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了客气了。”锡德里克尴尬道,见谢长留还没有挂断的意思,又问道:“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谢长留皱了皱眉,似乎在斟酌问话的表述。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赫佩斯执行任务时发生了什么?”
锡德里克先是松了口气€€€€只是问执行任务发生了什么,而后脸上表情一变,惊讶地看着谢长留。
毕竟开口关心自家雌君雌侍的雄虫还是少见。
最后惊讶变成了心虚,一张脸表情变化极其丰富,层次感鲜明。
“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锡德里克眼神乱飘,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谢长留那双平静眼眸。
他东拉西扯,原本想借机糊弄过去€€€€毕竟大多数雄虫的耐性都不怎么好,他胡扯一通后,应该就能让谢长留觉得不耐烦,干脆挂断视讯。
但谢长留是个能静心修炼千年的人,在长久的孤寂与宁静中早就锻炼出了一副好耐性,听他东拉西扯,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的情绪。
锡德里克扯了一通,见他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能无奈道:“任务的核心情况不能和您讲,唯一一点能说的,赫佩斯他是受到了暗算。”
“但说实话,我们事后才发觉当时暗算的情况并不太对劲,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就像是有东西从不知名的地方神秘冒出,强行影响了他的精神识海,让他发情期被迫提前了。”
“除了他,整支部队都像是受到了不知名对手的伤害。”锡德里克说,“如果不是他,我得死在那。”
当时情况紧急,流亡军进行了空间跃迁,带着大批部队围剿他们。
赫佩斯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驾驶机甲强行为整支部队撕开一道逃生出路。
那个时候已经离流亡军有段距离,然而赫佩斯却在此时遭到了暗算,精神识海出现意外。
银发雌虫想起当时险些崩盘的战况,脸上露出懊丧的表情。
谢长留没有说话,面上却闪过沉思。
他对锡德里克道:“多谢你告知。”
见锡德里克还是懊丧紧张的模样,他转过头看了眼医疗舱中状态逐渐恢复的赫佩斯,说道:“他无事。”
锡德里克呆呆应了声,磕磕绊绊道:“啊……没事就好。”
视讯挂断,医疗舱的治疗也到终点。
赫佩斯依旧没醒,3055在半空中跳了跳,尴尬问道:“仙尊,您觉不觉得,您下手有点重了?”
再怎么说也是书里的头号大反派,这么用力把虫打昏真的好吗?
谢长留瞟了它一眼,平静反驳:“只用了半分力。”
连一分力都没到,已经是下手极轻了。
3055:“……”
小圆球哑口无言,飘到窗边看风景了。
抑制剂注射成功后,赫佩斯身后的骨翅就已经收回。
谢长留站在医疗舱旁边看他,视线从他略显毛糙的红发移动到五官面颊。
红发军雌无疑生了一副好皮囊。
昏迷时,平日里头带着的玩世不恭轻浮孟浪全部褪去,只剩下嶙峋支起的尖刺。
藏在皮囊之下的坚韧痛苦慢慢浮出水面,隐匿的狠厉也跟着显露,让那张艳丽的脸上多出几分固执不安。
这也是谢长留第一次直白、长久地打量赫佩斯。
一个来自异世,千年来首次让他产生隐约威胁感的灵魂。
他年轻的、恣意的道侣。
谢长留的指尖停留在赫佩斯眉眼上方几寸。良久后,指尖屈起,他收回手,走到了落地窗边。
打量的视线也随之收回。
3055在柔软的地毯上滚来滚去,对谢长留规规矩矩的动作很是理解。
凌洲仙尊从进门到现在,视线就没有在赫佩斯的卧室里打量片刻。
他将赫佩斯视作自己的道侣,但还是浮于表面的身份认可,关系依旧疏远。
3055看看他,又看看医疗舱,无声叹了口气。
它从地上跳起来,重新跃至半空,想看看赫佩斯的情况,却意外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瞳。
赫佩斯:“……”
3055:“……嘤。”
小圆球僵在半空,百分之一秒内,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钻回谢长留的神识当中开始尖叫:“啊啊啊啊仙尊他醒了看到我了啊啊啊!!”
3055不愧为业绩倒数第一,还要专门配备售后客服的废物系统。
它在谢长留的神识中吱哇乱叫,被先雪剑暴躁敲了一棍安静下来。
赫佩斯经过医疗舱治疗,全身还是发软。
他轻咳几声,挣扎着坐起身,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谢长留:“刚才……那是什么?”
谢长留平静道:“没有什么。”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常不过,赫佩斯又刚从昏迷中苏醒,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于是呆呆回了一句:“啊……那我看错了吧。”
天色昏暗,要下雨了。
赫佩斯缓缓抬手抚上发痛的后颈,那里活像被打了一拳。
他犹豫许久,看着谢长留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过了许久,才放弃以往的性格表象,自暴自弃似的开口:“……雄主,麻烦你了。”
发情期他是失去理智的状态,但保留了一部分神智,专门用来记录干了什么蠢事,以防事后想不起来误事。
因此这次醒来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完全虫化后在牢房里发疯,掐着管教所医生的脖子……
赫佩斯回忆一点,手就抖一下。
回忆到他舔谢长留脖子,又弄湿谢长留裤子,甚至要去亲谢长留时,他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他整个虫和热水烧开了似的,头顶能冒出气来。
脑袋越点越低,最后几乎埋在双膝间,把自己盘成一个茧。
他羞耻心一上来永远都是这个姿态,从头到尾就没有改过。
谢长留就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最后按照他理解的“好心”,对赫佩斯说道:“并不麻烦。”
3055善意提醒道:“仙尊,不要说了,我感觉他不太想活了。”
一代毁天灭地的大反派竟然无地自容到这个程度,3055也是第一次见。
然而赫佩斯每晚的自我反思功课还是很有效果的。
至少现在,他完成了一秒变七八个表情,最后稳定下来,情绪复杂地对谢长留说:“应该要道谢的。”
他停了停,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去看谢长留,似乎在打量他身上是否有伤口。
“你……没有受伤吧?”他问道。
谢长留帮他度过发情期,注射抑制剂时唯一的失误,就是无意走神,被赫佩斯压在身下。
其他时候控制赫佩斯和捏猫崽似的。
于是他诚实道:“不会受伤。”
赫佩斯那点武力值还伤不到他。
红发军雌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明里暗里间被嘲讽。
可谢长留说什么话都一个表情一个语态,完全称不上嘲笑。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有时候陈述事实比拐弯抹角的嘲讽攻击性要更强。
赫佩斯坐在医疗舱内,一秒八百个假动作,沉思许久后,诚恳地看着谢长留:“雄主,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这次任务与他料想的有些许不同,明显是前几次和谢长留无意间的接触影响。
谢长留的触碰能够让他短暂脱离被控制的情况。
恰巧到发情期,正好能趁火……和谢长留打商量。
他朝谢长留眨眨眼,故作乖顺。
谢长留的责任心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
他再也不想体会灵魂被强行剥离的痛苦,自高处俯视行尸走肉般的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控制说出无数恶心的台词。
自由近在咫尺。
他期待这一天太久,而谢长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绳索。
赫佩斯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何事?”谢长留淡淡道,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他的一切心思。
赫佩斯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忽略心中那点难以言明的情绪,强行摁下要冒出头的羞耻心:“就是平时……可以有肢体接触吗?”
谢长留露出几分难以理解的困惑,朝他轻轻歪了歪头:“?”
赫佩斯的手几乎要把医疗舱内的软垫抠烂。
他自己也清楚这种要求听起来有多蠢和羞耻,但是与脱离控制相比,颜面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必要。
更何况,他都在谢长留面前丢过多少回脸了?从一开始见面就在丢脸,丢了一路。
赫佩斯在心里冷酷地想,面对谢长留,根本就不需要颜面这个东西。
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暴风雨了。
有什么好怕的!
谢长留并不能理解他的“商量”,换作他人,凌洲仙尊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保持认真听,但不入脑的礼貌性行为。
但鉴于赫佩斯道侣的身份,他决定认真听“商量”:“为何?”
赫佩斯眼也不眨开始胡说八道:“平时保持一些肢体接触,有助于精神识海的交流,至少下次发情期不会特别麻烦雄主,我可以自己注射抑制剂……”
意思是在平时的接触里,慢慢梳理精神识海的混乱,至少下次不会出现今天的意外,注射一针抑制剂,还要先打一场架。