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力“啊”了一声,道:“在说我的猫头鹰。”
“长空?”顾影把剑放下,把一张图纸给寒无见看,“这上面有景行被困地方的侍卫分布情况,包括他们什么时候换班,还有密道,但似乎不很连贯。”
寒无见看了一眼,略微记熟了,道:“好的,那个没事,我已经有办法了。”
本来与顾影说定了一个宴会的日期,但寒无见本身在那之前的一天就开始了动手。
他打量过这周围这两天都在放松警惕,他本身也很熟悉密道,等他把景行带出来就会自行离开,到时候也不必牵扯到顾影。
结果刚挨上墙,就把一个人按住肩膀,一回头,是龙大力,寒无见问:“你怎么€€€€”
“我真是怕了你们了,”龙大力道,“他很忙,叫我看着你,我没办法只能跟好你。你放心,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拦你,也没有偷偷去告诉他你的意图,只是我向他保证过你的安全,我可以帮你把寒景行救出来,出来之后你自行离开就好了。长空,去。”
他肩膀上的长空一下子蹿出去了,“这边走,”他带寒无见猫腰过去,看了一眼寒无见侍卫打扮,道,“等一会儿换班我带你进去,你不要出声。”
换班时候到了,一个侍卫出来和他击掌,“诶”了一声:“怎么是你,今天不干酒了,你长空呢,看什么人去了?你还带了个人,怎么长空终于修炼成人了?”
旁边一个人哈哈笑起来:“别逗了,应该是新来的吧。这两天不是缺人吗,”
龙大力有些生气:“你们问那么多干嘛,上头叫我过来巡查,这边也要看一下,废话少说快开门。”
“你喝假酒了吧,这边不是没陛下口令不准进的嘛。”
龙大力挤眉弄眼,咳嗽两声:“我是密令,有带话过来给那小子。”
其他人“哦”了一声,拍拍他,道:“你小子御前发达了千万别忘了哥几个。”
放他们进去了。
后面的人围拢起来,默默对视一眼。
寒无见把门打开,寒景行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到他激动地站起来:“叔父,叔父,我就知道你€€€€”
龙大力打手势阻止他们有可能就地的温馨叙旧:“我们要快,越快越好。”
寒无见拉过寒景行,寒景行回头看了一眼:“拿个斗篷,”
寒无见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上寒景行:“忍一忍,外面没有那么冷,我们走。”
他们还没有走到密道口,忽然有人叫了声“拦住他们!”
寒无见把蒙面的龙大力和寒景行推走,自己留下殿后,拖延时间。龙大力很怕被自己人发现,只能带寒景行先行一步。
寒无见手无寸铁,只能被他们团团围住,后面一排人举着火把,照得雪都融落了,一声“陛下到”,人群齐齐让开,报告有刺客的人在前面领路,谢兰因冷着脸快步而来。
两个人上前把寒无见押下,正绑他的手,有人把他蒙住半张脸的灰布一把扯了下来,向谢兰因道:“正是此人欲劫走寒景行,寒景行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但此人蓄意阻拦。”
谢兰因望着被迫半跪在地上的寒无见,瞳孔一点点放大,冰冷的表情像雪水一样融化了,他挥手:“放开他,都让开!”
寒无见扭着手腕站起来,看着谢兰因向他小跑过来,差点还被自己绊了一跤。谢兰因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把他揽进了怀里,揉摸他的背,再到手臂,瘦削的肩膀,反复看他,问他:“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到你,这群废物饭桶,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虽然是厉声喝道,但他的喜悦简直是溢于言表的,寒无见有些尴尬地想把手臂收回去,大庭广众之下被谢兰因这样摸不是他本意。
谢兰因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可以说他的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寒无见,唯一寒无见。
有人看威严冷漠的皇帝突然欢欣鼓舞地像个小孩子甚至偷偷笑起来,但是自然没敢出声。
谢兰因又高兴又紧张,简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仿佛害怕这是幻觉,有人在故意骗他,但是没关系,能一直骗下去,活在梦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实太冰冷了,没人能长久呆在那里很久很久,而寒无见显得那么真实,他指尖的触感,每一寸,每一丝气息,都是万分熟悉,有些冷,谢兰因把他的手搓了搓,又弯腰哈气,又把自己斗篷解下来严实地围在寒无见身上,寒无见注意到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一时在心底斟酌许久的求他放自己走的各种说辞一句也没能出口。
外面在下大雪,谢兰因还没有穿斗篷,里面就穿了一件暗金色的圆领袍子,寒无见能看到他脖子部分暴涨出来的青筋,想帮他捋捋衣领,被谢兰因牵住了手,谢兰因的手心异乎寻常的热,甚至出了汗,怪不得牵之前他顾自擦了好几下手。
谢兰因带寒无见回到最近的御书房,丝毫不问寒景行的事,只是问了一些毫无意义乱七八糟的琐事,什么想吃什么,冷不冷,类似问题问的最多,寒无见只是道一两句“不用”“多谢”“嗯”,有时候也不说话,只等待他抛出最核心的问题,自己好做早已拟好的回答。
谢兰因忽然把他拉进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抱紧了他:“不要说话,我也不说了,让我静静抱你一会儿,我心里好乱,我抱你一会儿就好了。
第271章 三个
“乱什么?”寒无见问。
“你说什么?”谢兰因道,“我被你跟他们吓怕了。下次不要再装尸体吓我,就算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不会死,但我还是害怕,我怕这只是梦,你这么真万一又是假的,万一其实我什么也没有,你不要说话,让我多抱你一会儿,以后可能就不肯叫我抱你了,你一开口说不定我们就醒了。”
“说什么胡话,语顺不通的,你喝酒了?还是病着了,我不说话怎么说明我是真的。我当然就是啊,眼见为实。”
寒无见抬头努力挣开,谢兰因怀里够热的,室内也很热,自己还披个厚斗篷,又热又重。
看着寒无见脱下斗篷,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谢兰因坐在旁边,简直跟看不尽他一样,寒无见只好也给他倒了一杯:“喝点吧,你最近怎么样,我是说回来之后,有吃什么奇怪的药吗,身体大好了?”
“没有,我一直很听你的话。这些天我身体一直好了,多亏你之前照顾我,你后面,怎么走了?”
“这不,你好了,刺客也解决了,”寒无见把眼神移开,装作不经意道,“他们也来接你了,我不就走了。我这次回来完全是意外,对了,你这里应该还有公务要忙吧,我是不是,应该告退了?草民告退。”
“等等,没有人要找我,没有任何人和我待在一起,我,”谢兰因拉住寒无见,但没有怎么用力,“你能不能别走?”
寒无见很为难。谢兰因试图打消他的顾虑:“景行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没有派人去追他了,你还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就是我生病那段时间,你说过的答应我的三个要求吗?”
“那个,只是当时是特殊情况,我现在还有点急事要尽快回去,既然你已经好了,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叙旧的了吧?”
面对寒无见一概推拒的态度,谢兰因并不气馁,他道:“我不要叙旧,我这是和你商量。你放心,并不是什么特别为难你的事情,而且很快就能完成。给我半个月可以吗,如果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也希望我忘掉过去,放开过去的一切,那就帮我这最后一次,我希望通过这次机会能最后对你做一些有可能的补偿,也好慰藉自己,说服自己真正告别过去,面对新的生活,第一个要求€€€€不如说是愿望€€€€就是希望你再陪我十五天,十五天之后,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再不会疯疯癫癫再缠着你,让我用最后的十五天慢慢接受没有你的现实,可以吗?”
谢兰因很真挚。寒无见在心里默默叹气,他明白谢兰因并不是真的想告别€€€€也许十五天之后还会有更多天,他或许想靠这些天来挽回感情。但是真的太晚了。
兰因很可怜。寒无见想拒绝,谢兰因道:“其实你不答应也没事,你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的,你走就是了,因为我再也不会做强迫你叫你不高兴的事了。只是我有最后一个微弱的请求,如果你要走,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像去年一样再去送你,我不跟着你,我发誓,你不想我送你也没关系,我不叫你看见,不让你心烦,只最后看你一眼就行,我发誓,如有违背不得好死。”他最后甚至哽咽了一下,但是话语很坚定。
寒无见把他发誓的手掰下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似乎服输了:“那今天算第一天?”
“你答应了?”谢兰因猝不及防冲上来把他抱了起来,还转了一圈,开心得忘乎所以,两个人差点撞上柱子,寒无见严词要他把自己放下来,谢兰因这才听话,但是脸上那种委屈的阴霾迅速一扫而空,反而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朝气,和……精明。
“今天不算第一天。”
“啊,为什么,那连半天也没有吗?”
“怎么可能有半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天都黑成这样了,而且一半都被你消耗掉了。”
“怎么被我耗掉了,”寒无见扶额做出一副求他讲点道理的样子。
谢兰因非常认真地跟他算:“本来就没有,我吃完饭的时候的时候刚好是戌时,来的路上花了一钟茶时间,那个时候你还被押着呢€€€€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给你叫个太医看看,现在他们都闲得很。”寒无见连忙摆手,谢兰因继续道,“然后你看,现在都又过去好久了,完全花在了和你商量这个事上。”
“难道不是因为你抱我抱了很久?”
“有那么久吗,”谢兰因道,“我感觉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寒无见妥协了:“好好好,今天不算,那我就€€€€第十五天的这个时候走,怎么样,今天当弥补那个晚上,喂那个门口那个谁,看看现在几点了。”
“不许看,”谢兰因扭头吩咐宫人不要听寒无见的话,他甚至跑过去把钟盖上了,不开心道,“晚上走就晚上走,算那么清做什么,别到时候天一黑跑就行。”
“好吧好吧,我尽力留长一点,”寒无见说完快速伸手防止他胡闹突然又冲上来抱住自己,“但是有几个条件,你不能再抱我,我们要行正常的君臣礼仪,不要规定我叫你什么,最后,不要乱发毒誓。”
“都行,不过,君臣之礼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想做我哥哥吗,你从小到大都挺想做我大哥的啊,我反正没有哥哥,你就不能做一下吗?”
“嗯……都行吧,”寒无见费劲地思考了一下,“你想见想咯,我其实无所谓,毕竟在我眼里你已经算一个故友了。”
谢兰因压下心头因“故友”二字不断升腾的酸涩感,道:“还有那个抱的话,”谢兰因强词夺理地问,“你允许也不能抱你吗?”
寒无见纳罕:“我,那怎么允许?”
“比方说你要走的时候,我也不能抱一下你吗?”
“好的吧,”寒无见也变得有些迟疑了,不知道为什么十五天其实听起来有些长,他还没想到走时候的事呢。谢兰因说得对,他想走随时可以走,不过……十五天刚好是除夕吧,除夕当天晚上走,寒无见不安地看了谢兰因一眼,“那就到时走的时候抱一下吧,就这么说定了,谢陛下给草民的这个荣幸。”
听到这个让人熟悉得难受的称呼,谢兰因惨然一笑:“要是对你真是荣幸就好了。好了少说这些伤感的话,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是你的每一刻都比春宵要重上千百倍,我希望同你的每一天都是最快乐的日子,这样以后留给我温存的回忆也……”
寒无见打断他,打趣道:“你看你看,又来了,不是说少说这些吗,你吃饭了?可惜我还没有,能向陛下讨一点夜宵吃吗,草民饿了。”
“当然可以啊,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都做一遍好不好,很快就能送过来。”
寒无见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讨厌大张旗鼓,随便做点吧,这个点了也不必催他们,送来什么吃什么就行了,能带点果脯吗,感觉自己老了好多年没吃那些东西了,你当年给我买€€€€”
说到这里急转直下,他一时没有成功绕过去,谢兰因却难得接得自然:“啊我知道那个,当年买过的好几家做果脯生意的店都关门了,可能当时为了重农不小心打压过分连累了一片商铺,现在估计在种地吧。诶当时翰林院有一个考试进来的姓齐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件事他公然在殿试上骂我抢钱,哈哈哈。”
寒无见也配合地笑起来:“看来那只能是回忆里的味道了啊。”
笑了一会儿,好像暂时没得话说了,谢兰因道:“其实我本来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浪费在口舌上有些,嗯,浪费。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不行奥,”寒无见微笑摇头,“我以后居无定所的,还不知道哪里去呢,大魏的信差送不到,而且啊,眼睛也不大仔细了。”
“你的眼睛。可是我想给你写,送不到也没有关系。你不看也没事的。”谢兰因说到这里,明显地吞咽了一下,抑制住快要流露出来的哀伤。悲伤的情绪一旦流出来就会变成洪水,他不想扫兴,不想让寒无见选择茫然而困惑地安抚他放宽心,劝他看开点,他不想,不想让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重新变得陌生而遥远,触摸即幻影。
寒无见放松地叹了口气,用慰藉老朋友般的语气道:“别说了下棋吧,我们来对弈一场,别看我手不行了,但之前和徐国师练了许久,如今棋艺大涨。”
“好巧,你不在这些日子,我也跟他切磋了许久。让我们相逢在棋盘上试个高低吧。”
“好啊,输的人怎么办,罚酒吗?”
“不要,我一杯倒。输的人明天做饭吧。”
“哈哈,陛下真有趣,明天不上朝?”
“上,但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寒无见笑了笑。这一夜的对弈很尽兴,他喝了很多茶,似乎很口干舌燥,但明明是谢兰因一直在说话,谢兰因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拿茶当酒喝,寒无见回答的没头没脑,说他戒酒,能活长。
太晚了,谢兰因必须睡了。寒无见自己走去铺好床的最近的宫殿睡,不要他送,谢兰因也没有执着,嘱咐他裹好斗篷,小心风雪。把门合上了。
寒无见也把门关上,然后脱力滑倒下来,瞪着虚空,好像进行了一整天的表演终于结束,那种虚浮的快乐远去了,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后悔答应留下来了,他其实不比他更有勇气。寒无见扶着木桶吐了出来
第272章 不去追
第二日,寒无见睡的很沉。他许久没有睡这么沉了,仿佛卸下所有负担,任由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黑色湖泊上,逐渐划入虚空。白昼。
寒无见起来,独自洗漱毕,宫人告诉他,早些天没亮的时候陛下来过,呆了一会儿就去上朝了。
寒无见隐隐约约想起来,谢兰因在他睡着的时候匆匆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嘴唇很冰凉,他以为落了雪。
其实雪停了,天气很晴朗,寒无见不知道做点什么,但是干坐着确实有点浪费时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谢兰因说浪费时间的样子,心理不自觉向他靠拢。不应该这样。他想。做点什么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他去找徐瞎子,他知道路,不想叫人跟着,宫人很听话,没有擅作主张,也没有跟踪。寒无见走在雪地里露出青黑色小石子的小径上,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影,早上好。”
最终没有去成徐瞎子那里,两个人爬上了一座宫殿的房顶,拂开白雪,坐在潮湿的瓦片上。
顾影迎着凌冽的风,摘下面具,道:“大力把景行送出去了,你不要责怪他胆小。”
“我谢他还来不及呢。应该是希望你别怪我,跟他,瞒着你。他真拿你当朋友。”
顾影“嗯”了一声,有些失落:“为什么留下来?”
寒无见便把满足谢兰因三个要求后彻底分手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听了这个,顾影顿时又有了精神,他坐到寒无见旁边,很小声道:“我还以为,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