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没出声的组长开口了:“来接我的。”
“接你?”游敏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他为什么接你?”
厉€€源递给她一个眼神,大步朝舒隽的车走去。
游敏不甘心,追着问:“他真的来接你?”
厉€€源根本不解释,甚至连头都不回:“别管闲事了,快回家吧,一会儿下雨了。”
舒隽看到游敏,下车冲她招手:“游敏要下雨了,快回家吧。”
游敏丢了个白眼给他:“色令智昏、重色轻友!”
舒隽说话的工夫,厉€€源已经拉开车门上车:“走吧,游敏和我们不顺路。”
约了陈之六点见面,时间比较紧,舒隽只好也和游敏挥手:“我有事先走了,拜拜。”
“还说没搞地下恋!”游敏气得把头转过去不看他们。
舒隽坐回车里问厉€€源:“刚刚游敏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厉€€源边系安全带边解释:“她说拜拜下次见。”
舒隽丝毫没怀疑:“哦,那我们走吧。”
刚刚开出管辖区,雨就落了下来,舒隽开车时特别谨慎,尤其又是下雨天,视线不清,路又滑,就更认真了。
小人从他头顶飘出来,下巴搭在座椅的靠枕上,脸颊两侧的软肉软乎乎地被挤变了形,滑稽又可爱。
开出一段路,舒隽的智脑响起提示,是陈之发来的微讯,他已经先到咖啡厅了,嘱咐舒隽下雨天慢点开车。
陈之订的这家咖啡厅在中心商业区,在一家很高端的商场里。
舒隽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和厉€€源乘电梯上楼。
商业中心的原因,虽然外边下着雨,但商场内的客流依旧很大,很热闹。
咖啡厅就在电梯的对面,刚一走下电梯,舒隽就看到了坐在玻璃窗边的陈之,他猛地停住脚步,满眼的不可置信。
陈之眉眼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但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生气和活力,脸色惨白,黑眼圈重得吓人,因为过于消瘦,颧骨显得尤为凸出,两腮没有一点肉感,面颊凹陷,乍眼一看,有些吓人。
他像一只没有灵魂的人形娃娃,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走过的路人,表情木讷,目光死气沉沉。
厉€€源也随着他停下脚步,向玻璃窗的方向看过去。
舒隽目光还停在陈之身上,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的人竟然是自己印象里那个温柔绅士,风光月霁的法学院高材生。
舒隽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但拧起的眉峰已经透露了他心中的不悦。
他听说了霍延霆和陈之的关系,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结婚,但一段幸福的婚姻关系不应该把人变成这个样子。
一瞬间,他透过陈之憔悴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他的母亲。
一样的毫无生机,一样的满身绝望。
舒隽深吸一口气,大步朝陈之走去。
厉€€源感受到他情绪很低落,没多问,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舒隽没有进门,而是径直走到陈之对着的玻璃墙前,和他隔着一层玻璃对望。
陈之的目光落进他眼里,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
发现了和自己对视的人是舒隽,他的眸子才慢慢有了情绪,一瞬不瞬,甚至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
舒隽的视线没有躲避,将他的所有情绪全部接纳,轻声叫了句学长。
他们之间隔着玻璃,但陈之却好像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声音,一大颗眼泪,猝不及防地滚出眼圈。
眼泪的温热气息似乎让他回过神,他飞快地抬起手抹掉那滴泪,生怕被看到一样。
陈之身旁的霍延霆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朝着舒隽这边看过来。
舒隽却没看他,转身走进咖啡厅。
离位置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霍延霆已经站起身,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确切地说他在迎接厉€€源。
等舒隽和厉€€源走近,霍延霆颇为殷勤地介绍:“厉组长,这位是我的爱人,陈之。”他边说边把手搭在陈之的腰上,动作自然而亲昵。
但陈之把头压得更低了,身体僵硬地绷紧。
陈之的状态以及和霍延霆接触时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仅是生活得不幸福那么简单,而是明显地被强迫甚至是虐待。
舒隽性格慢热,不善于交际寒暄,尤其是面对霍延霆这种虚伪的人,他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
“让开。”冷着脸走到霍延霆旁边:“我坐这里。”
霍延霆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跟自己冷脸,伪装的绅士做派险些破功,忙压下眼中的狠戾:“好的,请坐。”
被赶到一旁略显尴尬地招呼厉€€源:“厉组长,也请坐。”
舒隽坐下地瞬间,他能感觉到陈之紧绷的身体在慢慢放松。
舒隽伸手去拉他的手,陈之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又回过神发现是舒隽,主动把手递过来。
霍延霆一直盯着舒隽和陈之的动作,在舒隽即将碰到陈之时,他突然出声:“学弟,阿之不喜欢别人碰他。”
“我和学长认识五年了,他让不让人碰我还不清楚吗?”舒隽不是娇娇弱弱的Omega,没有软软糯糯的性格。
他生气起来,超凶的。
接二连三的不善针对,让霍延霆脸上挂不住,但有厉€€源在,他不敢对舒隽冷脸,只能把目光投向陈之。
和刚刚说话时的语气不同,明显压低了调子:“阿之,你自己和学弟说。”
陈之脸已经白得没有了血色,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慢慢握成拳,气息不稳:“我……”
舒隽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冷得和冰似的,只剩一把骨头,没有一点肉。
舒隽低头看,发现袖口下的皮肤颜色不对。
不由分说把陈之的手拉到面前,一把掀开他的袖子。
迭加交错的增生疤痕,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瘀青布满整条胳膊。
在看清陈之伤痕的一瞬间,舒隽的呼吸都跟着停了。
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记忆喷薄着涌出。
他曾经无数次见过这样的伤痕,在他母亲的身上,在他自己的身上,新伤迭旧伤,永远没有消退的那一天,就像绝望的日子永远看不见尽头。
厉€€源也看到了陈之身上的伤,气氛突然变得肃清,他盯着霍延霆:“霍医生,你现在需要解释一下。”
身为高阶alpha,即便不释放信息素,也同样会对低于自己等级的alpha形成压迫感。
霍延霆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眼神飘忽,不敢和他们对视,只敢向陈之释放压力:“阿之,你快和厉组长解释一下,这些伤是你自己弄的。”
见他还在嘴硬,舒隽不想再听他的废话:“报警吧。”
他拿出手机,但拨号的动作却被陈之挡住,他摇了摇头:“小隽,没用的。”
舒隽转过头看着他,眼中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气愤:“学长!你做什么?”
陈之完全没了在学校时的自信和底气,舒隽不过是讲话的声音高了些,他像做错了天大的事,吓得发抖,不停的道歉认错:“小隽对不起,你别生气,不要生气,我错了,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舒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把陈之吓成这样,即便心里怒火滔天,也还是强压了下去:“我没生气,你别怕。”
陈之伸手想去拉他地胳膊,但唯唯诺诺的抬起来,却不敢真的去拉。
舒隽反握住他的手:“学长,你和他结婚了吗?”
陈之摇头:“没有,我没有。”
“那你离开他,我现在带你走。”陈之之所以不说,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他在霍延霆那里一定受了极大的伤害,让他当着陌生人的面把伤口掀开,会对他造成二次心理伤害。
舒隽能感觉到当自己说带着他离开时,陈之的身体又变得僵硬,他竟然在犹豫。
但他并没有纠结太久,随即对着舒隽重重地点头:“我要离开他,我要走。”
听到陈之决定要走,霍延霆才彻底撕破了伪装,露出他的真面目,眼神凶狠地瞪着陈之,威胁他:“陈之,你说话要过脑子!别惹恼我。”
对于他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再争执下去毫无意义,舒隽无视霍延霆的话,拉着陈之起身就走。
霍延霆疯了一样冲过来,但是却被厉€€源挡住。
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注意到这边的声音,纷纷看过来。
霍延霆装了太久的绅士,其他人的目光绊住了他的脚步。
但看着舒隽已经拉住陈之出门,他又顾不得别人的眼光,赤红着眼睛想要追过去。
厉€€源单手搭住他的肩膀,五指扣紧:“霍医生,劝你不要冲动,特别行动组可以无令逮捕任何人。”
肩膀上的力道霍延霆无法挣脱反抗,比这更重的是厉€€源的话。
他始终还是没敢迈出咖啡厅一步。
舒隽带着陈之一路没停,上车启动,一溜烟开出了停车场。
舒隽的智脑不断响起通话提示,是霍延霆不死心地一直在拨打他的号码。
舒隽没有跟陈之讲,而是直接关闭了通话。
陈之坐在后座,大概猜出了是霍延霆再骚扰舒隽:“是他吗?”
“嗯,不要理他。”舒隽把外接器摘下来放在一旁。
车内的气氛虽然沉默,但并不压抑,陈之蜷缩在后座,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雨丝,紧绷的神情慢慢缓和:“谢谢,小隽,谢谢。”
舒隽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难得地露出点笑来:“也要谢谢你自己。”
刚刚拉着陈之走出咖啡馆的一路,舒隽心里久不见光的某处似乎透进了些许光亮。
如果真的有如果该多好,他也能这样牵着母亲的手逃离……
雨越下越大,寒气越来越重,车窗上蒙了一层青雾,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闷重的声响,雨滴砸落,溅起一捧捧水花。
好大的雨。
路口红色的指示灯亮起,舒隽聚精会神信号灯牌上的倒数5、4、3……
3!
舒隽心里一惊,脱口而出:“完了,我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