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追上来。他想。那些刺客应该是贵妃提早伏下,但只围绕家宅,他们害怕撞上巡视的皇室卫队。
陛下很可能已经来找寒无见了,他最好赶快离开,这里是荒山野岭,但离得不远,陛下自己能找到寒大人,他再呆下去若被陛下看到只会火上浇油,不容解释。
他勒紧缰绳,抖了抖怀里人的肩膀,叫了他一声,怀中人默不作声。
他这才发现不对劲。
顾影捏住寒无见的下颌,把他小半张脸掰过来。寒无见额头渗着细汗,嘴唇苍白抖动,脸颊却红润得异乎寻常。
顾影触摸他脸颊的手指都感到一阵灼热。
“寒将军,你醒醒,你发烧了吗?”这不像是发烧。顾影只好先扶寒无见下马,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
附近有一所废弃庙宇,里面石板开裂,帘幔破旧,泥巴塑作的不知何路神仙的塑像已经被经年浸入的风雨侵蚀地看不出本来面目,留下一只粗糙雕琢的眼珠怪异地悬在头顶。
顾影扶他进去,用捡到的瓦片打了一点院中大缸里积蓄的雨水,寒无见好像半昏半醒的,抓着顾影的手就想喝,顾影淋在他额顶,道:“这个不行,这个水是脏的。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水。”
寒无见坐在神像旁的台阶上,背靠满是虫蛀裂痕的柱子,他感到心口像是有火在烧,蔓延至全身,干渴无孔不入,烧得他神志不清。
水,他想要水。
出口的瞬间却变成了:“兰因……”伴随着微弱的挣扎般的呻吟,他摸索着着向下,想用力抓住什么物什。
顾影还没走出多远,听得背后一声重响。他迅速回跑。
寒无见滚下台阶,又自己爬了起来,撑着靠上断墙,他的衣衫半湿,头发披散,风从破窗里吹进来,反反复复撩拨破烂不堪的帘幔,垂下的破布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仰着头喘息,似乎这样更能缓解饥渴。顾影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嘴唇,身体随着喘息一起一伏。
顾影走上前,隔着那块浮动不已的布条,俯身吻了他。
寒无见微弱地回应他,顺从地贴上这处冰凉的气息。顾影的嘴唇很冰冷,仿佛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人,气息从来也控制地很稳当,却在这个吻中逐渐失去分寸,逐渐变得野蛮起来,像是压抑许久。
布条被扯下,面具也掉落在地,哐当一声。
顾影把寒无见压在台阶上,捧住他的脸颊热烈地亲吻,从眼睛到脖颈,用牙齿轻轻嘬咬。寒无见窝在他怀里不住地战栗喘息,习惯性箍紧了身上男人躬起的背部。
情欲的烈焰快速地裹挟二人,两个人在昏暗的光影中悄无声息地接吻,在扯下的布幔上相拥、翻滚,纠缠,神像睁着半只突兀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两个交叠的身影。
外面一声惊雷,粘腻的天气有了下雨的趋势。寒无见睁开迷离尚存的眼睛,但这次他有些清醒了,知道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兰因,他拽住自己刚刚被解开的腰带,乱着气息往后爬。
顾影从他背后抱住他,横过一条手臂把他结结实实压回自己怀里,在他颈边喘气,“你怎么了?”
寒无见重重掐了一把自己,直到钻心的疼痛驱赶了一些欲望的幻影,“放开我。”他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嗓子里像是灌了一把硌人的沙砾,只能沙哑地吐出一些破碎的音调,“顾影。”
“你中药了。”顾影嘴唇抵着他的后颈,固执地不肯松开。
“跟你没有关系。”寒无见头昏脑胀地去掰他的手,“我自己,我自己能好。松开我,不然我会恨你的。”寒无见咬牙道。
顾影只好松开他,看着他自己挣扎着合衣往上爬,顾影想扶他,被他避开去。“能再去帮我找点水吗?”寒无见半躺在地上,微弱地请求。
顾影答应了,表示很快就会回来。
顾影好容易找到水源,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四下不见寒无见的身影了。
顾影焦灼地找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在院子的墙角里找到了他。他可能本来想走,但是身体不允许。他把自己浑身用水打湿了,也许想保持清醒,用的水缸里的水,瓦片碎在旁边的石板上,看起来效果甚微。
顾影跑过去把他半抱起来,给他喂水。
寒无见浑身都在颤抖,汗渍混着水把他整个人打湿了,他裸露出的皮肤仍旧在灼烧,像是身体里吞食了炭火,痛苦写满了面孔,面色潮红紧迫,顾影给他喂了点水,不久他就吐了出来,浑身痉挛,双眼失焦,长腿用力蹬着沙土,呼吸地极为艰难。
顾影看着痛苦不已的寒无见,把他更为用力地按在了怀里,红了眼眶,“把我当成陛下吧,”他恳求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寒无见仰起脖子,液渍滑落,他颤抖着嘴唇,竭力推拒他:“我宁愿死,也不会……”他再没有力气,只好摇了摇头,闭紧双唇忍受进一步的疼痛。
外面似乎要下雨,顾影带他回破庙,寒无见用手肘抵他,要他离自己十步远。顾影答应了,隐忍地看着他,一步步后退,抱着剑坐到门口:“那好,我在这里守着你。”
寒无见用力拽紧布幔,欲望无休无止地折磨他,起初他自己试图用手缓解,但是几无成效,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他以为只喝了一口不应该到如此的地步,他不知道柳楚楚给他用了致命的剂量,无色无味,追魂摄魄。
更多的空虚来自后面,让他无神地希望随便什么东西进去捅捅,但是尊严问题还是让他忍下了这些狂乱的冲动,他知道只要开始就无法满足,也绝对不可能停止。
药效的猛烈让他完全无法招架,他在地上翻来覆去,手指从绞紧布幔变成抠挖泥土,饥渴深入骨髓,变成极其猛烈的疼痛,像是钻入一群蚁虫,咬噬他的心脏,令他痉挛,几近窒息,仿佛一个溺水的人。他抓住袖子下一块碎片。
顾影回头看见他咬住自己的袖子,拉到最高处,用碎瓦片在自己胳膊内侧从上至下划出一道猩红的血痕,顾影朝他跑过来,差点被自己绊一脚,他扑倒寒无见,手忙脚乱去扯布块帮忙按住他手上的伤口,鲜血很快浸湿了手掌。
“你这是做什么?你在干什么?”
“我,我没事,”寒无见胡乱摇着头,还在用手去推顾影,“我这样会好受一点。”
顾影这才发现他手上、脚上已经是各种伤口,都是他自己划的,顾影帮他一一查看,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躯体难受不已,不顾他挣扎阻挠,顾影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用自己的披风裹好,红着眼睛威胁:“你再这样,我就强行把你……”
寒无见没有再说话,抵着顾影厚实的肩膀,让他有一种回到谢兰因怀抱的错觉。面对这个同兰因模样相同的男人,他几乎想哭出来,还是忍住了,咬住顾影的肩部布料,喘息着在他身上扛过又一波痛苦冲击,最终倒在了顾影怀里,几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我好难受,好疼,”他已经分不清欲望和疼痛了,只知道非常痛苦,他抓住顾影的袖子,“杀了我吧,我好难受,与其被折磨死,你直接杀了我会更好些。”
“你不会死的,”顾影难受地看着他,把他含在嘴里的发丝取出来,上面沾着血,他鼻孔也流血了,眼睛里起了一层白膜,像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你会好起来的,”顾影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迹,隔着披风把他抱在怀里,“他也在等你,你不想再看到他了吗?”
寒无见颤抖地蜷缩在他怀里,他又冷又热,已经疼到麻木了,但想到谢兰因,他还是点了点头,微声:“只有一件事你也答应我,如果我死了,”
顾影以为他想转达谢兰因什么话,点了点头,寒无见却是道:“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能呆在我的尸体旁,要离的越远越好。”
顾影冲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表示同意,又说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这一天没有下雨。一直到清晨,草丛里起了霜雾,寒无见疼了几乎整整一夜,顾影隔着布料把他抱在身上,不让他因为痛苦失去理智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天色熹微时候,寒无见缓和了,沉沉睡去。
顾影不敢大动作,怕吵醒他,只是腾出一只僵住的手臂,甩了甩,帮他理了理湿软的长发。寒无见整个身体都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淋淋,面色苍白,皮肤一压就会留下红印,他吐过好几回,整个人脆弱的如同要破碎了一般。
顾影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寒无见的嘴唇,泪水落在了他的脸上,寒无见的眼睫颤了颤,似乎做了很久远的梦。
作者有话说:
文里不太适合讲某人,其实从头硬到尾。他可能戒过毒
第182章 丢剑
顾影抬头看天色,如果是平时,他能判断日出在什么时候,并校准自己的方位,这在很多时候已经是一种习惯,直觉。这次的直觉不太好,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日出也没有下雨,天气有一种半焦灼半寒冷的感觉,也许也有他半身是汗的缘故。
寒无见还没醒,顾影用手摸他的额头,有些烫了。他俯身,用自己的脸贴了贴怀中人的脸,闭眸。他不会死的,他要带他下山去找大夫。
顾影把寒无见放在铺地的布幔上,用宽大竹叶去取了一些水回来,折起一角喂了些水给他,简单帮他擦了擦,把他的衣服整了整,抱着他出去了。
他还没有走出多远,一群拿着长刀的官兵涌出,将他团团围住,在看清他模样的时候都愣住了,一时不敢把刀尖对准他。
人群让开一条道,让陛下和贵妃走出来。
谢兰因微微眯起眼,把遮住下半张脸的折扇一点点合上,冷然而波澜不惊地看着顾影。
柳楚楚看看顾影,又看看谢兰因,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叫“影”的侍卫居然跟陛下长得一模一样,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
谢兰因看着顾影把寒无见抱在怀里,寒无见衣衫破损、不整,顾影用了自己的披风裹住他,从披风里裸出的一只腿上痕迹遍布,连鞋都掉了一只。他把半张脸埋在顾影怀里,露出的小半张脸苍白异常。
反观顾影衣冠整齐,一身严整,好像他不过如往常般奉命去杀了个人,只是包裹右手的黑皮手套被摘掉了,修长的手指把寒无见扣紧在怀里,因为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他向谢兰因低了头,以示礼仪,顺从的姿态仿佛随时允许他把寒无见从自己怀里抱过去。
谢兰因偏头打量他,毫无情绪地问:“你的剑呢。”
顾影回道:“丢了。”
“你把自己的剑弄丢了。”谢兰因平稳地帮他陈述事实,然后又问,“你又要带他到哪里去呢?”
“属下不敢,只是想带他去看大夫,他病很久了。”他看了柳楚楚一眼,眼中所带的杀气惊了她一跳,柳楚楚把目光移开。
谢兰因仿若未闻:“他还活着吗?”
“禀陛下,还活着,如果有人继续害他,他可能就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兰因似乎觉得他说话幼稚可笑,“我找了他一夜了。”
“陛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找他的?”
顾影比平时格外多了一份锋芒。谢兰因把寒无见接过来,晃了晃他,“醒醒。”寒无见当然没有醒,他只觉得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但他似乎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他困在半梦半醒的意识层,像被包裹在满是冰块的淤泥中,炙热又冰冷。
“等会儿我再告诉你。”谢兰因回头望了一眼顾影,这句话就是对他最后那句话的答复了。
谢兰因向人群外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随行暗卫:“所有看到他脸的人格杀勿论。”
柳楚楚不知道是怀着如何忐忑的心情回来的,首先是事情似乎搞砸了,又好像没有;阴差阳错的,寒无见没有和姓王的好,反而似乎和那个侍卫搞上了。其次那个侍卫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孪生兄弟也不能如此相像吧?
陛下似乎很忌惮他,纵使再装的如何镇定,柳楚楚也能感受到他对那个侍卫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陛下还下令杀了所有看到了他脸的人,怪不得他之前戴着面具,看来这个因素很重要。
和皇帝长得一样本身就是大忌,更不要说他还同时跟皇帝的人拉拉扯扯。这个面具侍卫之前经常出入寒无见宫里,柳楚楚现在能更好地把人对接起来了,真是歪打正着,陛下也许不相信寒无见和王习之有什么,但这个叫影的侍卫和寒无见的奸情是如何也洗脱不了了。
她能感受到谢兰因的愤怒,他最生气暴躁的时候往往表现得最为镇定自若,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变幻无常,甚至有了一些预感。
她不确定是不是要再次推波助澜一把,最好不要,谢兰因现在似乎无暇顾及她,根本不知道在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最好先把自己隐匿起来,王习之已经死了,就算有人怀疑她也没什么证据,她也看到了那个侍卫的模样,陛下下令当场杀了那些看到的人,但并不包括她。
她被杀人的场景吓到了,他们没有动她,却当着她的面杀人,肯定是谢兰因允许的,她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祈祷这次自己渡过难关。至于寒无见,寒无见还活着她是没想到的,这个药足够让他死在床上了。难道他和那个侍卫没做?惊恐中她有一些好笑,真是个正人君子,他怎么还不死?
随行太医出去了,又换了本地大夫进来,会诊结束,说的大差不差,药效已经散了,经此一夜,寒无见元气大伤,大夫能做的只是给他把手上的各种伤痕处理了,帮他降降温,最后审慎地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
谢兰因把寒无见的手放进被子,他做完一切走出去的时候寒无见其实已经开始醒了。
谢兰因今天一天都没有处理庶务,问就说在宸贵妃那里。
他进门,顾影已经跪在里面了,谢兰因问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影道:“因为寒将军。”
谢兰因抬起一脚把他踹了下去:“你就喜欢这么叫他是不是?你平时都这么叫他,你心里又在想怎么叫他?”他想爬起来,谢兰因又踹了他一脚,踩住他的肩膀,把他牢实踩在地上,问,“你跟他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顾影擦掉自己嘴角溢出的鲜血,面不改色,“我跟他什么也没发生。陛下明察,贵妃想陷害他跟那个……长相同叛军首领,谢余相似的人,给他下了药,他快死了。他当时很痛苦,陛下应该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他有多痛苦,你有多痛心,”谢兰因的语气骤然变冷了,“我来就是专门来让你知道,我又是什么心情的。”
谢兰因把他拽起来,给了他一拳,又一拳,顾影故意不躲开,又被他一脚撂到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吐了一口血。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他的救世主,别人都误会他,就你默默爱他,保护他,在关键时候出手救他,为他着想。你在打什么心思真以为我不知道么?”谢兰因抓住他的衣襟,露出凶狠的表情,“我就问你一句,你今天是不是想带他走?”
顾影用力撑住地板,两个人都青筋爆突,对照如同镜子一般。顾影对上他的眸子:“是。”
寒无见爬起来,侍女上前扶他:“公子,您伤着,还是别下床了。”她得了禁令,最好不叫寒无见离开床榻,走出这个房间。
寒无见问他:“陛下呢?”他之前明明听到了谢兰因道声音,他的声音那么冷静,以至于让他产生错觉,那个人不是兰因。能见到他固然高兴,但寒无见也没法欺骗自己,伴随着庆幸之情的,更多的是一种交杂着懊悔、担忧和奇怪恐惧的不安。
他又旁击侧敲问起顾影,和自己同行的侍卫,她只说不知道。他下了床,不听阻劝去找谢兰因。
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重击的响动,顾影撞翻了屏风又滚下来,整个人被打的伤痕累累。寒无见扶着窗走进去,艰难扬声叫了一声:“兰因。”
谢兰因已经拔出了长剑,怒不可遏地对准了顾影。顾影偏头看见后面的寒无见,向后爬了两步,看回谢兰因长剑的眼神并不畏惧。
寒无见跑过来,隔住两人,有气无力地问谢兰因:“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谢兰因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杀一个自己的侍卫跟你又什么关系呢,还是说,你今天要为他求情?”
“他救了我,昨天,”寒无见想去握他握剑的手,被挡开了,寒无见道,“因为什么事你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