方面, 他心底又有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真正的前夫是‘菲利克斯€€艾尔蒙’, 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难道一段虚假的婚姻也需要考验忠诚么?如果是,那么首次在这段关系里刻上背叛印章的那个人,不是许少粱吗?
但这就像是挖走伤口的腐肉一样,再痛快还是会痛的。许少粱再烂,谢景也是不知情的。
他不是真正的圣人,没办法大度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能在道德压力和失意怨恨里徘徊。
谢景徘徊着徘徊着,好在,穆山显回来了。
有他在身边,谢景才能觉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