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待完成 第10章

“这还要什么钱,师兄您平时多照顾一下就好。使用说明也一起塞进去了哈!”

李昭就这样得到了一大盒蜡烛。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让梁泊言自己来许这个愿望比较好。他就负责在旁边,指导梁泊言如何操作。

就像那些只挂名不干活,还包揽全部功劳的总编剧一样。

“你先要把愿望写在羊皮纸上……没有,拿便签纸吧。把纸压在蜡烛底下,点燃蜡烛,再默念你的愿望,想象着你的愿望已经进入火焰中,随着火焰一起燃烧。”李昭念着使用说明上的文字,“你的愿望能量就会随着蜡烛燃烧,逐渐增强。”

“我许完了。”梁泊言说。

蜡烛不大,没一会儿火光就渐渐熄灭,李昭将蜡烛拿起,抽出蜡烛下面的便签纸,梁泊言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下愿望:

我要喝有气的可乐。

梁泊言看到,李昭在他的对面,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李昭说:“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如果不变回去,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你为什么还在操心这个事情?”梁泊言喝完可乐,反问道,“能过一天是一天,等哪天七星连珠了流星雨了全日食了,说不定我就变回去了。”

“所以你就打算等。”李昭说,“等哪天奇迹来了,顺其自然。”

“不然呢?我又不想练气功。”与李昭心情一样,梁泊言也很头痛,“还是你觉得点个蜡烛,就能刷地变回来了?”

李昭又想起梁泊言的过去。

梁泊言一直都是这样,随波逐流,顺其自然。所以公司捧他的时候,他能拿到好歌好制作,公司换人捧了,嗓子也不好了,他就流连在夜店里,和狐朋狗友们夜夜笙歌。

李昭想,或许梁泊言就是这样的人,才会让事业一败涂地,才会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都不想办法挽救一下自己。

梁泊言光是看李昭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在闹脾气,或许还在心里骂他。

“顺其自然,也不是说什么都不做。”梁泊言声音放缓,慢慢跟李昭讲道理,“只是我觉得,玄学这种东西,你也知道,就算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骗子,又不是每次都有人送你免费的蜡烛。别到头来钱都被骗光了。”

他说到了很实际的问题,李昭似乎终于听了进去,甚至开始问他的想法:“那该做什么?”

按照梁泊言内心的想法,当然还是什么都不做,逍遥自在地享受最年轻的时光。但他毕竟要敷衍一下李昭,也的确需要,去做点什么,虽然与他变回去这件事毫无关系。

正好,他手里正捏着那张,从大师那里高价买来的照片。

“先陪我去见见许耀军教授吧。”他指着照片上、梁幻旁边的中年男子,“说不定你也能积累点素材呢。”

“你没看过新闻吗?”李昭反问,“他中风偏瘫了,现在还在休养。”

“陈总跟我说过,但只是中风,又不是植物人了。”梁泊言不以为意,“我相信这才是考验你能力的时候。”

许耀军也没有想到,中风以来的这几个月,都在疲于应对来访的客人,好不容易能在家疗养了,依然还有人上门。

甚至连篮水果都没带。

他已经半瘫在床,连说话都困难,只能用眼神示意,问陈启志这两人来干嘛的。

陈启志也搞不太懂,纯粹是为了自己牺牲恩师,只能硬着头皮说:“他们特别崇拜您的经济理论,想来拜访关心中国经济走势。”

许耀军还没有完全丧失语言能力,他看了陈启志一眼,让陈启志过去,陈启志这时领会得快,立刻附耳倾听。

许耀军说:“滚。”

陈启志老实滚了,但梁泊言靠着一句话成功留了下来。

“我听说,梁幻是您的学生。”梁泊言也像陈启志一样凑近,在许耀军耳边说,“我是梁幻的儿子。”

许耀军那原本应该失去的右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第17章

“我记得梁幻,”许耀军说,“她那时候就很优秀了。”

梁泊言还没来得及搭腔,李昭就问了:“您不是说不出话了吗?”

“说得慢点还是行的。”许耀军摆了摆手,“本来说话就困难,还要应付那么多闲人,干脆装哑巴了。”

他似乎对梁幻的近况一点也不了解,又打量了梁泊言几眼,问:“你妈妈人呢?”

“她已经过世了。”梁泊言说,“我现在在内地上学。她去世之前,曾经提过您,说很想当时读书的日子。”

许耀军又看向李昭:“那他是你后爹?”

李昭来之前就想过会被问这个问题,但真遇上了,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是朋友。”梁泊言抢先回答,“他是个编剧,在写一个改革开放前后的剧本,想收集素材。”

许耀军有些怅然若失,梁幻是他的学生,当年他无比看好,以为前途无量,如今却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

“她是孤儿,我就让辅导员多关心一下,把该有的补贴都帮她申请了。那时候她就很有经济头脑。”许耀军说,“八四年的时候,她拿着报纸来,给我看温州八大王无罪释放的新闻,说老师你看,风向变了。后来我才知道,她马上在外面租了门面开服装店,衣服都是从广州运过来的款式。山口百惠的同款衣服,她挂在门口,上面就贴着《血疑》的剧照,乌泱泱的人群,全是来排队买衣服的。”

当然,理论上来讲,那时候在校学生是不能跑出去做生意的,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意外,梁幻也不会让许耀军知道。

钱赚得太多,手续又不够完善,也没有打通关系,被眼红的人找茬以后,梁幻找到了一向器重她的导师。

“我正好认识一个倒爷,他认识工商局的人,攒了个局,大家一起吃个饭。说她就做点服装生意,投机倒把这种罪名太重了,罚点款得了。”

或许这件事情还是让梁幻感觉到了危险,那之后没多久,梁幻关掉了那个服装店。即将毕业之际,她提出了退学,许耀军问她为什么,她说赚钱要紧,不读书了,要去创业,将理论投入到实践中去。

那之后好几年,许耀军再也没有得到过梁幻的消息。

直到大陆下定决心整顿走私,参与倒卖的立舟集团被查处后,许耀军在报纸上看到了梁幻的名字。

已经摇身一变香港人的梁总经理宣称,他们提供给立舟集团的所有商品全都合法合规,从未参与任何走私行为,是立舟故意伪造手续欺骗了他们。

“我还托人找到了她的地址,给她寄信,问她怎么样了,但没收到回信。”许耀军说,“我可能得罪了她。”

“为什么这么想?”李昭听出来了问题。

“立舟集团的董事长,就是那个我介绍她认识的倒爷。”许耀军说,“我让她知道了赚快钱的路子,她就没法再安心开服装店了。”

“您没有赚过快钱吗?”李昭问,“没有借着风口大赚一笔过?”

要真是这样,那这个经济学家也当得太没水准了。

“……你非要提这个就没意思了。”许耀军说,“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野蛮生长的。当然风险也高,像那个倒爷后来被判了死缓,那个工商局的没几年也辞职下海去了,现在都还在牢里。梁幻起码还安稳过了这么多年。”

“那个从工商局辞职的人,叫什么?”梁泊言突然抬起头,问道。

“冉东。”许耀军并没有多在乎,“你问得这么细啊。”

临走的时候,梁泊言突然对许耀军说:“您的信,我妈妈应该收到了的。”

许耀军颇为感动:“她保存了这么多年吗,连你都看到过。”

“差不多吧,看到信还哭了呢。”梁泊言说,“搞得我还以为您是她的老情人,才想来问问。”

但看许耀军的反应,似乎真的只是师生情,再加上许耀军的老年斑和浑浊眼球,实在让梁泊言产生不了别的想象。

许耀军喘着粗气,对着梁泊言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滚。”

他们便和陈启志一起滚了出去。

陈启志很不高兴:“老师现在说不了几句话,你们怎么还聊那么久。为了你们我把老师都得罪了。”

他又提醒李昭:“那就这么说定了,项目就要启动了,你先准备好…… 你笑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笑,陈启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李昭是笑出了声,笑得极具蔑视与嘲讽。

“很多年前,我在左家庄的编剧楼里关了四个月,收了八千块钱定金,改了三版剧本,导演那里也过了关,但没拿到尾款,因为给投资人看,投资人说,不够爽,没意思,不要了,如果改成穿越剧可以考虑一下。”李昭说,“那个投资人以前根本就不是干影视这行的,他只是钱多,想试试水。现在他求着让我给他当编剧,我能不笑吗?”

“年轻人真是气性大,一点小委屈记到现在,我们那时候……等等,你说的是我吗?”陈启志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什么。

“不然?”李昭反问。

没有一个自我认知较高的男性能接受被这样评判,陈启志也不能,他甚至有些急眼了:“你怎么不说后续呢?哦,当着小情人的面不好说是吧,你他妈……”

眼看着陈启志就要说出些什么来了,但神奇的是,他却突然刹住了。

就在他说“小情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看了梁泊言一眼,也就是他以为的“梁占”。

那些刺耳的话语戛然而止,陈总怒气冲冲地坐进车里,让司机直接开车。司机见他这么大火气,倒也会看眼色,一路安静无言。

陈启志摇下车窗,看见车后镜里,那两个已经越来越远的人影。

“我也就是卖他个面子,不跟你这种人计较。”陈启志对着空气说。

梁泊言站在原地,非常哭笑不得。

毕竟这个事情的结局,他是知道的。但,陈启志不知道“梁占”知道,而李昭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李昭还在向他坦白。

“后来我改了。”李昭说,“硬改,改完以后说还不错,给我结了费用,是之前说好的百分之六十。”

他需要这笔钱,拿来交房租和欠款,交完只剩下几百块,他坐很久的车去找梁泊言,请梁泊言吃饭。梁泊言要了瓶勃艮第出产的霞丽多白葡萄酒,饮着那淡金色的酒液告诉李昭,他决定要搬去上海。那时候是梁泊言当歌手的鼎盛时期,虽然梁泊言说,北京太多狗仔,万一被拍到,影响不好。

“后来我再也没写过穿越剧。”李昭说。

“你再没写穿越剧,是因为后来广电不许拍穿越剧了。”梁泊言提醒他不要给自己加戏,但是说着,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刚刚嘲笑陈启志的样子,特别……”

“小人得志?”李昭问。

“不是。”梁泊言摇头,“特别像一个永远相信天道酬勤的人。”

相信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靠着笔耕不辍,靠着勤奋努力和熬出来的肩周炎颈椎病,像爽文一样,打脸那些看不起过他的人。

他知道李昭从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更加觉得,李昭不必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在酒桌之上,他是怎么听陈启志说起那个让他不满意的剧本,又是敬了多少杯酒,让陈总考虑考虑,再给那个新人编剧一个机会。

“梁生,你对€€都几好啊,系你边位啊?”醉醺醺的时候,他听到陈启志用粤语问,李昭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说没有,不太熟,顺便帮一帮。

时至今日,他跟李昭之间,也没有太熟。毕竟不熟也不影响耳鬓厮磨、唇齿相接,如果熟了,就只会像微波炉里的鸡蛋,轰地一声,炸掉厨房。

第18章

原本李昭是打算缓一缓,再跟梁泊言提起梁幻的。

他一开始只是跟着去,但听着许耀军的只言片语,他就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画分镜。

第一个镜头不应该是人,而是冒着浓烟的火车驶入车站,从远景切到近景,戴着皮手套的红唇女人,登上由北向南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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