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100章

谢余道:“万无一失还是灭口最保险。不会叫兰因怀疑,寻个由头。”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夏知效率很高,看起来也万分紧张,在一旁不停搓手,生怕被什么探子逮住了。众所周知,谢兰因的影卫势力遍布。

但寒无见有一句话是没错的,谢兰因不安排人盯他,对他信任如同自己。

寒无见摇摇头,把一些混乱的、踟蹰的想法甩开,掐住自己掌心,撩帘子跟夏知打了手势,示意把宫人叫回来就行。夏知点点头。

谢余道:“他倒还挺会的。只是有些奸诈之色。”

“有些机灵和小聪明,没出过什么错。”

“听起来你挺维护他的。你心太软了,”谢余道,“没出过什么小错只能说是有些聪明。这种人一般都犯大错。”寒无见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寒无见带谢余来了林伯处,林伯见了谢余并不惊讶,似是早有预料。寒无见自知也不必瞒他。

林伯把窗门闭紧,去为二人沏茶。寒无见看着他,只是重重叹气,谢余却一味玩笑的模样。

“晚上人静,我去看看城防人事。”寒无见解释,“兰因改了些部署,我不确定过去的交接‘缝隙’是否还够用。”

谢余道:“谢谢你。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你信我就好。”

“我一直相信你。”谢余忽问,“你几时成婚?”

“后天。”

“哦,”他若有所思,算了一下,“是个好日子。”

寒无见看了他一眼,满腹心事,想说什么又克制住。

“你出去以后,”寒无见开口,“还打算做什么?你要勾结南赵还是?”

“这不是阿见你考虑的问题吧。”他道,“再说,谢兰因他能和蛮人结盟,为什么我不行?”

“兰因是有求得五湖四海和平的意愿。”寒无见说得其实不太确定。他想到了谢兰因给他看舆图的模样,指点江山,勾画疆土,满眼都是无法掩藏的野心。

“我也是。”谢余笑。

“所以不要起兵戈。”寒无见道,“我不想你死。”

谢余笑了一下,“谢谢你,阿见,我一直叫你这么为难。”

第二日,夏知来了,带了两个婢女,年纪偏大,长相老实。

夏知偷与寒无见道:“您托我办的都办好了,这两个婢女是来为您大婚之日装扮的。陛下知道您喜静,只叫了俩。我特意挑的又聋又哑的,什么也不知道。完了,我们就€€€€”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寒无见看了他一眼,带着陌生的审视。夏知慌忙住嘴,打了一下自己:“奴才什么也没说,哈,奴才什么也没说。”

寒无见道:“兰因怎么样?”

他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具体所为,谨慎回道:“陛下看起来没什么不妥,高高兴兴的,一心等着明日同您大婚呢。”

寒无见还想问什么,忍住了,眼神里流露出近乎痛苦的神色。

“那就好。”良久他才道。

寒无见查探了城门,这两日风声紧了,可能和一些暗中谋划有关,寒无见无心这些,只知进出实在不易。

所幸是城门有许陌年的人。许陌年还有妻女仕途,寒无见不敢拉他下水,只同他随意编了个什么话,自己有个亲戚患了麻风,身体也坏了,全不能见风示人。

谎言很蹩脚,许陌年聪明,八成猜到些什么,也知道寒无见是不得已找他,而且尽量不牵涉他,便一口应了下来。

这样一切都计划好了。大婚当日有各地人来京城观礼,城门比平素松懈,谢余趁此逃出,躲过搜查;寒无见去同谢兰因相见,吸引他的注意,同时完成大婚。

大婚当日。

第149章 来不及

大婚前一夜谢余并未找寒无见,那两个奴婢在,他不想冒寒无见的险。

是寒无见提着灯敲开了他的门,把一块令牌塞进了他怀里,告诉他这是谢兰因落在他那儿的,忘记还了。万一出城路上有什么闪失,这个或许可以应付。

寒无见说完便走。

谢余叫住他。寒无见回头问:“怎么?”

“没什么。”他笑,“早些睡吧。”

“你也是。”

寒无见低头吹灭了灯。霜月凉薄。

大婚当日,天气又冷一重。寒无见晨起梳洗,换了大红婚服,婢女为他梳挽长发,帮他描眉。他失手碰落了铜盆,两个侍女面色丝毫未动。林伯把头探进来看了一眼。

“公子,马车在外面。”林伯道,“陛下恐您走累了腿。”

寒无见点点头,对着铜镜里陌生又熟稔的容颜勾了勾头发,念及的却是谢兰因一身大红喜袍冲他微笑的模样,眼里始多了一丝笑意。

寒无见起身走向门口,侧目看了一眼侍女忙碌收拾的背影,把角落收起的匕首藏进大红袖口。

在外他向来武器不轻易离身,今日也是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安全考虑。握紧匕首才得稍许心安。

谢兰因展手,让宫人理直红色袍袖。他打量镜子里的自己,金冠玉容,神情冷漠。

夏知在一旁站着,有些不安地绞着手,心说这暴君到底是娶亲还是去参加丧葬的。

果不出一会儿,一名内侍上前,与谢兰因低声道:“太皇太后病逝了。”

谢兰因皱眉,“今天?”

“今早上。”

谢兰因露出嫌恶的表情。那太监道:“安平公主陪着呢,公主意思是,秘不发丧。今天是您大喜日子。”

“不用你提醒我。”谢兰因转身走开,没再问什么,旁边垂手站着的夏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暗卫跟上来,低声:“陛下。”

“是他。”谢兰因的声音毫不意外。

暗卫明显噎了一下,“是的。陛下英明。我们已经将他擒拿,正要押往最近的水牢。”

“现在哪里?”谢兰因转眸,“那么远,你确定不会有什么闪失吗。”

“再有失手,属下当自我了断。”

“我大婚的日子,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他道,“你会叫我失望。但影不会。”

谢兰因短促地笑了一声,走下台阶,迎着冰冷的风,他抽出先前握在手里的剑,冷厉的眼神倒映在剑身上。

“带路,朕亲自去看看他。”

“陛下,”他愕然,“……寒公子恐怕已经在路上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吉时了。”

“一个时辰够了。”谢兰因把剑按了回去,抬眼,“解决掉这一切。”

寒无见按着匕首,马车还未驶出多远,他心中一阵莫名紧张,说不清在担心什么。兰因说的对,他实在是太爱操心了。

他阖眼静息,马车一阵颠簸,突然停了。寒无见抽出匕首,打晕马车夫的人压低帽檐,低声道:“公子,那两个婢女有问题。”

寒无见警惕问:“你是谁?”

“我是公主的人。”煦华抬脸一笑。

寒无见心里许多事顿时联系起来,分明许多:“你是……她安插的细作?你一直为她做事吗?”

“我想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我没法交代。”煦华从容道,“还是眼下的事要紧。”

寒无见点点头,咬咬牙,一时顾不上许多,只得回头。煦华武功不行,只能勉强带他过去,回到林伯处,里头动静很安静,寒无见不明就里跑回去,地上全是碎片,林伯倒在地上,其他人不知所踪。

寒无见扶起林伯,后者气息还有,寒无见想去给他找伤药,被转醒的林伯拉住了,摇了摇头。

“我没事……咳咳咳,他们才把人抓去不久,应该还赶得上,那两个婢女……”

通过寥寥数语,寒无见知道他刚走,那两个又聋又哑的宫女便亮出了刀具,打晕林伯将谢余带走了。一切都早有预谋。

嘱托煦华照看林伯,寒无见自己架马车追了过去。林伯所言不虚,对方确实没走多远,除了那两个宫女打扮的女暗卫,还有几个黑色劲装的男人,腰跨长剑,神色稳重而警惕。

他们走的小道。大道高楼上现在都是人,铺排了各种花簇红纱。官兵管制严格,名义上不使叫人趁乱闹事或走岔方向,实际很可能是为了辅佐暗中抓捕。此时万人空巷,注意力几乎都在大婚上。

就连小道旁枯死的高树枝干上都绑上了金纸红花,红纱飘拂,被寒无见腾身拽住,脚蹬过垂直墙面,半空一个旋转,踹倒不经注意的两人,将红绫甩出一个锋利的去势,击开正欲上前的暗卫。

押住谢余的人失了注意,被谢余快速反制,寒无见和其余的人缠斗起来,三两下打晕两个,用红绫绞住宫女,想了想松开她,只是将她弄晕了。

谢余捡起剑把人一一了结。鲜血溅到了他手腕上,寒无见看着他。

他道:“你穿着这身,他们再怎么傻也不可能认不出你是谁。你想被谢兰因知道吗?”

谢余丢开剑,还想说什么,寒无见忽然拽起他的手:“走!”

有人来了。更多人。

谢兰因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尸体,快速检查完尸体的暗卫站起来禀告:“陛下,刚死没多久,肯定就在附近。”

谢兰因把尸体踢到一边,把她压住的红菱布块捡了起来,上面渗着污血和几不可见的金粉。

“搜。”他道。

这里是一处废弃居所,有人传在闹鬼,也不知具体是经了什么事,东偏的祠堂已经没落,垂下的布条烂得七八,有一处檀木柜还是完好的。

柜子外面摆了张矮柜台,上面放着灵位,如果不仔细看,是不容易发现隐在破布后的立柜的,看起来简直像是投着大片阴影的墙面。

这种感觉就像是棺材。寒无见进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谢余把他拉了进去,想抓他的手,寒无见抽开了,摁着自己方才打斗时被撕破的袖口。

婚服坏了,连金线都拆去了一截,刺绣简直已经不成体统。

住所、棚屋都搜过两轮了,到处是翻箱倒柜的声响,和“没人”的禀告。谢兰因抬脚走进祠堂,缓缓扫视,蔑视地看了一眼神龛,目光落在放着灵牌的的桌子上。

透过柜子的缝隙,寒无见能清楚地看到谢兰因走到了矮柜前,毫无敬意地拿起一块令牌,似乎那令他感到些许好奇,但他脸上的表情说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谢兰因沉着眼,很是镇定自若,这与他一身大红喜服的装束有些违和,他应该去拜堂,寒无见很多次畅想过兰因穿婚服的模样,但没有一次想过是要在这里。

谢余也看到谢兰因了,他同样冷静的多。

谢兰因开始说话了:“皇叔,我知道你在这里。今天是侄儿大喜的日子,难道你不想出来同我和无见喝杯酒吗。”

他漫不经心抬眼,环视周遭:“还是说,你执意要与我作对,放不下同我父王的那些恩怨过节?”

他绕着走了一圈,仍旧向矮桌走来。只是这一次他绕了过去。

察觉到寒无见在发抖,谢余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了寒无见的嘴,空间狭窄,两个人近得暧昧至极。

谢兰因扯落遮挡视线的乱布,黑色立柜出现在眼前,足以容纳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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