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都没有跟师哥说过这些,不过这都不是秘密,师哥要知道也很容易的。
陈铃忽然难堪起来,还有点难过,他囫囵回答了一句“再说吧”之后转移了话题:“我换个衣服……话说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他拖长了尾音,有点像撒娇:“……师哥带我去吃好吃的吧。”
第5章
陈铃不想聊,叶答风心里虽还是担忧,但并没有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顺着陈铃的话,问道:“想吃什么?”
本来陈铃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随口这么说,真让他想要吃什么,他还真没主意,何况他也不饿。他正纠结着,叶答风又说:“要不去我那儿吧,我随便做点东西你吃。你这嘴刁的,带你去外面吃,等会儿你又在那挑三拣四。”
倒也没有,陈铃心想。叶答风说的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像他这样连网剧都没得拍一部的底层娱乐圈民工,没那么娇气。在外头,合作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了,哪怕吃到不爱吃的,也不能给合作方留下事儿逼的印象,只能抱着“又省一餐饭钱”的想法开解自己,实在难以下咽的,就说自己正在减脂期,就这么饿着。
他想说随便吃点也行,没必要专门跑到师哥家里去吧,正犹豫着怎么说,叶答风直接把他的想法点破:“不愿意去我那儿?”
“怎么会呢。”陈铃否认。
叶答风不大信。自打陈铃去当练习生起,到出道,一直都住在海城,考的大学也在海城,离叶答风所在的云城一北一南,几乎跨了半个中国。平时说路途远,不方便聚,但如今都来到云城录节目了,陈铃也没想着知会他一声……遇到麻烦事不想告诉他就算了,陈铃甚至压根没想要和他碰上一面。
要不是他在电视台逮到了人,兔崽子大概率录完节目就溜了。
他俩现在看起来也算相谈甚欢,可叶答风知道,陈铃跟他还是有些隔阂。
倒也不是不想跟他这个师哥来往那种,毕竟陈铃自己不敢直接问叶答风近况,但偶尔会跟其他师兄弟打听。
不知道在造作个什么劲。
“那就换衣服,”像是料到陈铃可能会找点借口,叶答风又补充了几句,“这是个网络晚会,没有最后一个节目所有人都必须上台谢幕的环节,也不用去晚宴,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陈铃:“……”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我当然知道你,”叶答风瞟他一眼,“想吃东西也是你先提的,别一副我逼你上我家的样子。”
陈铃:“……好的师哥。”
陈铃从随身带的包里翻出件T恤,休息室里有个小更衣室,陈铃进去换好便装出来,又把美瞳捏下来,简单卸了个妆,看上去清爽许多。
脑袋上还有个发饰,也是电视台给的,得摘下来还给人家,但陈铃在摘的时候遇到点困难,蝴蝶翅膀形状的发饰中间镂了空,刚好缠住了他的头发,他对镜努力半天也扯不下来,只好求助叶答风。
叶答风走过去,抬手帮陈铃将卷到发饰里的头发丝抽出来,怕扯到他,动作很轻很慢,好不容易把发饰拿下来,叶答风觉得节目也表演完了,破坏一下发型应该无所谓,终于在陈铃头上蹂/躏一通。
摸狗一样的动作,顺着脑袋抚下来,放上去,又抚下来。
末了叶答风好像还不太满意:“头发没以前软了。”
陈铃:“……”
叶答风道:“别老漂头发,对头皮和发质都不好,上回才看你染了个奶奶灰,这才多久又换成金毛了。”
陈铃甩了甩头:“新专辑造型嘛。”
叶答风:“我还想说呢,都快解散了还出新专辑。”
陈铃对此很有话说:“运营他们打的主意就是能割一点是一点啦,其实说是新专辑,根本也没新歌,就把之前发的单曲合在一张碟里,再拍了个几千块的影楼水准MV,说是什么典藏纪念版。我们团总共也就那么点儿粉丝,都是真爱粉,可着人家使劲割,卖这破专辑我心里都过意不去,不过这也确实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知道,我买了,”叶答风又说,“几个版本呢,好像也就封面和赠品不一样,还有一版有签名。”
陈铃感到很羞耻:“买来干嘛啊。”
“我是自愿当韭菜的,”叶答风阴阳怪气道,“那我不是只能买了吗?我又不像你这朋友那朋友的,人家能收到陈铃老师亲自送的,还能发上微博给你repo。”
陈铃瘪了瘪嘴。
叶答风又摸了摸陈铃的脑袋,继续说:“非得漂头发的话也没办法,不过你其他生活习惯真的得改改,不是师哥€€嗦,平时也没机会跟你说这些。你别老喝饮料吃垃圾食品,我知道你吃不胖,但是这些不健康,也影响嗓子……没工作的时候就早点休息,老是半夜三更开直播玩儿游戏,我都怕你猝死。”
此刻陈铃心情复杂,换做是以前,师哥压根不会给他乱吃东西和熬夜修仙的机会,在家里作息规律得像当兵的。
他只是在想,他以为离师哥很远了,可师哥竟然其实一直关注他的动态。他以为他是一只流浪的野鸟,原来是一只风筝,飞出去好远,线还在师哥手上。
真好,他其实以为师哥不爱管他了。
陈铃又不想让叶答风看出自己其实在偷偷高兴,面上装得像个叛逆少年,说着敷衍的话:“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叶答风温声道,“想师哥了就回来,老跟别人打听我,你要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本人是不爱搭理你还是如何?”
叶答风摸头也摸够了,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摘下来的发饰放到陈铃手心。
“……”被戳破心事的陈铃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皱了皱鼻子,动作粗暴地接过叶答风递来的东西,又把人家手甩开,瞪视叶答风,语气恶狠狠但毫无杀伤力,“你少管我!”
叶答风笑了起来,拍了拍陈铃的肩:“行了小宝,我也去换件衣服带你回去,在这儿磨磨唧唧半天了……你发个信息给你那经纪人说一声。”
该配合陈铃演出的叶答风完全不接他的茬,陈铃一个人演着独角戏:“……我不,我干嘛要听你的。”
叶答风:“随你。”
陈铃“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给布朗尼留言,说自己晚点再回酒店。
-
陈铃坐在叶答风车的副驾上玩着手机。
他很少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最近一连遇到了两回,头一回是莫名其妙惹了林阅欣粉丝那次,挨了好几天骂。这回也不知能不能算是否极泰来,微博评论里很多新的留言,夸的踩的都有,不过夸的竟然占了多数,和布朗尼说的差不多。粉丝数也涨了。
微信里也有朋友来祝贺他,包括他们那小糊团的队友,夸张地在那说什么陈铃要是红了别忘了带带兄弟。
陈铃真挺开心的,本以为上这个节目负面影响会更大一些,没想到最终反响还可以。陈铃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正在专心开车看路况的叶答风,决定还是认真感谢一下对方:“要不是有师哥,今晚不能成,要是按着给的剧本讲,这节目应该就是个凑数的炮灰节目……您说能改,我才有机会说一些有意思的。
“而且您捧得也好。”
叶答风:“说这些。”
陈铃道:“我是真心实意!”
抛开那些多余的,只说节目,陈铃也算是满意的,尽管只讲了十分钟,但他很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这的确多亏了叶答风。不仅仅是叶答风给了他改节目内容的自由,还因为叶答风在台上能托住他,因此哪怕他这么久没上台,站在叶答风身边,他的底气也更足一些。
而且他们还是很默契,似乎阔别相声舞台几年,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
布朗尼突然打了电话过来,陈铃接起。
听对方叨叨了一堆,中心思想大概是今晚不止舆论风评上好转了,甚至陈铃的事业也有了一些实质性的上升,之前在谈的下家突然就说可以再谈谈合同细节,连原先陈铃没敢想的一些个娱乐公司都抛过来橄榄枝。这圈子实在是非常现实,只要有了一点点热度,有一点可以扶起来的苗头,就会有人愿意看你一眼。
而且大概是怕之后陈铃的热度有持续上升的可能,他们甚至等不到次日的上班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拟了方案敲了布朗尼。
布朗尼现在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其实刚从助理成为艺人经纪没多久,结果就遇上公司倒闭,一样还没找到下家,就说先继续带陈铃和其余一两个同样无处可去但还有工作的小艺人,有收入的话大家分一分,抱团苟着。
大概聊了一些,布朗尼说详细的等回去再说。陈铃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对叶答风道:“师哥,我可能不用失业了,有新的公司愿意签我。”
按理说是好消息,不过陈铃的模样还没有刚才看那些夸夸时那么愉悦,眉眼间的笑意反而淡去了不少。
正好到了个红绿灯路口,车停下来等绿灯,叶答风听陈铃说完,并未作声,只是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
两人都无话,车里一时只剩下交通电台播的歌曲还在流淌。
第6章
师哥不开心。
陈铃说了有新公司愿意签他,叶答风并未对此有过多评价,两人照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但陈铃知道,师哥不开心。
来到师哥住的地方€€€€说来可能没人信,这其实是陈铃第一次来这地儿。这两年叶答风不大愁钱,换了套位置不错的住宅,大平层。陈铃进门,叶答风从玄关的鞋柜拎出一双拖鞋扔给他换,尺寸竟然刚好合脚,不大也不小。
叶答风让陈铃自便,自己则稍作整理,转身进了厨房。
陈铃先到沙发上干坐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局促,于是站起来小幅度走动,也算是在参观了。总的来说,师哥是个老派人,这房子的装修摆设和陈铃想象的出入不大,打了一套红木家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老头儿的家。
客厅和饭厅隔开的地方立了个雕花刷红漆的大收藏柜,陈铃走过去瞧,最上一层是他看不懂的瓷器大瓶子,不过应该不是古董,再下来几层摆了些折扇、醒木、印章……还有师父留下的御子板。
视线再往下,画风陡然一变,陈铃看见三排专辑CD被整理好了摆着,都是陈铃他们那个糊团出的碟。至于为什么有整整三排,那是因为里头有大量重复的。
师哥刚刚不是说笑,他是真买了一堆碟在家放着。
陈铃:“……”总算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在给他们贡献销量了。
再一看,陈铃还发现边上摆了本摊开的相册……里头插的是随专辑附赠的小卡。
相册里凹着各种非主流造型的若干个陈铃和尬在柜子外的真人陈铃大眼瞪小眼。
最后真人陈铃受不了了,拉开柜子门,皱着一整张脸“啪”一声飞速把相册盖上了。
离谱极了,陈铃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太没心没肺了。怎么说呢,这比喻虽然不大合适,但师哥这样好像一个等待游子归来的可怜空巢老父。
许是听到动静,叶答风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问:“你干嘛呢?”
陈铃看了一眼已经合上了的卡册:“……和平行世界的我进行亲切的会晤,并把他们抹杀掉了。”
叶答风很快端出两碗炒饭,放到饭桌上之后一边解围裙一边喊陈铃过来:“用家里存货随便做的,先将就吃吧,别把你饿死。”
本来陈铃还真不饿,刚说想吃东西都是胡说八道,不知怎的就发展到现在待在师哥家这一步了。但闻到炒饭的香气,他的馋虫很快被勾上来。
饭桌不大,陈铃坐到叶答风对面,看到叶答风那碗饭顶上堆了一小堆切成片儿的香菇。
叶答风说陈铃嘴很刁是真的,就比如吃这样一碗平平无奇的炒饭,以前在家陈铃要求多多,又喜欢用香菇吊味道,又觉得菌类口感都很奇怪,坚决不愿意吃,叶答风每次就会在炒完之后把它们一片片挑出来。
这么久了,叶答风竟然还记得。
陈铃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别的人在外打拼怀念的都是什么妈妈的味道,他没有妈妈,想的就是这一口。
打小的时候,他们师父是不做饭的,师娘身体也不好,家务活包括做饭就是几个师兄弟轮着来。不过陈铃做得少,可能因为他没什么天赋,用人话说就是做得很难吃,每回轮到他的时候叶答风会赶他去背贯口或是唱太平歌词,自己取而代之。
而且别的师哥没有叶答风这么惯着他,不会让他点菜还帮他挑出不喜欢的。那时候他每周小小的快乐就是盼叶答风做饭这一天。
就像现在的人盼疯狂星期四。要是时光倒流,他应该给每周师哥做饭的那天起名风狂星期四。
好烂的谐音梗,是在台上说完会被观众翻白眼的程度。
这么想完,陈铃狠狠被自己尬住。
“下次来再给你做别的吧,今晚确实有点匆忙。”叶答风说得不动声色,实则悄悄预约了下一次相见。
按照这几年陈铃的习惯来说,他本应该应付一句“看看什么时候咱们都不忙再说”之类的话,但现下陈铃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种话来,等半天终于吐出一个“好”字来。
“合您胃口吧?”叶答风又问。
陈铃:“您说这话就多余了。”
叶答风又阴阳怪气了两句:“那谁知道呢,人都是会变的。”不过他虽这么说,陈铃还是明显感觉他的情绪昂扬了不少。
但师哥应当还是不开心的,陈铃知道师哥为什么不开心。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除了开头那几句,两人沉默着吃这顿夜宵。陈铃干饭干得很快,又进去添了一碗,吃完了说要去洗碗,叶答风把他拦住了。
以为叶答风又是像以前那样嘴上嫌他笨手笨脚,实际上不愿他多干活,谁知道叶答风说:“我们家有洗碗机。”
陈铃:“……”也行,反正结果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