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不长,只有一张照片一句话。
照片里是一个被捆成长条的受伤的少年,有挣扎的痕迹,挣开的部位还能看到泛着点红色血迹的绷带€€€€他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凌乱的黑发覆盖着因失血过多而显出青白的面颊,也许是察觉到了被拍照,他猛地睁开鸢色的眼眸看向镜头的方向。
看着这双眼睛,€€真白忽然回想起半个月前,在他婉拒森鸥外的深夜,当时,他站在雾气笼罩的横滨街头等太宰,然而太宰就像没预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一样,也这样猛地看过来。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但同样复杂的目光。
最后一班去往池袋上学的电车呼啸而过,带起的流风卷动他的额发,€€真白没有动,他重新看向聊天框:
€€€€前辈,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也许是他太久没有回复,织田作之助的新邮件又一次传了进来。
€€€€抱歉,前辈。虽然我没有透露与你有关的信息,但是对方一下子全都猜出来了。
看到这句话,€€真白全都明白了。
虽然因为不在局中,明白的有点晚,但是不妨碍他理解所有的事情。
事情得从三个月前,他远远看到郊外高速路的桥梁被轰毁开始说起:
那是一场足够浩大的战争,参与了事件的港口黑手党折损了许多人手,为了能更快地重建威望,港口黑手党开始对战后遗留的其他势力进行武力收尾。
而他之所以能在书店遇见太宰,那纯粹是命中注定的巧合!虽然,在后来遇到反抗港口黑手党的非法武装组织时,沉迷工作的太宰还是为了能得到情报而自愿被抓走。
被抓走的他们在一晚上的共处之后,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得知了他的信息,并制造了一场咖啡厅偶遇,由此,森鸥外确认了他对港口黑手党的价值,并想要将他招揽入队。
但他拒绝了。
他拒绝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看得出森鸥外根本没打算放任他跟太宰待在一起,太宰也是知道的,所以,那天晚上,太宰看向他的目光才会那么复杂。
在他拒绝之后,森鸥外依照着他对太宰远超寻常的关注,最终制定了现在的一切:他将朝仓社的所有事情都交到太宰的手上,而太宰因为对朝仓社的进攻引起反扑,最后受伤,被织田作之助救下。
“嘛,虽然好像被算计到了,”€€真白重新看向照片,看着那些被血液染红的绷带,“但是能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样子也挺好的,不容易被别人骗……”
一边嘀咕着,€€真白牵动手指开始回复邮件。
€€€€没关系哦,关于我的事,无论他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他。
第11章 “你好,热心市民送温暖。”
站在电车车站前,理解了所有事情的€€真白看了看时间,直接拨通岸谷新罗的电话。
“我生病了,帮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岸谷新罗沉默了片刻,提出一个未来医生的质疑:“你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是生病了?”
“嘛,就当做是生病了吧。”挂断电话,€€真白又看了一眼邮件里的照片,随即没有犹豫的离开。
五分钟后,他回到家。
书包随手丢到玄关。
校服被挂回墙面上。
光着上半身的€€真白挑挑拣拣从衣柜里翻出简单T恤和长裤穿上,随即叩开隐蔽在镜子后的墙面。
啪嗒一声,墙面下沉,一柄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太刀弹了出来。
取出刀,盘腿坐在地上,€€真白拿出了手机。
“喂,有坂大叔吗?朝仓社的根据地在哪里?”
对方显然还没睡醒,声音从迷迷糊糊到震惊不已,“你要朝仓社的地址做什么?”
“嘛,稍微为心上人报个小仇。”
“?”
钓了一晚上鱼的有坂大叔脚一蹬,从床上弹起来。
“哈?不是,你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而且,为心上人报仇又是什么鬼?这么草率的吗?都不提前计划一下的吗?那是一个组织啊,万一他们有手-枪机关枪冲锋枪,炸弹闪光-弹毒气弹,飞机游轮火箭筒怎么办?”
€€真白:“……”
有坂大叔更痛心疾首了。
“所以你什么都没有考虑就冲上去了吗?”
“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真白平静非常,“我带了刀。”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有坂大叔一瞬噤了音。
作为一个靠打零工就攒下八个军火库的少年人,€€真白的职业生涯未逢败绩。
无论是在偏僻的书店当收银员,还是千里迢迢送快递,无论是参与护卫,还是潜入暗杀,只要是他接入手中的任务,最后他都一定会拿到应得的工资,哪怕工作途中伴随着极致的暴力和冲突。
这也是他能源源不断接到工作的原因。
所有认识的€€真白的人都知道€€真白的身手很好,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有认识他最久的邮局老板有坂大叔明白,€€真白之所以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是因为他从小修习的剑术。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闲谈里,€€真白说过他这一身剑术就是跟他爷爷学的,虽然有坂大叔从没见过他的爷爷。
从他认识€€真白开始,年仅十二岁的€€真白就已经独自一人生活了很久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有一点也值得肯定,那就是€€真白是一个剑术的天才,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扶着祖传的太刀学习走路。
也就是说,当他拿起刀,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领会到€€真白的认真,有坂大叔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帮忙。
利用邮局的情报网调出朝仓社的位置后,他还着重提醒€€真白需要小心和注意的问题€€€€靠着印钞票的拿手绝活,朝仓社在横滨扎根这么久,总还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真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很认真地道了谢才挂断电话。
朝仓社的地址是城西的某个居民区,相隔着半个横滨的距离,提着太刀出门的€€真白仅仅思考了两秒,就决定拦下路过巡逻的港口黑手党成员,并抢下他的车作为代步工具€€€€虽然他没开过车,也没有驾照。
不过没关系,他会连港口黑手党成员一起抢下来,并胁迫对方开车将他送达目的地,他相信港口黑手党成员一定不会反抗的,毕竟,他现在可是依照着他们的首领森鸥外的意思,帮忙去做最后的收尾啊。
森鸥外正是算到他会因为太宰受伤而生气€€€€森鸥外从没有想过怀柔政策,因为他想招揽€€真白的原因,是想要他以纯粹的身份为港口黑手党效力,就像中原中也一样。
所以说,勾心斗角的人真讨人厌啊!
€€真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至于太宰的配合……那关太宰什么事?他受伤了,他只是一个受害者!
而且,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森鸥外是打定主意让他一个人对战这一个组织,然后卡着时间提供救援,再恩威并施胁迫利诱他宣誓效忠,这个计谋虽然谈不上太高深,但每一步都精准的踩在他对太宰的在意上。
确实是很厉害呢,但是啊。
但是,太宰受伤了。
照片上,缠着的绷带都被染成了红色……
€€真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劫持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惊恐的颤抖起来,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控制不住,连带着车子也七拐八扭起来。
蛇形走位的车子差点碰到路边的灯柱,坐在车里的€€真白差点一头撞到车玻璃上,目睹这一切的港口黑手党成员颤抖得更厉害了。
€€真白沉默了片刻,抽出刀,微笑:“你可以好好开车的,对吗?”
港口黑手党成员:“……”
虽然但是,车子总算能正常行驶了。
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抵达了目的地。€€真白刚下车,身后的车就闪电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真白没在意,循着面前的巷子往前走进居民区,走到了一间不算小的房子前,按响门铃。
三秒后,屋内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虽然不会用枪,但€€真白可以断定,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很快的,屋门被打开,伴随着子弹破风袭来的声音,一个凶恶的声音响起,“谁……?”
话刚出口,那颗出膛的子弹跌到地上,碎成两半,一同跌碎溅起的还有沿着刀身跌落的两滴猩红的血液。
负责开门的中年人缓缓倒了下去,露出身后一群手持武器的组织成员。
“你好,”提着刀的€€真白爽朗地看向前方,“是热心市民送温暖哦~”
*
清晨的太阳再次升起,微风清幽地吹拂着。
横滨市某个种着凌霄花的公寓内,太宰孤独的扭动着,但被捆起的手脚让他连一毫米都挪动不了€€€€再次确认这个事实,他放弃了挣扎,并扭头看向前方的男人。
红发,异能者,感知敏锐,手上有枪茧,虽然已经过了半个月,但他确定这是那天在地牢里见过的人。
自从在森先生那里接下朝仓社的清理任务,他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将收尾进度安全稳妥地推进到终末,只是虽然被拆掉了大部分的爪牙,但朝仓社对他发起穷途末路的死亡反扑。
算到了这一点,太宰没有被杀死,他逃走了。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带着满身的枪伤的他,在昨天,被这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救了下来€€€€就如同他在‘书’里看到的那样。
那是另一个‘太宰治’的记忆。
太宰治和太宰治虽然有区别,但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如果‘书’是真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怀疑书的真实,但€€真白的出现了。
那个没有被‘书’记录的,强大到能逆转时间的异能者,就这样突然的在他的面前,然庵后重复的,没有意义的使用着自己的能力,试图扭转让他的感受。
在无数次蛮横又荒诞的时间之旅中,他虽然保留着记忆,但满腔的emo情绪被冲散了,再后来,理智回笼,两人蹲在黑漆漆的地牢里吃蟹肉料理,他看着坦然无比的€€真白,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捡了一本假‘书’。
毕竟他翻遍整本书,都没找到与€€真白有关的事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然而,直到今天,命运节点再次光临,他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书’的真实性。太宰治和‘太宰治’虽然有区别,但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那么按照他的性格发展,最后也一定还会走向既定的命运。
掩盖在被子下的手指动了动,太宰忽然大声的抱怨起来。
“你该不会想一直把我绑在这里吧?”
“这个问题你昨天已经问过了,”红发的青年,织田作之助答道,“因为你不肯到医院就医,所以在伤口愈合之前我只能先把你捆起来了。”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很平静,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太宰真的太能折腾了,完全没有身为病号的自觉,一旦稍有松懈,处理好的伤口就会被以各种方式挣开。另外,太宰他是真的很会抱怨,吃饭、睡觉,还有娱乐,几乎每一件事他都能挑出毛病来。
“今天的粥很不错啊,是做成了狗都不吃的样子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连娱乐活动都没有吧?”
喋喋不休的话,太宰正在试图用伤人的语言让织田作之助不战而退,但实际上这种话对织田作之助一点妨碍都没有,很快的,太宰只能露出无力且死掉的眼神。
“不行了……完全说不通,这个家伙真的是个天然,和€€真白一样是非常可怕的生物……”
“说起来,”织田作之助忽然开口道,“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太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客厅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的电视机,握着话筒的女播报员站在某个打了码的居民区前,虽然打了码,但太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朝仓社的据点。
“……这是昨天发生的一起经由市警破获的假-钞案件,涉案人员已全部受捕,经采访相关人员得知,他们是因为接到了一个热心市民的报警电话,”这里电台很识趣地放出了一张打码的照片,虽然打了跟没打一样,“该热心市民称,他是在上学途中遇到假-钞团伙,于是,正义凛然出手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