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管我 第49章

他无所谓,他只希望陈铃幸福。

他可能会旁敲侧击地告诉未来那个最终站到陈铃身边的人:陈铃很挑剔,喜欢的不喜欢的能列出一长串的清单,一定要多多注意,他不会主动跟你提,就算你踩了他的雷,比如硬要让他吃他讨厌的蘑菇,他也会吃,但如果你能注意一下,他会更高兴。有时候陈铃会使小性子,但那是因为他亲近你在意你,他也很好哄,给他顺顺毛,不要长时间晾着他。他很倔,有什么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如果是合理的事,希望你能支持他。

他还想说,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

再有一句话是,他是我的宝贝。但这句他不会说,因为说了可能会破坏人家的关系。

他也是真的想过,到老了以后,他就这样,一个人过,然后沉默地离开这个世界,好像从没有来过。

但是还好,老天眷顾,这样的假设并没有成真。

演出还在继续,陈铃听到这里其实有些动容,但还要配合着说:“但毕竟您现在离晚年还有一段时间,努努力,说不定能改变一下境况。”

叶答风道:“是这样的,后来我就时来运转了,因为我遇到了我的搭档。”

陈铃指了指自己:“您的搭档,我呀?”

叶答风点头:“对。”

陈铃问:“您的晚年,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答风说:“我不是闲得慌么,拿了您的生辰八字也去给算命先生看,好家伙,先生说您这个命格跟我的差不多,能活很久,又孤苦无依。”

陈铃吐槽:“您找的这算命先生该不会只会这个话术吧。”

叶答风:“管他呢,反正咱们都又老又孤独,凑一起搭伙多好。”

陈铃对着观众说:“年轻时就和这个人一起说相声,到老了还要面对他的那张老脸。”

叶答风:“因为和我的搭档在一起,晚年生活确实没那么潇洒了,我出去买菜,要买两人份的,还要做给他吃,他口味还挑剔,这不吃那不吃的,我得迁就他。”

陈铃:“我是比较挑食。”

叶答风:“虽说搭档如夫妻,但我俩也造不出小孩来,但可能要一起带小徒弟,徒弟长大了还有徒孙,都少不了要操心,孩子在学校考了59分,不敢回家告诉他爸,只能让我们扮成家长,去给他开家长会。”

陈铃说:“我俩找的这徒弟徒孙智商不怎么高。”

叶答风继续:“我出去玩,必须带着他,虽然是不太自由了,但有个好处,想拍游客照的时候不用麻烦路人,让我搭档给我拍就行了。”

陈铃:“我精通这个,不仅会拍照,还擅长修图,能给他把皱纹都修成平的。”

“倒也不必,我还是能平静地接受自己是一个糟老头子的事实,”叶答风又说,“后来我越来越老了,但搭档小我八岁,我想不起来密码的时候,他会在家帮我开门,在我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他的联系方式。我们一起看电视,我看不懂年轻人在说什么,但我搭档比较赶时髦,为了不落后于时代,私下做了颇多努力,他能给我解释每一个梗,所以我不再觉得无聊。”

陈铃:“我也受过您颇多照顾,等您老到不清醒的时候,我照顾一下您也应该。”

叶答风看着陈铃:“但你也会老。”

陈铃:“是的,我也会老。”

叶答风道:“我们一起死去,把那些成双成套的大褂,连带着人,都埋在一块。”

陈铃:“算命先生连我俩的死期都掐准了?同一天?我觉得他就是在说些套话。”

叶答风:“少年时一起学艺,长大了一起上台,到老了一起死去,埋在一起还省下多买一块墓地的钱。”

陈铃其实快要哽咽了,强忍着情绪,说些插科打诨的话:“原来打的是这主意,怎么这么抠呢。”

叶答风一本正经道:“毕竟墓地贵啊……但一块墓地又放不下我俩,所以我们的遗体得面对面放着。”

陈铃:“多惊悚啊。”

叶答风说:“反正捧哏的总是要看着他的逗哏的。”

陈铃:“今天我才是捧哏的。”

叶答风:“一样,你也总要看着我。”

“不过有件事想提醒您,”陈铃说,“现在都要火葬的,公墓也放不下两具遗体,只能放得下骨灰。”

本来底儿在这里,说到这里就可以鞠躬退场了。

但叶答风临时加了一句。

他说:“那就共赴烈火里,一起化成灰,再也不用分你我。”

第62章

电视上, 叶答风和陈铃说完这段,镜头切到了观众席,观众正在用力鼓掌, 笑的是几乎没有, 但有人眼眶泛红, 还有人掏出纸巾擦眼泪。

前半部分还有些逗趣的地方,不至于到让人笑得前俯后仰,但也是有意思的, 到了后半段, 更是没什么人笑得出来了。

打分还在统计,主持人照例过来说些暖场的话,抛了个问题给叶答风:“所以这段相声,其实我能理解为是你对你的搭档€€€€也就是对陈铃的一种情感表达么?”

叶答风回答得坦坦荡荡:“是。”

主持人问陈铃:“那小铃你有什么感觉?”

陈铃考虑到是在节目上, 再加上他本人其实也有点不擅长面对这种较为煽情的场面, 于是嬉皮笑脸说了一些话,试图中和一下这种氛围:“其实都是演的, 私底下我们关系很恶劣, 三天两头打架。”

主持人也颇有梗:“懂了, 大家都说搭档如夫妻, 那按你这么说,到你们这儿, 你们就是协议结婚。”

陈铃像当初吐槽内娱明星一样再次大胆发言:“过段时间我们炒作完了各自名利双收了,就会发微博,说什么虽然离婚了但还是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你永远是小蛋挞的另一个爸爸……”

主持人:“小蛋挞是谁。”

陈铃:“我们的孩子。”

主持人:“这段真的能播出去么?……话说为什么你们的孩子叫小蛋挞啊。”

陈铃一本正经:“今天疯狂星期四, 想吃那个宝宝蛋挞。”

主持人:“哈哈哈哈哈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吧。”

结果叶答风突然插话:“不离婚,离什么婚。”

大家都以为逗乐呢。主持人笑过之后又说:“刚才是在开玩笑, 其实我知道很多相声演员,一搭档就是十年八年起步的,台上的默契都是靠台下反复磨合才能成就,朝夕相处,感情自然比别的工作伙伴要深一点。再加上我旁边这对又真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彼此应该都是对方心里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别人无法取代的。”

陈铃:“也不是,只要能挣钱,我跟谁搭都可以。”

主持人:“你是有什么温情过敏症吗?”

陈铃:“我有下意识接话症。”

陈铃被叶答风轻轻敲了脑袋,而后叶答风又很认真地说:“那段相声的确夹杂了很多我自己的情感表达,其实正式表演前也考虑过可能这样的节目很难让人捧腹大笑,用来竞技没什么胜算,可是又觉得正好拿到了这样的主题,我也正好有过这样的思考,有些话私下单独说可能很难开口,嫌矫情,借着这个表演的机会,正好对我的搭档说一声感谢……也很感谢其他伙伴都纵容我的任性,谢谢他们。”

叶答风又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入狱的时候,断定自己将要死在狱中,当时给他弟弟寄了两首诗交代后事,其中有一句是‘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大概的意思是我希望能生生世世与你做兄弟,我命将要绝了,今生未了的事就留到来生吧。虽然境况完全不同,但我也斗胆想将这句诗赠与我的弟弟。”

“我也愿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叶答风看向陈铃,就在台上去拉他的手,“佛书里喜欢说因果轮回,人一生下来就带着前生的债,今生遇到什么人,都是为了还清这些因果。我第一次见到还是小婴儿的陈铃时,就感到对他的亲近,说不定前世就认识了。而且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还清欠彼此的债,这样下辈子也还能再遇到。”

这些话都不是事先计划好要说的,陈铃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心头一热,开口时说话已经有点颤抖了,可还是努力维持自己一个搞笑相声演员的人设:“你不要因为……不想还我借你那两百块钱……就在这里说这些……”

说着趴到叶答风肩头去了。

……

到了节目播出的时候,陈铃本来好好地枕在叶答风腿上看的,看到这段又有点喜欢又难为情。

师哥就是这样,和他很不相同,师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如果不是大环境不好,师哥可能会直接拿个大喇叭说爱他。

但师哥也在意他脸皮薄,其实说得已经很含蓄。

最后陈铃还是把电视关了,佯怒道:“唉,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了,感觉还是有点羞耻。”

叶答风很自然地给陈铃顺着脑袋毛:“铁骨铮铮的兄弟情,拿去拍电视剧都不用删改的那种,有什么好羞耻。”

陈铃:“呵呵!谁会拍这种无聊电视剧!”

不知道陈铃是否在川蜀地区进修过变脸技能,上一秒还在呵呵,突然又对着叶答风勾勾手:“我也爱你……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本来还想唱完这句,叶答风低头压了下来,和他接吻。

……

后来的事情就是,这个节目票数不够,连带着清秋社整个团体这次的得分都不够,所以他们录了三期就走了。

录制的时候嘉宾评审就在说这个节目和这个社团应该可以留下的,但和导演组据理力争之后还是没能更改规则。播出以后观众和网民反响更为热烈,很多人都对节目的规则提出了质疑。

诚然只听笑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证公平,但这种公平难道是绝对的公平吗?很多时候笑只是一种本能,听到恶俗的段子看到用力过猛的滑稽表演也可能会笑,这能代表这样的作品就是好的吗?

反过来说,像这次叶答风他们的表演,虽然不能让人大笑,可贵在真挚,又怎么不算是好的作品?

要求他们重返节目的呼声高到好几个社交平台的热搜都挂着相关的词条,最后节目组迫于压力,说开通复活通道,表面说大家可以投票把想捞回去的选手送回赛场,实际上就是给清秋社的演员开了一次绿灯。

不过最后叶答风和陈铃他们还是拒绝了。

这是他们一群人共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讨论出来的结果。

原因有好几个,一是他们当时参加节目是为让更多的人认识他们,现在目的达到了,而且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如今小园子里场场爆满,让他们加场和开专场的呼声也很高,哪怕他们没有继续参加比赛,也有很多人称他们是无冕之王。

第二是节目的赛制确实太过紧张,不是认怂,不是怕输,但他们之前也想过,这样高强度的录制,对于他们内部大多数积累还不够的演员来说,想出好作品,只能靠灵光一闪。但灵感又岂是想有就有?他们还是想用更多时间去练好基本功,再打磨打磨自己。

……

之后,余瑜终于从老家回来了,回来的那天就被大家拉着去吃饭喝酒,就在路边的大排档。

大家关切问他父亲的情况,他却一脸一言难尽:“他是摔了,但不是从高楼层摔下去的,就是从梯子上摔了,骨折了……当然我一开始也很内疚,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他们只是不想回来让我做这个,就希望我在老家备考公务员。”

“那天我们节目第一期播了,我爸妈他们也有在短视频平台刷到,我跟他们说本来我也会在这个节目里。我以为他们起码会有一点点对我的愧疚,我想可能是有的,但是他们不想承认,我妈还说‘那又怎样,一群人在台上装疯卖傻不够丢脸的’……他们完全不理解也不尊重我喜欢的工作和梦想,”余瑜又说,“我知道他们也不容易,也是希望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太辛苦,但我觉得这也不是绑架我的理由吧,人生前二十二年都是听他们安排,他们说东我不会往西……就这一次,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所以我跟他们吵了一架,然后跑回来了。”

喝了酒之后的余瑜变得大胆,举起酒瓶子大喊:“我要证明给他们看!说相声不是装疯卖傻!!说相声也能很有出息!!!”

谢游诗把他的酒瓶子收了:“别放在心上兄弟,老一辈的人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做,很多时候只看能不能赚到钱,我们明知道有时候我们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物质上的回报才去做事,但很难去跟别人解释,说了还会被当傻子……就像我刚来这破园子,我其实真没觉得他能开起来,当时我住得远,每天倒地铁的开支都比平时高出不少,有时候排练到很晚,要回去的时候没地铁坐了只能打车,真的是倒贴钱搞副业……谁知道他还真的慢慢做起来了。”

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戳了戳陈铃:“点你呢铃导,给点交通补贴。”

铃导把皮球提给叶老板:“找叶老板去。”

叶老板比了个OK的手势。

谢游诗还是在对余瑜说:“反正,做你想做的事吧,钱的事最好解决了,大不了多打几份工,能饿死还是怎么的,但是纯粹为了搞钱的话,总是想等着搞到钱了再去做喜欢的事,钱是搞不完的,喜欢的事却可能就这么拖着,永远不会再去做了。”

赵劲松也说:“是这样的,很多人说年纪大了就会放弃这种要追求理想的幼稚想法,说家里柴米油盐的事儿那么多,谁还有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每次听到这种话我都不敢反驳,反正自从我家孩子上到小学高年级了,他也烦我们管他,我们也不鸡娃,就放养呗。我下了班就在外边说相声,我爱人也为了学烘焙去面包店当学徒了,一天花不了很长时间在副业上,但幸福指数飙升。”

布朗尼插话:“你们这群人说话……真的很……”

陈铃:“真的很怎样?”

“很不切实际,很理想主义,感觉我在疯狂喝鸡汤,”布朗尼说,“不过挺好的,我以前给娱乐圈的人当艺人经纪,没遇到过这么多没心眼的人。”

陈铃:“变相说我们傻呢?”

布朗尼道:“是啊,我是真的会为明天吃不起饭而焦虑的,搞不懂你们这些理想主义者。”

叶答风说:“但你还是来了我们这里。”

“投资眼光好呗,”布朗尼笑笑,举起杯,“敬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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