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近身跪下,请他回宫。谢兰因脚步轻快地走开,心中厌烦至极,他突然转身,推开两个挡路的人,朝前跑去。
寒无见失魂落魄地走回来了,林伯还没睡,问他:“楚楚姑娘和您吵架了吗?”
寒无见摇摇头,但什么也没说,他神思恍惚地坐下,又站起来,四下一看,觉得都是纷扰。
“收拾东西吧。”寒无见道。
林伯不清楚他是何意。寒无见道:“没什么,您老可能不知道,我同陛下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我此前不甚明白,如今才……总之,再待下去都是累赘。”
“及时止损也好。”
林伯帮他捡了些衣服,寒无见生活简朴,能带走的也寥寥无几,如果他愿意,可能还有一箱书画信。
寒无见走出去想看毛毛,院门又开了,寒无见瞥见谢兰因,慌忙把脸转回去,背对他,努力咽下喉头乍然翻涌的苦涩。
谢兰因冲进来,从背后抱住了他,手臂横在寒无见腰腹前,用了十足的力气把他箍紧,似乎要把他抱起来,又像害怕他逃脱。
谢兰因只跟林伯说话:“这是做什么?”
林伯把收好的衣裳放下来,漠不关心道:“寒公子说他要走。”
“走,走去哪里?”谢兰因不相信,又问了一遍,“你真要走?”
林伯道:“不知道。人总有自己的去处吧。”
“对,大家都有自己的去处,”谢兰因跟寒无见道,“你没有。你怎么可以走?你之前说留到我身边的话都是骗我的?你自己说的话过两天就可以随随便便忘记,你到底是什么人?”
寒无见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睛,他想让谢兰因别闹,但是竟苦涩得一时无法开口。
“你,你成亲了。”寒无见平实道,“这些天……我以为我们完了。”
“只是皇后,不是成亲,我没有跟她成亲,他们要女人做皇后,那就随便封一个女人进宫就好了,我没有碰过她们,她们也不喜欢我。她们拿到手的东西比真正嫁给某个凡夫俗子要划算的多,都是交易,每个皇帝都是这样。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我有皇后你也会留在我身边的吗,怎么,这么快你就后悔了?”
谢兰因放上一只手掰过他的肩膀,寒无见咬着的唇松开,回头看谢兰因,兰因说话含讽带讥的,但眼眶已经开始红了。
“别这么说。”寒无见伸手捧住谢兰因的脸,他想让他放松一些,不要这么痛苦,不要紧绷着脸,不要总不开心,也不要因为自己感到无休无止的麻烦,因为他而受折磨。寒无见不做任何人的阻碍和累赘。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用不着我了。”眼眶涩得很,像溺在水里,做什么都费劲。寒无见低头,抵着谢兰因的肩膀,然后箍住了他,“对不起。”
林伯早已悄无声息地走开,门掩上了,附近似乎能听见虫鸣,他们像是又回到了北地小院里,一切都是那么近在咫尺,有些不真实。
谢兰因没说话,手指顺着寒无见的臀部上抚,摩挲着他的腰,勾住,将他抱了起来,抱着他走进房间,放在榻上,着手去解他的外袍。
寒无见伸手抚上谢兰因衣襟,还没有帮他脱去罩衫,谢兰因的吻已经倾了上来,把他吻倒在柔软的被褥间,一点点索取,逐步加重到几乎窒息。
寒无见软软含着他的舌尖,微微抵了抵,努力吞咽,半阖着眼,把他精壮的身体也也纳进怀里。
谢兰因踢开鞋子,挤进寒无见的双腿,发泄般的挺动后在他高高扬起的脖颈旁喟叹,掐着他的腰,连吻带咬,逼他喘叫出声。两具斑驳的肉体相拥着坠入情欲的深渊。
他做了一个梦。
天上都是火光,他跌进泥潭里,越陷越深,喘不过气。有人站在隔岸看他,破裂的火光照亮他阴沉的脸,他想叫他的名字,如鲠在喉。对方转身走开了。
寒无见睁开眼睛,叫了一声谢兰因的名字。谢兰因坐在旁边半边床上,只穿着素白里衣,领口大敞,露出半边坚实厚重的胸膛,石雕一般。
他孤身坐着,支起一只膝盖,手臂随意搭在膝上,望着窗缝里裸露的小块月光,像只收拢羽翼的巨大猎隼。
他听到寒无见的声音,回看了一眼,半只眼睛被披散的漆黑长发遮住。
寒无见爬起来,想去帮他把遮住眼的长发拂开,谢兰因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寒无见仍然帮他把长发拂到了肩后。
谢兰因望着他,寒无见问:“今天不上朝吗?”
谢兰因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但他眼神已经变了。不久,他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穿上,寒无见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天还不亮,谢兰因已经要走,寒无见还想说点什么,又怕他不高兴。谢兰因临走犹豫了一下,终于吐出一句话:“你把上朝的日子记得倒清楚。”然后颇为生气地走了。
寒无见觉得很奇怪,他此前还不曾流露生气的模样,可能是为自己居然首先劝他上朝而生气。寒无见苦笑,除此之外说别的似乎也都不让他高兴,或者太不合时宜。
有几个模样老成的宫人按门进来了,给寒无见叩地行礼,道:“陛下口谕,让我等伺候公子盥洗更衣,辰时饭后再去挑拣裁衣布匹。公子,您还睡吗?”
寒无见把自己衣裳遮紧,道:“不了,盥洗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谢兰因心烦意乱地理着碎发,总管小跑着跟上他,有意为寒无见讲话:“陛下,我瞧着了,寒公子在这边不说随从,连个端水洗脸的人都没有。生活简朴至此,真叫人心酸。”
谢兰因道了一声“那是他自己要的”就走开了。
一整个索然无味的上午不紧不慢地过去,谢兰因下朝回书房理事,不出预料地看见了寒无见。
寒无见站在路边,小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漾开笑意。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差点忘记更新
第169章 惯他做什么
谢兰因像平常一样装作没看见,进了书房,却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小福子知道他心里高兴,心想这熬了个把月总算熬过去了,这寒公子苦苦等了这么久,一夜就可以复宠,时间问题,那些刚入宫的姑娘有的哭了。
“陛下,寒公子听说您早膳只喝了点茶,所以亲手做了山药粥给您,奴才叫御膳房的温着的,现叫人给您送来?”
谢兰因才打开折子,又合拢,冷笑一声:“你胆子不小,随便什么人的东西都敢端过来给我吃吗?”
“这,这不是您之前说,寒公子做的东西,银针验一遍直接拿过来就好的吗。”
“拿过来吧。”谢兰因道。
那人又想起来:“那药……还吃么?”
“暂时不用了。”
宫人去见寒无见,脸上堆起笑意:“公子,陛下让您别尽站在这边,遣您回去歇着,晚上要同您用膳呢。”
寒无见点点头,问他:“他……”一时又不知道具体要问什么。
宫人赶紧得自己接话:“您放心,陛下一切都好,陛下喝了您的粥了。”
寒无见听了这话,呆了一下,谢兰因此前根本不碰他煮的东西,“可是,我做的可能不好吃,”他有一些自知之明。
宫人道:“好吃的好吃的,陛下都吃完了,您先回去吧,以奴才看,您还得换身衣服,怎么连个跟着打伞的人也没了?”
“多谢公公,我这就回去了。”
“哎好的,”他装腔作势了一番,送寒无见离开,“您走好,走好,当心脚下。”
寒无见并未换好衣裳,柳楚楚受了气又来找他,但因为抬着陛下赏赐过来的人很多,她心里留着几分谨慎,没敢过来。
寒无见没见着她面,托林伯把她落的花牌拿给她了。柳楚楚跟林伯道谢,寒暄几句,看着络绎不绝送礼的宫人,她心中有些疑惑,却并不多问,转头走了。
谢兰因过来的时间可比用晚膳的时间早太多了,寒无见在房间里整理书箱,箱底压了一把重剑,包着沾水湿硬的皮革,他抽出来,剑已经生锈了,他叹息一声,把它放回去,用废纸压好。
谢兰因突然就进来了,寒无见没有准备受了一惊,但是很快就笑了。他看见谢兰因很高兴。
“兰,陛下,你来这么早吗?”
谢兰因刚想说什么,瞥了一眼柜子上几副平放的画,中间有一幅画的一棵葳蕤的树。他把嘴闭上,移开目光,略一停顿,道:“我叫景行一起过来了。”
用膳在正殿主位,寒无见不常来这边,他喜欢呆偏殿,偏殿外养着大片的花草,窗外还有梧桐,夏日葳蕤。
主殿足足扫了一个钟头,擦洗过后,宫人鱼贯而入,捧着食盒跪在地上,以供挑拣,只会留下几样菜色。
谢兰因点了两样,让寒无见去点,寒无见依言,他不很挑食,留了谢兰因喜欢吃的,考虑到景行也过来,所以又挑了他喜欢的。
其他人退下,留几个应话的,和寒公子用膳从不用布菜,陛下只觉得碍眼。
寒景行走进来,他又长高了些,不过十二三岁,脸上已经有些菱角了,那种刻意收敛的锋芒和脸上未脱的稚气有些格格不入。
寒景行跪下给他们请安,平素也就罢了,今日因他们如此这般合好在一起,寒景行态度有些肉眼可见的冷冰。
谢兰因如往常问了寒景行的经学策论,但没有考题,然后他看向寒无见,寒无见看见景行的时候一晃神,没接到谢兰因的意思。
谢兰因索性道:“行了,搬椅子过来吃饭。”
寒景行居然拒绝了:“多谢陛下好意,景行答应了祖母回去用。”
谢兰因眯起眼。寒景行格外倔强,似乎他的生气不比谢兰因少。寒无见出声岔开:“你祖父母身体安好?”
“一切都好,不劳叔父如此挂牵。”
“希望你像往日那般替我问好。”
“托别人转达的好意永远不如亲身来的尊敬。叔父比景行更明白这点,早知当日又何必当初呢。”
他话音未落,谢兰因把筷子一扔,道:“滚出去,碍眼。”
寒景行压着怒火站起来告退,其他人得了眼色,知道不宜久留,也都陆续下去。
寒无见把筷子捡起来,换了一副递给谢兰因,他斟酌着想撇开刚刚那件叫人尴尬的事:“他这孩子太不听话了,你不必太惯他。我听说你给他选了老师?”
谢兰因冷笑:“我惯着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的侄子。”
谢兰因的讽刺不言而喻,寒无见脸白了一下,又因气血上涌而红了。
“我和他毕竟没有血缘之亲。”谢兰因又略微补充道。他似乎觉得方才的话不妥,在撇清自己同寒无见的干系,而他们昨天还躺在一张榻上缠绵,今天也是自己放低姿态来找他一起吃饭……只是寒景行太不会看人脸色,寒无见也不会!
谢兰因愈发恼了,听到他问寒景行老师的事,更是生气:“我让影去教他。怎么,你听见了口风,你很关心他,景行还是影?”
寒无见抱住了他半边肩膀:“我关心你。”
谢兰因气消解一半,顺势搂住了寒无见的腰,但脸还是侧向他,固执得不转过去。
寒无见道:“总管说你经常不准时吃饭、入睡。你昨天也睡得很浅,是有什么心事吗……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因为事情摆在眼前,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你这么生气难过,这些天我心里也很煎熬,有时候我怕你真的不再理我了。对不起,我不怎么会说话。你要喝茶吗?”
谢兰因本来想漱口,道:“不了,再吃点。”他眉目松了些,“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
“什么时间?”
“你真的想知道吗?”谢兰因垂眼看他,他本来想把话说得讽刺些,但语调里像掺着苦水,“说服自己容忍你。别再给我写信让我理解你了,我没空,也做不到。你自己平心而论,谁能站在我的位置上理解你?没有谁了解谁,或者离不开谁……只有我是蠢货。”
“兰因,真的很对不起。”寒无见用手掌去抚平他肩膀上的褶皱,问他,“这里,好了吗?”
谢兰因赌气:“永远不会好。”
寒无见又低声道“对不起”,定了定神,道:“那我就永远待在你身边。我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愿意,我就跟在你身边。”
“你说真的吗?”
“我不知道还能拿什么起誓。”寒无见笑,“你知道的,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良久,谢兰因开口:“你在怪我吗?”
寒无见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没有。你不要这么觉得,我怪我自己。你想的太偏了,别那么忧心好吗,我不离开你……哪怕你有皇后。我留在你身边,除非你自己叫我走开,而且是你真心的叫我走开,否则我也不会走的。你别怨恨我就好。”他说完露出一个伤心的笑容,他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