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事过半,比分十八比十五,他们班落后三分。
简燃的目光隔着两个步步紧逼封他走位的男生与虞白棠相接,一触即分,随后躲过一记猛攻,身体像跃起的猎豹,顶着压力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比分追平。
简燃在七班同学的尖叫声里再度朝虞白棠所在的方向看来,手指并拢贴在唇边,边笑边抛去一枚飞吻。
欢呼声更响了,像一锅煮沸的水,学生们议论纷纷,好多人顺着简燃的目光看过来,试图找出飞吻究竟是抛给谁的,罗彦达也不着痕迹看了虞白棠一眼。
后者眼中缓缓漾出一丝笑意,低低的嗓音淹没在嘈杂的吵闹声中,“臭显摆。”
接下来的时间里,简燃像突然被激起了强烈的胜负欲,一反常态打得又凶又猛,运球上篮,每个动作都很花哨,仿佛精心设计过。
六班的体委跟他算是有几分交情,又一次被盖帽后忍不住吐槽,“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一场友谊赛而已,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了?”简燃胸膛起伏,撩起衣摆擦额间的汗,见缝插针地在人群中寻找虞白棠,露齿一笑。
体委不干了,扭头朝自己人一吆喝,“兄弟们,都给我防着点他,比赛可以输,简燃必须防!”
一场篮球赛持续到晚自习铃声响起才结束,七班以领先十二分的绝对优势获胜,六班体委相当不服气,嚷嚷着改日再战,简燃跟他对了下拳头,“行啊,想打我随时奉陪。”
人群逐渐散去,简燃拎起外套,拍净上面的浮灰,意外地在篮球架下看到了仍在等候的虞白棠,“你……没跟他们一起上楼啊?”
他大步走过来,即将靠近时记起身上都是汗,就又退开了半步,“是在等我吗?”
虞白棠不答,递给他一瓶水,“喝点水。”
简燃拧瓶盖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起伏,虞白棠用手指戳了下,硬邦邦的。
简燃脊背一僵,将塑料瓶捏得咔咔响,见四下无人,在他耳边悄声道,“现在还不能牵手,打篮球脏得很,得去洗洗。”
虞白棠慢悠悠“哦”了一声,尾音小钩子似的撩人心弦,紧接着简燃听他轻飘飘地说,“没关系啊,以前我拍戏的时候浑身都是泥巴,你不也抱过我吗?”
以前,什么以前?
拍戏,什么拍戏?
简燃:“???”
简燃:“!!!”
“你……你……”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虞白棠却不再解释,笑盈盈看着他,“快去洗吧,我先回教室了。”
“喂€€€€”简燃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对着虞白棠的背影磨了磨牙。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指定是故意的。
他当然记得虞白棠说的是哪件事。
那是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某日虞白棠的助理夏小柒发了条朋友圈说:又要去山沟沟里取景了,还好只有一周。
不等简燃问清楚,这条动态就消失了。
隔天,放心不下的简燃知会过导演,戴好帽子口罩进组探班。悄咪咪溜进现场时,虞白棠正在拍一场打斗戏。
凌晨,天飘起了细雨,饰演剧中反派的是个新人,加之面对虞白棠情绪紧张,要么忘记了念台词,要么表情处理不到位,穿着单薄衬衣的青年只能一次次被狠狠掼倒在泥水中,看得简燃的心一揪一揪得疼。
偏偏那新人每回NG都诚惶诚恐地向虞白棠鞠躬道歉,瞧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叫人一口气憋在胸膛里,骂也不是怒也不是。
中场休息,虞白棠吹干头发,重新换了件白衬衫,翻开剧本耐心地跟新人演员讲了句什么,这场戏才算过了。
然而虞白棠撑着身体,半天没从泥水里站起来,听那新人哭喊的声音,像是不小心磕到了腿。
简燃脑袋嗡地一声,什么被发现被拍到上热搜全都顾不上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在虞白棠诧异的视线里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来大步向外走,“我带你去医院。”
导演只觉得眼前刮过了一阵风,待反应过来急得连家乡话都飙了出来,“剧组里有大夫,先叫大夫看看!”
简燃掉了个头,将人抱进了化妆间。
泥水浸透了简燃昂贵的外套,顺着衣摆一滴滴落在沾满泥土的鞋面上,最后连车里也湿漉漉的,它们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
一整个晚自习,简燃都快憋爆炸了,直勾勾盯着虞白棠看,心中有无数疑惑亟待解决:虞白棠也是五年后穿来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他躁动,戚远星也跟着躁动,不解道,“又咋了,你椅子上带钉子啊?”
简燃还是那句话:“你懂个屁。”
穿越这种事,只适合私下聊。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简燃耐下性子等虞白棠收拾完书包,拉着人就走,快到车棚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虞白棠,你说‘拍戏’,是什么意思啊?咱们不是学生吗,怎么会‘拍戏’?”
“当然是字面意思,”虞白棠轻轻笑了一下,“找家店我们慢慢聊?”
因为靠着学校,这个点大部分商铺还在营业,他们找了家人少的快餐店,坐在僻静角落随意点了份套餐。
简燃迫不及待道,“字面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你记得未来发生的事,你知道以后会做演员?”
“嗯,”虞白棠点头,“我还知道,未来我们会谈恋爱。”
简燃怔怔的,“……糖糖?”
虞白棠忍笑,“嗯。”
简燃从对面换到了虞白棠旁边,从桌下牵他的手,“虞白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应该比你晚一点?从器材室回来,上英语课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简燃揉搓着他白玉般的手指,“你说,是不是看我笑话呢?”
虞白棠一口否认,“我没有。我也是最近才确定的,假如我不管不顾地告诉你我们五年后会在一起,你把我当成神经病怎么办。”
“真的?”简燃看着那双含笑的眼,语气狐疑。
“比真金还真。”虞白棠正经脸。
简燃深吸了口气,一点点扣住虞白棠的手,认真提议道,“既然这样,咱们早点把外婆接出来吧。”
虞白棠张了张口,简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想请求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你和外婆的机会,能不能……也依靠一下我。”
“实在不行,你就当这钱是我借你的,慢慢还就是了。”
“反正……反正以后你愿意跟我结婚的话,我的钱也是你的钱。”简燃声音越来越低,若非离得近,虞白棠真不一定听得清。
虞白棠既无奈,心里又有些暖融融的,顶着简燃紧张的视线思索片刻,松口道,“好。”
简燃显而易见的高兴,拎着打包好的鲜虾粥出门,后知后觉记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开口时多了几分谨慎,“虞白棠,两年后你还打算报电影学院吗?”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虞白棠,大概也会万分纠结,好像无论选哪条路,都有遗憾。
虞白棠脚步微顿,回到十六岁以来第一次正式思考这个问题,他想到在剧组的日日夜夜,想到那群可爱的粉丝,几乎没有太多纠结就给出了答案,“会。”
虞白棠想,他是喜欢演戏的,即便重来,还是会走同样的路。
“你呢?”前世虞白棠听简燃的朋友说过,他是临时改了志愿。
他不知道简燃最初的选择是什么,但重活一遭,他们都有机会选择一条真正喜欢的路。
“我啊,”简燃慢吞吞的,好好的机车被他开出了电瓶车的速度,“我跟你一样。”
即便重来一千一万次,他还是会接手公司,做虞白棠最坚硬的后盾,为他保驾护航。
第68章
咪咪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母亲的样子和味道了, 只知道自己出生在废弃的纸箱里,是四个兄弟姐妹中身材最瘦弱的一只,回回吃奶都被挤在最外面。
后来有天深夜下起了雨, 污水沿着地砖淌过来浸透了纸箱, 生存环境变得极其恶劣, 母亲决定带他们转移至一处能避雨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太过粗心, 转移途中, 她被落下了,茫然无助地趴在马路中央, “喵€€€€”
妈妈, 我在这儿呢!
母亲叼着其他姐妹,没有扭头。
夜风很凉,巨大的钢铁怪物呼啸着从她身边驶过,有两脚兽减速绕行, 也有两脚兽惊慌失措地停车, 又骂骂咧咧地上车。
咪咪的思绪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 一双稚嫩的手抓着后颈把她拎起来左右打量, “好小的猫, 怎么跑到马路上了?”
咪咪拼命用爪子勾住两脚兽的衣服, 那人却说, “对不起啊, 我还要上学, 而且……我妈妈不让养猫。”
咪咪低低地哀叫着:救救她,她好饿好渴, 可以给点吃的吗?
人类纠结一瞬,捡来一只废纸箱, 撕下几张演草纸做软垫,把她放上去,藏在茂盛的草丛里,顿了顿,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寿司,掰碎搁在她嘴边,塑料壳则用作盛水的容器一并放下,“我可是把今天的口粮都交给你了,加油小猫,要努力活下去啊。”
“喵€€€€”谢谢你!
咪咪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她看到母亲焦急地朝她跑来,低头舔舐她脏兮兮的毛发:妈妈……
咪咪无意识发出几声梦呓,紧接着听见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说,“什么声音?好像是……小猫叫?”
“咪€€€€”又有人来了吗?
“别动。”
迷迷糊糊中,咪咪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坐进一辆路过的钢铁怪兽的肚子里。她努力仰头,看到了一张清丽的脸。
咪咪短暂的人生中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两脚兽,他的皮肤比姐姐身上的皮毛更加白皙富有光泽,唇形饱满,乌发如海藻般垂落,身上的气味温暖恬静,十分好闻。
最重要的是,两脚兽半点不嫌弃她灰扑扑的、打结的毛发,搭在脑袋上的手温柔似水,让她想到了母亲。
两脚兽把她送去了医院,不久后又把她接回了家。
而咪咪也从两脚兽的配偶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糖糖。
真好听。
两脚兽的家很大,咪咪曾试过寻找出口,结果在复杂庞大的巢穴中迷路了。初到时,她喜欢躲在角落暗中观察,每当糖糖找不到她,就会耐心地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咪咪€€€€,咪咪€€€€”
她试探着露出脑袋,糖糖发现后便会蹲下来张开怀抱,等她跑过去,摸摸脑袋,挠挠下巴,抱在怀里忙自己的事,任由她睡得打起了呼噜。
哦不,淑女睡觉从不打呼。
咪咪胆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开始在家里跑酷,在占据一整个房间的巨大猫爬架上窜来窜去。
有一次不小心撞倒了花瓶,冰凉的瓷器嘭地在地板炸开,落在耳中比盛夏的雷声还要响,她很害怕,怕两脚兽生气打她,但最怕的,还是糖糖露出失望的眼神,说不喜欢她了,以后再也不抱她了。
咪咪又躲了起来。
可这回,糖糖熟练地把她从窗帘后捞出来,漂亮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咪咪耳朵不自觉后撇,眼睛睁圆,等待着即将落下的手掌。
出乎意料的,糖糖不但轻柔地将她放了回去,脑袋还被摸了两下,“我知道,咪咪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喵€€€€”当然啦,咪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