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一想,哪怕一对夫妻,八小时上班八小时睡觉,剩下休闲的时间还要跟同事聚餐跟朋友打高尔夫,能留下来共处的,一天也就三四个小时,累计下来,也不算太多。更何况我都跟他认识了十……啊不对,几年。
“我最近才想明白一件事情,一个人,他或许也清楚地知道他在表演给别人看,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喜欢这个人,变成一个绯闻,变成一场……作秀。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样不是很不体面吗?大家都会讲,爱是静水流深,爱是默默付出,这么大张旗鼓,不会让人质疑吗?”
陈思牧终于找到了他停顿的间隙,恰逢其时地当了一个乖巧无比的提问者:“对啊?那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可能,他只有这样,才会在某天失去一份感情的时候,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没什么的,反正他不过就是在表演深情而已,他根本没那么喜欢。”梁泊言说,“我好像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和接受,真的会有人这么爱我。”
陈思牧半天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那头传来敲击声,梁泊言猜测,陈思牧或许正在上网搜寻资料。
隔了一会儿,这人大概总算查完了,带着一丝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骂他:“你丫胡咧咧什么呢,你说的是李昭跟梁泊言吧,别强行套行吗?真把自己当大尾巴狼了你。”
还是跟陈思牧这种脑干缺失的傻子说话省心,梁泊言又笑嘻嘻地回应:“我都告诉你我是谁了,是你宁愿相信我整容。”
陈思牧气得挂掉了电话,还拉黑了他整整半小时。
梁泊言看着手里刚寄过来的合同,甚至有了很幼稚的想法,比如拍给陈思牧,让他看看梁泊言的歌,现在版权都在谁手里。
宸耀娱乐在收钱方面毫不客气,虽然有老板发话,要的价格也仍然不低。也还好梁泊言这些年有那么点积蓄,才赎走了卖身契。
就跟他以前在宸耀娱乐的经历一样,病的时候放他一马,好的时候又把人当驴使唤,而他也在这样的好与坏之间反反复复,最珍贵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仍然在等待转机的出现,而在那之前,也需要做一些准备,或许他会有这个机会,再唱起这些歌。除却一些不太有营养的广告歌之外,其他歌他都还挺喜欢的,包括那些不太红的,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梁泊言不是一个创作型歌手,但歌曲的制作,在他有一定话语权之后,都是按照他的心意来。
如果有机会,那被延迟退票的演唱会,他还是想开的。
就像演员,他可以演独角戏,但完成一部真正的影视作品,需要整个剧组;一个歌手,在街边、在浴室、在酒吧都可以唱歌,可是只有在有齐全设备,音效最佳的场馆里,在舞台上,他才能唱出最好状态的歌,为所有的,几千几万的观众。
当然,在奇迹再次降临之后,自己确实要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要兑现承诺,让超级收音机乐队给他伴奏。于情而言,这是梁泊言在蜕变时期交的朋友,于理而已……这真的有点丢人。
第69章
李昭难得来公司开会,所有工作室的成员都严阵以待。
灵极平台委托的S级项目,目前已经出了剧本一稿,制片方那边也反馈了不少意见,给的时间也紧,眼看又要开始加班加点。
李昭烦得眼睛都开始痛,周其野说好的静候呢,感情到头来,是边加班边静候。
之前脑抽接的综艺那边也来了新消息,说预计周末就要录制,让他做好准备。
如果不是因为录制地点在河北,李昭简直想直接违约走人。
写剧本不像自由创作,自己埋头家里蹲着写就行,尤其是这种大项目,动辄就开会十几个小时,李昭前些日子因为一些特殊理由,都是用视频会议代替,目前来看,效果还是不行,看着几个新人编剧写的部分,他又叹了几声气。
小编剧听到叹气,手都攥紧了,以为又要被李昭训一顿,却听到李昭温声说:“这个时间节点,还没出现这几个流行词,要换一种说法。 我上次发在群里的,近三十年的每年新闻总结,如果还没看完的话,回头跟我说一下看到哪个阶段了。”
所有惊讶的人里,首先开口的是小朱,她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好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李昭简直被气笑了:“我平时有这么凶?骂你们一顿才老实对吧?是不是骂完你们,回头你们再偷偷骂一下我,才能完成生态循环啊。”
果然李昭对他们的私群清楚得很,而且现在完全不掩饰了。
小朱说:“我就是羡慕小柯这种,在你脾气变好的时候进来接受你的如沐春风,哪像我这种最早跟你的老人,每天要接受你的魔鬼鞭笞。”
入这一行的人,都要接受脱胎换骨的改造,从自命天才的梦里清醒,要意识到自己连做流程中的一环都不够合格,要竭尽全力,才能争取到一个联合编剧的位置。即使如此,她都要庆幸遇到的是李昭,脾气对内对外都一样横,起码让他们只用在创作上绞尽脑汁和挨骂。
眼看老板今天态度不错,她问题也多了起来,又问:“老板,听说你前些天还在编剧群里征集灵异故事后续啊,那截图都被传得到处都是了,怎么肥水流了外人田呢,也可以问问我们意见啊。”
柯以明也跟着举手:“我已经编了三种可能性了。”
“那个没打算拍。”李昭淡淡地说,“我已经想到为什么了。”
这话说得就很古怪了,仿佛真的破案似的,不为剧情的趣味性,而是真的在寻找某种确实会发生的缘由。
“整个剧情都想好了吗?”小朱不依不饶,“原因想到了,解决办法呢?”
那当然是没有,按照神棍周其野的指示,仍然在等。
李昭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香港那边,人脉广大的侦探安插了人,监视着冉东,据说冉东去看的都是些老年慢性病,没有哪一项致命,但疾病缠身,显然日子也不太好过。
至于律师那边,虽然态度有了松动,但关于完整的录像,仍然坚持要梁泊言亲自前往,完成所有的程序。
如果换成以前,李昭可能会每天在梁泊言耳边念着,让梁泊言赶紧回忆一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的录像是什么内容。但现在他也没那么着急了,梁泊言想得起来固然好,如果想不起来,或许也是大脑自动屏蔽了某些记忆,也没必要再去极力回忆。
就像小时候丢失的橡皮或者铅笔,越想找,就越找不到,说不定等人一放弃寻找,它就悄然溜了出来。
小朱听他概括且精简地说完,显然很不满,她说剧本没有这么写的,这应该是最有戏剧冲突的时候, 哪有主角就这么摆烂等待命运降临的。
李昭也一笑,说:“该说你学得好还是不好,情节之外,还有反情节,忘了吗?我们总是在这么写剧本,构建故事,构建冲突,在虚构的现实里跟外界力量对抗€€€€然后被观众嫌俗,一边嫌弃一边看。”
这不仅是剧本,也是他的生活,他总是在不满足里抗争,一定要追求一个结局。好像得到了很多的钱,得到了某个人的爱,就到了他应有的结局,但很多事情就是没有结局的,尤其是生活。连死亡都不是结束。梁女士死了这么久,仍然在他们的生活里游荡。
片刻的岔开话题以后,又是继续审剧本,参考着意见,讨论着如何修改。不知不觉间到了深夜凌晨,李昭负责点外卖,小龙虾这种要占去双手的夜宵是不能点的,最方便的是烧烤,拿起来就吃,又重油重辣,满足味蕾。
烧烤很快就到了,众人开动的时候,李昭没有过去,仍然对着电脑,不知道哪里让人不满意了,挪动着光标在标出来。
“老板,不过来吃吗?”小朱问。
“我给自己另外点了。”李昭说着,“你们先吃。”
小朱原以为李昭是客套一下,但很快发现李昭果然不是这种人,他真的堂而皇之给自己点了独食,还自己又走下去拿了一次外卖。
既然如此,大家当然要看看李昭选择了什么好吃的。
“干炒牛河啊。”柯以明说,“我以前去广东旅游,也吃过这个。”
“嗯。”李昭说,“我在香港的时候,有天晚上没吃饱,在路边找了家店吃的。觉得还不错。”
又难吃又贵的米其林餐厅之后,他还是需要靠着一碟便宜的干炒牛河来饱腹。夜静下来之后,他走在香港的街头,夜宵档口、酒吧、7仔,明明暗暗的灯光。不知不觉走错了路,拿着手机上的地址问路边的阿婶,对方努力讲着普通话, 还带他走了一段。
他想或许这是梁泊言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总算把今天的任务做完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该说的都说了,”李昭按着太阳穴,头都不抬一下,“回去要照着进度来,不要到时间交不了。有问题直接微信找我,我应该除了录制收手机的时候都能马上回。”
小朱又问:“老板,这个综艺给多少钱啊?”
李昭难得跟她开起了玩笑:“我是为了钱吗?我是为了中国编剧的良好生态发展!钱对我来说不重要。”
这听起来太好笑了,小朱边笑边应和:“是是是,等这节目一播出,观众们就会大彻大悟,再也不骂编剧了。会特别理解宽容我们,甲方一看到也懂了,给编剧最大的话语权,从此不再瞎改剧本。”
“你也挺有天赋的。”李昭突然正色道,“没有天赋的人我不会收的,以后好好把握机会,尽量别迎合傻x。”
小朱听得一愣,但她叫的专车已经到了,来不及说太多温情的话,就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河北的影视小镇里,有着为综艺录制而生的录影棚,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不仅有住的地方,甚至还有食堂健身房。
“之前上百个练习生在这里面住了几个月都不成问题……”节目组导演介绍着,“不过他们住的都是多人间集体宿舍,现在已经全都改成单人间了。”
李昭问:“我确认一下,我只录周末这两天对吧。”
“当然了,”导演说,“还有别的明星导师,大家档期都很宝贵的。这些宿舍是给参选编剧们安排的,毕竟每个赛段都会要求在几天或者十几天内交一个新剧本,还要配合导演拍摄或者舞台表演,时间很紧张,要给他们一个比较好的创作环境。”
这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创作环境,和编剧楼差不多,把人扔进去,然后像机器一样,N天内交货。
李昭不再听导演的介绍了,而是翻着节目组发给他们的日程表,很快就有了异议。
“这个体验生活的时间,给得太少了。”李昭用笔点着表上的时间进程,“你这就给半天让他们去……商业街观察生活,回来就要写一个10分钟的分手爱情短剧?”
李昭最近对下属和蔼可亲,那股刻薄劲自然要流向别人那里,他十分好奇地问道:“我们现在随便去找个商业街站半天,你觉得能看到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吗?”
旁边的同行人也乐了,明面上跟李昭唱着反调,其实也在帮腔:“李编,那可说不定,万一运气好,随便站一会儿就抓到公司高管和小三逛街呢?”
“缠绵悱恻的出轨故事,因为被街拍曝光而分手是吧。”李昭说,“这不需要去商业街也能写。”
除此之外,给编剧的时间和题材,都被李昭挑了一堆刺。
“写剧本机器我自己就能培养,”李昭说,“说不定过些日子AI就能按照流程来写了,但我相信你们花这么多心思,还有发起人动用这么多人脉,找各行各业的大腕来指导,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机器。而是给现在的影视行业注入新的力量。”
李昭说这种话,可能在外人看来是有点立不起来的,他的作品总被人诟病,也不是没有被种种要求所束缚过,但好像就是因为如此,事到如今,李昭又不想那些人再走一遍这些路。
但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比如我赚了很多钱但我付出了太多不快乐,只会被观众扔烂菜叶子殴打。
还要再捧一捧节目组的初心,让他们别黑脸,按照建议做一些修改。
而录制之余,刚认识的嘉宾才和李昭熟悉了一些,就跃跃欲试地开始想问八卦。
“李编,我上次看到你跟那个陈霖,就是灵极陈总的侄子吃饭……”
“假的。”李昭说,“收了钱给他写剧本呢。”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了,我看到你的澄清了。”嘉宾赶紧打蛇随棍上,“说起来好笑,我还看到给你说话的,说你从来不碰影视圈的,比较喜欢歌手。”
李昭的笔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
嘉宾考虑到毕竟不太熟,还是没有把梁泊言的名字说出来,其实根据他所听到的传闻,李昭应该主动开口。
“我没有这种按职业谈恋爱的癖好,他们随便说吧。”李昭最后说道,“不过谢谢你刚刚替那些编剧说话。”
纵然李昭提了许多意见,但综艺的固有模式仍然如此,哪怕些许宽裕了一些,第一期的录制,仍然把人累得七荤八素。
前两期是类似于大浪淘沙的海选模式,一个个的五分钟短剧本轮着上,请的也都是在北京打拼的四五线小演员,不能指望演得多好,又为了节目冲突,把好几个李昭录制前就划叉淘汰的剧本硬给上了,指出的错误也一点没改,拍得稀烂,只为了让嘉宾们狠批一通。
他说了很多肯定会被删减掉的废话,让那些带着热忱而来的新编剧们不至于完全败兴而归。等录制结束,天已经快蒙蒙亮,原本还想着录完就开车回去,眼看也已经无法实现。
梁泊言前些日子像个叛逆青年一样,总对着他炫耀说自己能熬夜,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又在通宵。打个电话过去他就能知道,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打过去。
是时候去睡一觉了。
第70章
都市爱情片一向是影视行业喜闻乐见的剧种,不需要演员带发套发包,不需要考据服装,也不需要像历史剧一样过重大历史题材审核的关,还不需要像仙侠一样做特效后期增加成本。
只要找准题材,除却演员片酬之外,花不了多少成本。即使临时增加了一首插曲,也增加不了多少后期的时间,很快就给李昭透了风,电视剧已经开始排期,一旦下证,立刻就能播出。宣发团队都已经开始做好词条和短视频营销的准备了。
李昭听得很敷衍,最后只说:“记得早点结款。也就编剧的钱经常半路失踪,还要播出了才能拿,怎么演员一拍完就能拿全部片酬。”
“现在谁敢欠你钱,”制片人说,“怕了你了,有没有人劝过你做人不能这样?很得罪人的。”
“你觉得呢?”李昭反问。
当然有,不计其数,李昭这种性格的人居然能在圈里风生水起,简直是天怒人怨的一件事。制片人想,还好这人感情不顺,追着梁泊言跑了这么多年,人家也没鸟过他,不然实在让人不忿。
说起梁泊言,制片人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你欠我一个人情啊,真是,突然加个小乐队的歌当插曲很麻烦的,记得请我吃饭。”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话一说,李昭没有像刚刚那么呛回去,而是很正常地“嗯”了一声,对制片人说:“他声音是不是很不错?”
制片人对音乐也不甚专业,但看李昭的面子推荐以后,也得到了一些反馈,说主唱虽然年纪不大,但录音还挺专业。不过有点太刻意模仿梁泊言的唱法了,如果想好好发展还是得有自己特色。
制片人略掉了后一句,把别人的反馈讲给李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