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只是微笑着跟叶淮停说:“师兄,我听闻师尊曾经代替师叔照顾过你一段时日,我的师尊是不是特别好呀?会不会也像对我一样,给你讲故事,为你洗手羹汤,还会……陪你入睡呢?”
叶淮停瞳孔微震,脑子里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他像是在一瞬间就丧失了自己的语言功能,说出来的也就只剩下这句话。
卫鲤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来天门宗的时候还不通人事,师尊他以身作则,自然是要手把手地将所有事都教给我。说起来师尊真是我见过毕生最好的人,甜软,就像是凡间江南的糯米汤圆,嘬一嘬全是甜水儿。不过可惜了师兄,你同我师尊到底只是师伯师侄,我师尊才不会随意干涉别人的徒弟之事。”
他托着腮,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句话踩到了叶淮停的痛脚,那家伙就跟被鞭打了屁股的野牛一样呼哧呼哧朝着自己冲过来,拳头跟沙包那么大。
当然,卫鲤是半点都不畏惧的,倒不如说叶淮停对他动手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呢。
魔修的阴谋诡计还是不胜枚举,如果说叶淮停的心眼子有八百个,那他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诡计多到比比皆是。
打架的时候也是,卫鲤打人就专门往叶淮停软弱的又看不出来痕迹的地方招呼,一拳砸下去都能痛得面目扭曲,半点都不留情面。
等对方冲过来打他时,他就刻意用挨一下都能出血更大,看着更惨的地方去接招。
因此明明是卫鲤下手更狠更阴,让叶淮停更是痛苦,可看起来反倒是他被打得更惨,看上去比谁都更可怜。
当宿时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小可怜卫鲤步步后退,可叶淮停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住手€€€€!”宿时漾拧起眉头,大声喝止对方,“你们执法堂的弟子就不知道阻止吗?!”
许是他们自己都看呆了,在修仙界待久了,就没见过有人还似凡人那般打架斗殴,一时间连出手制止都忘记了。
现在等人神速赶来之际,才想起来要把他们互相拉开。
卫鲤见宿时漾过来了,就迅速转换表情,开始迅速投入到装绿茶扮可怜当中。
他嘴角还残留着青黑和鲜红的血迹,脸颊倒是护得很好,没有被出现严重的伤痕,头发垂挑下来,散落在颊边,又让汗水给沾湿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连拳头关节处都蹭满了血渍。
“好疼啊,师尊。”卫鲤眼眶泛红,低垂下脑袋,像只弃犬般可怜无助,“小鱼儿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一来就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他的小徒弟也太为别人考虑了。
宿时漾闻言就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叶淮停,他想起了主角攻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完全不会把那天的事情给放下。
他的语气也有些不好了:“你都身为师兄了,为何不做好表率,万事好商量,就算小鱼儿有什么错,应该同师弟好好说清楚,而不是动不动就用拳头打架解决!”
叶淮停听着这话,简直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僵直立在原地,周身的疼痛细细密密的,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只会用茫然无措的目光看向指责自己的师伯。
系统其实也想不通,分明卫鲤使用的绿茶手段明明是最低级的,为什么宿时漾就是看不出来呢,难道这就是直男的通病吗?
但是它是无所谓的,不论主角攻受对宿时漾的感官如何都对任务没有影响,只要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出任何问题就行了。
叶淮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他真的要一五一十地把卫鲤此前的话给复述出来吗?
且不说这样不仅有损宿时漾的名誉,他又以什么理由和什么样的身份来对说出这话的卫鲤动手呢?
就算他的师尊曲零濯这次也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依然改变不了事实。
即便不用去看,他都能知道对方是用何种冷淡的视线放在他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漠不关心,若非此事涉及他的师伯宿时漾,恐怕对方根本不会多管闲事吧。
他早该知道对方是哪种人,毕竟曲零濯是他此生追求之目标,是高山仰止。
是永远都不会从高台上走下来的仙人。
曲零濯对人情世故处理并不熟练,看他半响不答,冷声催促:“为何不言?”
见叶淮停还是闭口不答,他就对着卫鲤道:“你来说。”
叶淮停面色微变,竟是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拂袖而去,连一声解释都不表示。
这下众人都从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没再关注卫鲤究竟说了什么才惹得叶淮停暴怒动手,而是赶紧让执法弟子去追人,不可让对方随意动手而没有半点惩罚。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曲零濯竟也没去追他那逆徒,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他的师兄宿时漾究竟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倒是卫鲤若有所思,听见他师尊一句“卫鲤,好好同我说说你究竟同叶师兄说了什么,才让他那么生气。”
宿时漾并不是全然无脑信任自己的小徒弟,他还是更喜欢拿事实说话,若是此事真的是卫鲤的错,他也会压着对方去道歉。
卫鲤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感受到了上边的疼痛。
没想到他都被叶淮停打成这样了,他的好师尊还是要捍卫正道,究竟是正义使然,还是只因那个被冤枉的人有可能是他叶淮停呢?
他的眼中迅速闪过一道深寒的光芒,脑子不过转了一圈,就决定如实交代。
“对不起,师尊,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他总习惯了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可这次却带着明显的真心实意。
“我听闻各位师兄弟说,师尊曾经对叶师兄极好,就心生了妒忌。”
宿时漾没想到自己的小弟子会实话实说,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当知道这种事在修仙界是不被允许,会生心魔,也会被惩戒的。
可他还是在自己师尊面前都交代出来了,比叶淮停这个堂而皇之负气离开,连自己的师尊师伯一众长辈都不顾的人不知好了多少。
主角攻这家伙就仗着自己的光环胡作非为,也太没礼貌了吧。
宿时漾的心其实已经偏了,但在他师弟曲零濯面前还得稳住,必须做到公平正义,让所有人都服气他的决议才行。
“所以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淡声问道。
他心中却在叹气说小弟子还是糊涂呀。
受了伤的小弟子回答也很快,实话实说自己做的恶:“弟子同叶师兄炫耀师尊最近对弟子很好,还道现在师尊应当不会再干涉叶师兄的事了,就只是说了这些,也不知道是哪里说得不对,惹了叶师兄生气。”
卫鲤心中惴惴,见宿时漾半天没理会自己,又怯怯地问:“师尊对弟子失望了吗?”
单看这些话,卫鲤也没说错什么,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炫耀和鲁莽而已,按理来说叶淮停根本不该因此而愤怒的。
“就只是说的这些吗?”宿时漾不死心地问。
以他多次被撅的经验,直男已经开始慌了。
卫鲤可怜兮兮地点头:“只有这些了。若是弟子所言皆虚,就让我不得好死算了。”
宿时漾连忙捂住他的嘴,拧眉道:“胡闹!”
向天道发誓,就证明自己所言绝非虚妄,不然便是在进阶之时天雷都不会放过你,没人敢拿此来撒谎。
“……师尊并没有不信你,不要多想。”
只是主角攻那儿就有点麻烦了,宿时漾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但这个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事情还没到最差的情况,也许主角攻只是独占欲发作了,觉得关心自己的人被夺走了而已。
连野兽都知道圈地盘,更遑论是人呢。
曲零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听到他的弟子因何而动怒时,不免觉得可笑至极,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比叶淮停好多少。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被师兄怀里那个两面三刀的卑劣小人激得动怒过呢?
还在他的师兄面前失了态。
曲零濯冷得几乎能淬冰的眼神刺在卫鲤身上,后者稳如泰山,八面不动,全然没把他的这点威胁放在眼里。
这次的纷争经过卫鲤的解释之后,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最后卫鲤去剑冢领罚,在里面待个两日以明心境灵台。而叶淮停也会得到相应的处罚€€€€紫电鞭抽打五百下,二人都不会轻易被饶恕。
这就是他们在学堂内就同门相残的惩罚,否则后来者都有样学样,一个大宗门如何能团结得起来?
这件事揭过不提,宿时漾在卫鲤出关之后,又拎着人耳提面命,叫他日后莫要去招惹他那叶师兄。
卫鲤委屈:“是因为小鱼儿比不得叶师兄好么,师尊还是更喜欢师兄是不是?”
宿时漾手中的糕点都快咽不下去了,当然,这是假的,糕点那么美味,他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能同自己手中的美食发泄啊。
他拍了拍手中的残渣,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小鱼儿,莫要如此自卑了,你毕竟是我的弟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在意你还去在意旁人吗。我不让你招惹他,只是你如今实力不够,一昧对上伤害的还不是你自己,真是个小傻子。”
宿时漾摇摇头,郁闷道:“怎的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呢,莫不是学傻了?”
卫鲤原本还破涕而笑傻乐呵呢,现在撇撇嘴:“师尊,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比叶师兄少学几年,若是再给我些时日,徒儿未必不能比得过叶师兄。”
宿时漾就睨他:“你少给为师找麻烦,别再让我操心就是谢天谢地了。”
他捏住卫鲤的嘴,手动使出禁言术:“好了好了,为师知道你的决心了。你呢,就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就开开心心地学,慢慢悠悠地玩就是了。”
“小孩子家家的,别想太多,攀比欲也不要那么重,师尊又不求你光耀门楣什么的……”
后面的话卫鲤其实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是看着宿时漾歪起头,朝他笑得明艳夺目的模样。此时落日鎏金全落在他一人身上,那洒落的金芒就好似不要钱一般点缀在他的发间、眼睫上。
衬得这人就像是下凡来普度众生的菩萨。
佛亦有情,佛亦无情,众生在他眼中皆平等,众生皆可渡。
他可是魔啊。
他又为何会信佛?
*
张作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宿时漾了,因着上次魔修的事,他也多出了不少麻烦事,弄得他焦头烂额,却又不得不抽去一段时间去处理。
期间二人也时常用玉牌传信。
张作清总是会给宿时漾分享些修仙界有意思的事情,后者就当是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听了,仔细一想还是有那么几分趣味的。
是以,他也得知了宿时漾收徒一事。
此事是天门宗掌门交于他身为大师兄的任务,张作清没办法置喙,只是他近些时日来总是眼皮子直跳,疑心宿时漾新收的那个弟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说不得就是和叶淮停一样狼子野心的家伙。
他并不是特别放心,在忙完了一众手头的事之后,就匆匆赶去见了宿时漾。
此时据他好友收徒俨然过去了一月有余,观他那纯善贪玩的友人平日里对他那小徒弟的夸赞,方知对方跟他那徒弟定然也相处了几分感情来。
思及此,他心中也不免生出怅惘来。
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张作清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到了天门宗的地界。
他提出要拜访他们的大师兄,因着自己和宿时漾的关系好,所以在验证了他的身份之后,天门宗的弟子也很快就放他进去。
张作清一进入天门宗,就察觉到了整个宗门的气氛都有些古怪,他原本以为是此前魔修进攻所致,可是看了半天后又发觉不像。
众门人虽说面色看起来微慌,却没有大难临头威胁性命的恐惧,只不过都不敢怎么大声说话就是了。
他眉目微凝,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宿时漾,而是停下来,同天门宗的弟子不动声色打听消息。
一问才得知这种氛围竟然同宿时漾的弟子脱不了干系,当然,之前那个叶淮停也不能置身事外。
上面的人闹矛盾,气氛一直僵持着,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好受。
可张作清没能料到宿时漾的弟子居然也如此能作妖,对方不是曾言他的小弟子听话又懂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