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所以我现在成了引诱浮士德的魔鬼,或者是引导包法利夫人堕落的罗多尔夫。”阿尔方斯做了个鬼脸,“您的前秘书是个纯洁的天使,而我则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您不会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吧?”
“我讨厌您,伯爵先生,自从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您一副高傲的样子,因循守旧,还有您那副高贵的作派,这都令我厌恶,但我可从来没觉得您是个笨蛋。”他轻轻抚摸着吕西安的脸,“您和我一样清楚,这漂亮的皮囊下掩藏的是一个腐朽的灵魂,而这个灵魂在我们两个人见到他之前就已经是那样了。”
吕西安的眼前浮现出一层水雾,伯爵的脸变得模糊了,他看不到伯爵脸上的表情,这是他如今唯一感到庆幸的事情了。
“您要不然是个伪君子,要么就是个自我欺骗的可怜虫。”阿尔方斯放开了吕西安的下巴,“痛快点吧,先生,您到底是留下还是走人?”
德€€拉罗舍尔伯爵在原地又站了十几秒的时间,而后他转过身去,走出了房间,吕西安感到眼泪从他的眼角朝下流下去,他不敢去猜测伯爵刚才的表情。
“这些贵族真是个顶个的没种!”阿尔方斯冷哼了一声,再次把吕西安抱在怀里,像是剥橘子皮一样把他的衣服剥开。
“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吕西安浑身因为激动而发抖,“你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
“我说了什么吗?”阿尔方斯将吕西安的衬衫扔到床底下,“我只是告诉了他您的真实面目而已,难道我刚才说的有什么错吗?”
“您说我羞辱了您,”他擦了擦吕西安脸上的泪珠,“那么您是为自己的真实面目感到羞耻,是不是?”
“我没有那么说。”
“但您是那么想的。”
“难道你们每个人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阿尔方斯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城市里挤满了装腔作势的蠢货和假道学,他们用一切可能的机会给自己涂脂抹粉,竭尽全力掩盖自己的黑心肠,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阿尔方斯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些人和蠕虫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作恶,是因为他们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作恶,而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
“即便不是因为钱,我觉得您也不会走的。”阿尔方斯将手伸进吕西安打开的衬衫领口里去,“您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不是一种人,他欣赏的只是想象当中的您,换句话来说就是一幅用来敬拜的画像,当他真的看清楚您的真面目的时候,他只会因为幻想破灭而无所适从。您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他想象当中的那个形象吗?别说谎,您知道您做不到的。”
吕西安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阿尔方斯。他想起这几年里他做过的那些事情,随便挑出一桩来都能让德€€拉罗舍尔伯爵大惊失色,而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其说是阿尔方斯引诱了他,不如说是他自己选择被引诱,即便没有阿尔方斯,他也会找到别的什么靠山。他像是茁壮生长的藤蔓,牢牢地缠住大树的树干,一路向上攀爬,如今要他抛弃这棵大树,他又怎能愿意呢?
“我们是一种人,”阿尔方斯让吕西安躺在他的腿上,轻轻用手指卷着他的一缕头发,“我不觉得您的选择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把我放在您的位置上,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您也会躺在别人的腿上吗?”吕西安被自己的的话逗笑了,他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个场面,那可实在是有些滑稽。
“人生就像是一场牌局,当我们出生的时候,命运发给了我们一副牌,有的人牌好,有的人牌坏,而我们这辈子的唯一目标,就是打好自己手里的这副牌。”他轻轻抚摸着吕西安的脸,“您有这一张王牌,难道就因为害怕那些蠢货的看法就将它束之高阁?那您可就跟他们一样蠢了。”
“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的朋友,我能够理解您,并且我觉得,您也能够理解我。”他吻着吕西安的额头,即便在这样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依然流露着嘲弄的光芒,“我们属于彼此,您明白吗?您这样能和我互相理解的人很少见,因此既然您已经落到了我的手心里,我就绝对不会放手,要是€€€€要是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挑战这一点,那么我就毁了他,您可以把我的话和您的其他‘朋友’转告一下。”
“我没有其他的朋友。”吕西安扭过脸去。
“那就最好了。”阿尔方斯直勾勾地盯着吕西安的眼睛,他的目光当中带上了一种压抑着的怒火,当阿尔方斯撕碎他身上余下的布料时,那种神色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循环放映着。他感到自己像是被阿尔方斯养着的一匹马,银行家把缰绳放的很松,但归根结底,缰绳的那一头还是牢牢地被阿尔方斯握在手心里的。
第158章 爱戴与恐惧
歌剧院门口发生的炸弹事件,自然地登上了第二天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绝大多数的报纸都对将军报以同情的态度,而阿尔方斯掌控的几家报纸更是肉麻地吹捧起将军的勇气,赞赏将军在受伤后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去观赏歌剧的气度,全然没有提及他在第一幕结束以后就溜之大吉了。
左派的报纸同样也表达了对将军的慰问之意,但同时也暗示这是布朗热将军自作自受€€€€难道不是他用各种极端的煽动引发了如今法兰西的巨大分裂吗?这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卡德摩斯,将龙牙播种在土地里,长出一群自相残杀的武士来,布朗热将军煽动暴力,如今却被暴力的手段所伤,这也称得上是自食恶果。
于是两方的报纸又发起了一轮论战,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是“军阀和资产阶级的喉舌”或是“德国人的代理人”,整个社会被撕成了两半,不少家庭都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而反目,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每天都刊登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此类新闻€€€€父子因为对布朗热将军的观点不同而断绝关系,女婿因为丈母娘反对布朗热将军而扇了她一巴掌,夫妻因为政治观点无法调和而宣告离婚,如此等等,令报纸的读者们大开眼界。
在这些论战的文章中,吕西安€€巴罗瓦的名字被不止一次地提到,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布朗热将军的人,都承认他是布朗热派的智囊,一些政治评论家甚至认为他已经算是布朗热派的二号人物。而关于吕西安的那些传言,先前还只是沙龙里的窃窃私语,现在已经发展到公开在报纸上谈论的地步。一些人声称吕西安€€巴罗瓦为了海外银行的市场,利用自己在外交委员会的地位肆意操弄外交政策,用法兰西的国家威望来给自己的生意背书,同时还出卖国家利益给外国政府,以换取海外银行在当地的经营优惠。还有人说他和另外一伙投机商人正在和法兰克福的德国银行家合作,以法兰克福为总部,聚集了几亿法郎的资金,大肆操纵股市,同时拉抬物价,囤积居奇,甚至有人说他们在边境对面的阿尔萨斯省建造了几百座仓库,里面囤积着各种民生物资,准备等到法国国内物价飞涨的时候大赚一笔。
这些流言当然大部分都是些荒诞不经的谣言,但此时法国经济衰退的景象已经越来越明显,交易所虽然依旧红火,但工商业的经营状况已经出现了危险的信号,大量的资金正在交易所里空转,买卖着那些价格比实际价值高了太多的股票,把股价越炒越高,营造出一种烈火烹油的经济繁荣景象。然而在交易所以外,工商企业正在如秋天的苍蝇一般快速破产,失业率不断飙升,物价也开始上涨,法郎面临严重的贬值压力。许多普通民众都感到自己的生活状况正在恶化,他们迫切需要寻找一个靶子来发泄他们的怒火,因此这些流言也吸引了不少受众,许多民众都对吕西安以及其他的金融资本家们颇有烦言。
一星期之后的一天早上,吕西安在府上的小餐厅里吃着早餐,与他同桌吃饭的还有阿尔方斯和德€€拉罗舍尔伯爵。阿尔方斯早已经将这座府邸当成是自己的殖民地,如同炮舰一样来去自由,而德€€拉罗舍尔伯爵自从那天晚上被阿尔方斯呛了一通之后,似乎是骨子里的骑士精神发作了,他时不时地就出现在这里,用戒备的眼神上下扫视一番阿尔方斯,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去廉价旅馆里检查通奸行为的风化警察。
每次伯爵到来的时候,阿尔方斯必定要做一番宣示主权的举动,例如今天早上,当吕西安吃盘子里的煎蛋卷的时候,银行家的手就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丝毫不避讳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德€€拉罗舍尔伯爵,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伯爵示威,就好像是在说“即便您在一旁看着,我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吕西安明白,德€€拉罗舍尔伯爵并不是为了阻止什么而来的,他只是前来确认一下吕西安并没有被粗暴地对待,看看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有没有浮现出青紫,或是走路的时候姿势是否奇怪。伯爵也许不认同吕西安的选择,但他也不愿意看到吕西安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受到伤害,这一点令吕西安尤为感激。
当报纸送来的时候,阿尔方斯终于对今天的主权宣告感到满意,将手从吕西安的身上挪开了。吕西安感到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展开《巴黎信使报》,看到第一版的内容时,他浑身上下的肌肉一下子又绷紧了起来。
在这份报纸的头版上,一篇名为《金钱帝国€€€€吕西安€€巴罗瓦议员与海外银行》的文章占据了一大块版面,虽然并不是头版头条,但任何读者都难以忽视那加粗的黑体字标题。
“€€€€在我国的数百名国会议员当中,并不乏在从事议员工作之余兼营副业的情况,根据本报统计,在参议院和众议院的议员当中,有一半以上的议员在经营自己的产业,或是在工商业的企业当中有投资。对于这样的正常经营,只要符合相关的法律法规,并不损害他们身为法兰西人民代表的荣誉,那么法兰西人民是抱以充分理解的。”
“令人遗憾的是,在我们神圣的立法机关当中,利用自身的地位为自己谋取私利的议员从来没有消失过,他们身为民意的代表,却利用法兰西人民对他们的信任,用自己的职权大谋私利,窃取法兰西民族的财富以自肥。这些硕鼠利用内幕信息操纵股市,让无辜的投资者倾家荡产;他们利用自己的地位,给利益相关的企业输送利益,用自己的影响力操纵政府的采购合同,将国库的金钱挪到自己的腰包当中。更有甚者,一些人甚至利用国家的外交政策以牟利,用法兰西的军队和政府当做自己和外国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甚至还用法兰西优秀儿女的鲜血给自己的企业拓展市场,这样的行为实在与卖国无异!”
“€€€€在前些年的一系列丑闻,诸如北方铁路公司资金挪用案,波尔多港工程投标弊案和大西洋铁路公司财务造假案当中,都有受牵涉的国会议员被曝光出来,而他们也遭到民众的唾弃,从国家神圣的民主殿堂当中被驱逐出去。但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害群之马依然屡见不鲜,许多道德败坏的政客依旧身居高位。”
“€€€€近两年来,一位名为吕西安€€巴罗瓦的先生在政坛异军突起,一年前,他成为代表布卢瓦城的议员,进入了国民议会。按照通常的情况,第一届当选的众议员由于资历太浅,通常在国会当中的地位十分有限,然而巴罗瓦先生并不属于‘通常’当中的一员,这一年间,他不但在报纸上大出风头,而且进入了国民议会的外交委员会,对国家的外交政策有着重大的影响力。”
“€€€€据消息人士透露,吕西安€€巴罗瓦议员得到了许多拥有巨大能量的人士的支持,在这些人当中,包括了著名的银行大王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巴罗瓦议员在参选的时候,所花费的竞选经费就是由伊伦伯格银行赞助的。”
“€€€€吕西安€€巴罗瓦先生在两年之内就成为了一位拥有千万法郎资产的富翁,这与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对于巴罗瓦议员而言,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简直如同点石成金的弥达斯国王,他与巴罗瓦议员共同经营的产业都日进斗金,而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就是著名的海外银行€€€€”
吕西安下意识地抬起头,他看到阿尔方斯和伯爵的手上都拿着一份《巴黎信使报》,而且都翻到头版,显然他们也在阅读这篇文章,只不过伯爵皱着眉头,而阿尔方斯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令人有些发毛的古怪微笑。
“€€€€很难想象,这家拥有数百名雇员和豪华办公大楼的大银行,是在一年前刚刚建立起来的,”这篇文章说道,“历史上不乏有一些银行在几年之内膨胀成庞然大物的案例,但海外银行所取得成功之迅速,恐怕只有约翰€€劳在摄政时代取得的成功可以与之相媲美了。”这样的比喻实在是充满了恶意,约翰€€劳的银行最终在“密西西比丑闻”的风暴当中轰然垮台,这篇文章显然在暗示海外银行的命运也会和它的前辈相似。
“€€€€三天之前,巴罗瓦议员辞去了海外银行董事长的职务,但他如今还是海外银行的第二大股东,而这家银行的第一大股东则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可以说,海外银行正是这两个人关系的绝佳代表,我们甚至可以将这家银行比喻成为他们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正是通过政商界的勾结而孕育的€€€€”
餐桌对面传来阿尔方斯夸张的笑声,银行家将报纸揉成一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啊,您看到那一段了吗?就是说海外银行是我们两个的孩子的那一段?”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可笑的事情。”吕西安没好气地说道。
“如果海外银行是我们两个的孩子的话,那么谁是父亲,谁是母亲呢?”阿尔方斯挤了挤眼睛,“我觉得我应当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
“我的天,您这个人真是讨厌至极。”吕西安实在是有些无语,如果精神病学家在阿尔方斯死后有机会解剖他的大脑的话,想必能够大大有利于这个学科的发展。
“这的确不适宜拿来开玩笑,”伯爵把报纸放在桌子上,“这篇文章指控您之前推动对摩洛哥进行武力威胁,纯粹是为了自己能够低价得到当地的矿山开发权。”
“这完全是没有证据的胡编乱造。”吕西安说道。
“但就在法国舰队抵达丹吉尔港的时候,摩洛哥苏丹就低价把磷矿的开采权卖给了您,不是吗?这时间的确是有些巧了。我不知道你们二位究竟是怎么经营银行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要提醒你们,这样的指控可不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们并没有证据,这只是一家报纸的胡言乱语罢了。”吕西安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下,“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您比我更清楚,在政治上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证据了,如果人人都认为您做了某件事情,那么您就是做过了。”伯爵说道,“而且《巴黎信使报》并不是克列蒙梭那些人的左派报纸可以相提并论的,这份报纸的确比较同情左派,但总的来说还是中立的,当《王位继承人驱逐法》颁布的时候,它甚至还为陛下说过几句话。”
“所以很多中间派会认为它说的是真的。”吕西安咬了咬牙,“这些家伙倒是聪明,若是他们用自己的报纸来说这些话,我可以轻易地把它指斥为政治攻讦,但如今说这些话的是一家自命为中立派的报纸,那么我这样反驳就显得不那么令人信服了。”
“但是您也必须在报纸上发一个澄清声明,无论如何先挽回一点损失再说。”伯爵建议道。
“不,我什么也不发,”吕西安摇摇头,“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我不屑于对这样捕风捉影的东西进行任何的评论。”
“您不能什么也不做啊。”伯爵有些惊异地看着吕西安,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您不会打算学布朗热将军,去和这家报纸的主编决斗吧?”
阿尔方斯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这可不是明智的决定,您也许会因为这个送命的……我想用不着我来提醒您,如果您丢了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比您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吕西安冷哼一声,“我不会和他决斗的。”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伯爵问道。
吕西安直勾勾地看着阿尔方斯,“您还记得我那天晚上在歌剧院和您说的话吗?”
阿尔方斯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您要做什么?”
“您能替我去和巴黎警察局长以及内政部的国务秘书打个招呼吗?”吕西安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今天下午要去参加布朗热将军的竞选集会,那里一定有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我希望这些人在集会开始之后就离开现场,在一两个街区以外观察人群就好,并且€€€€在我给他们消息之前,他们什么都别做。”
“我不太喜欢您说的这些话,”德€€拉罗舍尔伯爵紧张地看着吕西安,“我觉得您打算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算是吧,”吕西安冷笑了一声,“我厌倦了试图赢取别人的喜爱,他们对我吹毛求疵,明明我做的只是这城里许多人都在做的事情,可他们非要抓着我不放€€€€”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前那天晚上阿尔方斯关于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那些评论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阿尔方斯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这些话未免不会被伯爵理解为是一种讽刺,但伯爵的脸色一如往常,吕西安感到自己或许是多心了。
“既然他们不愿意喜欢我,那么我就要让他们尝尝恐惧的滋味。”他语焉不详地说道,“从罗伯斯庇尔到拿破仑三世,没有一个统治法国的人是纯粹靠着人们的喜爱上台的€€€€或许他们都不缺乏爱戴者,但是也不缺乏反对者,而大部分的人都是中间派。如果他们能获得中间派的爱戴那自然是好的,但如果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和他们离心离德,那么他们也不在乎用刺刀或者断头台让他们恐惧,在我看来,一个恐惧的敌人有时候比起一个心怀鬼胎的朋友还要更靠得住一些。”
“您就这么确定巴黎警察局局长和内政部的国务秘书会听我的?”阿尔方斯反问道。
“我对您很有信心,您之前不是对我说过吗?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您就威胁资助他们的对手,我相信之前有效的手段这一次也会有效的。”吕西安说,“另外您不妨提醒一下他们,布朗热将军的遇刺案至今还没有一个说法,那些刺客的同党和赞助人都还没有落网,而这是他们的工作,如果他们不愿意帮我这个忙的话,我就要在议会里聊一聊他们的渎职问题了,毕竟,我也是这次刺杀的受害者,他们应当尽快给我一个说法,是不是?”
阿尔方斯有些意外地看着吕西安,“我没想到您会这么有魄力。”
“我从您身上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学到的。”吕西安高傲地回敬道。
“我会帮您料理好内政部和局长那边的事情。”阿尔方斯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但是我有一点要提醒您,无论您要做什么,都不要闹的太难看。”
“我不知道什么算是难看?”
“可以流血,但最好不要出人命。”阿尔方斯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我会注意分寸的。”吕西安保证道。
”好极了,“阿尔方斯将椅子朝后一推,站起身来,“我现在去找需要找的人,等到事情办妥之后,我会给您送信的。”
“我等着您的信。”吕西安和他握了握手,阿尔方斯离开了。
“您究竟想要干什么?”德€€拉罗舍尔伯爵问道,“我感到很不安。”
吕西安拿起餐刀,从盘子里的煎蛋卷上切下一块来,“您没听过那句老话吗€€€€‘不把鸡蛋打破,就做不了煎蛋卷’。”
“那么您今天要打碎的是哪一颗鸡蛋呢?”
“挡在我路上的那一颗。”
伯爵看着吕西安,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劝阻的话,但最终只发出一声叹息。
“我一会去部里把今天的公务大致处理一下,下午我要陪您一起去那个集会。”
吕西安警惕地瞟了伯爵一眼,“如果您想要阻止我的话,那是白费力气。”
“我连您打算做什么都不清楚,”德€€拉罗舍尔伯爵苦笑了一声,“我只是想确保您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您的脾气,如果您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那是没人能阻止的了的€€€€您执拗的就像是一头公牛,完全是美国人的作派,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继承的这种血脉。”
第159章 路灯
布朗热将军今天举行集会的地方,位于巴黎市中心的旺多姆广场上,这个圆形的广场以其四周建筑内那些出售各类奢侈品的商店而享誉欧洲。但布朗热将军选择这里作为集会场所,当然不是为了这些有着漂亮橱窗的商店,他看中的是广场中央那著名的圆柱,这个圆柱形的纪念碑足有四十米高,拿破仑皇帝的雕像高踞其上,用一种傲慢的神情俯瞰着整个广场,对于一贯以拿破仑自比的将军而言,还有比这里更加适合发表演说的地方吗?
吕西安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乘坐的马车在集会开始前一刻钟抵达了广场附近,此时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兴奋的人群,虽然是冬天,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却让不少人的额头上都挂满了汗珠。从挤在一起的人身上冒出来的白气混杂着被他们不断移动的双脚扬起的尘土,笼罩了整个广场,呛的吕西安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从那些观众的头上掠过,看向广场四周的商店,那些豪华的店铺已经暂时歇业,还用木板将他们的橱窗挡住,免得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和精美的礼服激发起这些政治狂热者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冲动€€€€在这样大规模的政治集会当中,一些浑水摸鱼的事件几乎是避免不了的,这些店铺可不希望遭受池鱼之殃。因此,商店主们在挡住橱窗的木板上贴上了布朗热将军的海报,街边的路灯柱子上也挂满了布朗热将军的头像,他那个长着大胡子的脑袋也出现在支持者们所挥舞的旗帜上面。一个人走入旺多姆广场当中,他会注意到布朗热将军无处不在,无论身处广场的哪个角落,将军都在看着你。
旺多姆广场附近的几条街都被持续涌入的支持者们挤的水泄不通,吕西安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不得不在两个街区以外下车,步行穿过这些兴奋的人群。虽然才下午两点,不少人身上已经带着浓烈的酒气,在这样的政治集会上,香烟和酒精就如同助燃的氧气,没有了它们就无法营造出火热的气氛来。卖烟酒和小吃的商贩在人群当中四处兜售劣质烟草,烈性酒和牛角面包,甚至还有一辆移动烤肉车不知怎么挤进了广场,令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大光其火,然而他们接到了上峰的命令,要像站在圆柱顶上的拿破仑皇帝一样,对他们看到的一切视而不见。
一些路过的车辆上的人在抱怨集会影响了交通,然而受到影响的并不仅仅是人类,那些平日里在广场上盘桓的鸽子也被挤的无立锥之地,只能像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一样在广场上空旋转,发出不满的鸣叫,同时向下面那些侵占领地的两足动物倾泻鸟粪作为报复。
“我看到了报纸上的那些谎言,真是太让人愤慨了。”布朗热将军一见到吕西安的面就和他握手,“那样的指控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吕西安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蒙受不白之冤的愤慨和伤心,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失落,这一点失落的表情简直如同鸡尾酒里加上的一枝薄荷,让他的这副作态显得更加生动了。他满意的看到将军身边的几位记者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这帮家伙的脑子恐怕还没有一只天鹅大。
“搞政治总免不了被骂嘛,”吕西安叹了一口气,“这毕竟是个自由国家。”
“实在是有些太自由了。”将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一直认为,应当有人告诉这些无冕之王,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吕西安在心里冷笑一声,“那么我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正打算给这些家伙上这一课,而且要拿您的这场集会做讲台。”他心想。
当布朗热将军走上演讲台时,广场上爆发出爬山倒海的浪潮,人群像波浪一样上下左右翻滚着,朝布朗热将军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标语和旗帜,这幅情景甚至连吕西安也有些始料未及,显然布朗热将军的支持度在这些天里又上升了不少。那些欢呼声和赞扬声中混杂了各种口音,有那些说话快而又不断重复的加斯科尼人,也有像唱歌一般抑扬顿挫的普罗旺斯人,以及说起话来口音重的让人听不懂的布列塔尼人,吕西安甚至还听到了几声疑似来自于殖民地人的欢呼声。当然,他最关注的还是巴黎口音€€€€毕竟即将进行的是一场在巴黎的补缺选举,这些外地人可是没有投票权的。
身穿军礼服的将军向台下的人群敬了一个军礼,他如今已经从军队当中被除名,按理来说就没有权利再身穿军服招摇过市,然而陆军部并没有人愿意和这位“明日之星”闹翻,毕竟这个人可能在两个月后就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谁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对于内阁要求对此予以处理的指示,陆军部上下从部长到最低级的少尉办事员,所有人都装聋作哑。因此将军如今公然在所有超过二十位观众的场合都身着军装,还在他的身上挂满了各种曾经获得过的勋章和奖章,让他看起来就如同一棵长了腿的圣诞树。他试图用这样的手段,把自己和圣女贞德一样,打造成爱国主义活生生的象征物€€€€反对布朗热,就是反对法兰西,就是卖国贼。
“朋友们,兄弟们!”将军脱下帽子,鞠了一躬,“还有亲爱的姐妹们,我向你们致意!”这个动作是吕西安的主意,如今虽然女性没有投票权,但她们可以给自己的父亲在餐桌上施加影响,或是给丈夫吹一吹枕头风,因此将军也不妨发挥自己那张脸还算能看的优势,好好讨好一下她们,或许也能给他拉来几千张选票呢€€€€根据目前的民调,得到保守派一致支持的将军略微领先于共和派力挺的候选人,但双方的差距在伯仲之间,因此每一张选票都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